一、
初见子青师兄的时候,是因为安荣。
安荣每天骑着一台小绵羊上学,偶尔也会载上我,但更多的是,放学时分,我们几个人肩并肩地走着。
子青师兄个子非常高,又高又瘦,就是一根竹竿的样子。
他跟我说,他们班的同学经常调侃他,一般如下:
子青,我在想起风的时候,你会不会被吹走。
喂,子青,上面的空气是不是比较新鲜。
子青,我家晾衣服的竹竿断了。老妈说叫我买一条新的,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你。
……
听完这些,我总会哈哈大笑。
子青师兄并不帅,脸上有几颗小痘痘,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特别高的鼻梁上每天都会驾着一副黑框眼镜,唇色黑,所以显得牙齿特别白。
升入高二后,我和安荣很快就熟悉了起来,那个时候我刚刚搬了家,就住在子青师兄家的后面,因为是走校生,每天晚上下完自修后已经十点多了,回家的时候,其他同学从大马路消散后,我就要独自走向往家的方向的那条没有路灯的黑压压的小路。
很多次的时候,走得都是提心吊胆的,时有时无的脚步声,风吹动竹林的发出的声音,都能把我吓得把腿就跑。
安荣老是嘲笑我胆子小,所以有的时候他骑着小绵羊就会把我送到家门口。
那天放学,我们像往常一样走在路上。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安荣的肩膀,安荣回过头来一看然后就咧开嘴大笑说:“子青,是你小子。”
我也把头扭过来看,眼睛先是往安荣那个平面看上去,然后发现只能看见一件淡灰色的外套,我的头再往上仰起来。
好高呀,斯斯文文的一个男生。
安荣说:“这是我朋友,他叫子青,现在读高三了。”在安荣又介绍了我之后。
“你好。”
我们互相打了招呼。
突然安荣指着他说:“他就住你隔壁哦,你平时下晚修不是不敢自己回家吗?以后就找他吧。”安荣说完就在那里奸笑。
我看了子青师兄一眼,眼神一下子又躲闪回来了。
倒是子青师兄,很平淡又很有礼貌地对我说:“你家在哪里啊。”
我瞪大着眼镜看着他:“啊?嗯,就在你家后面,那栋浅橙色的房子那里。”
“哦,那里啊,我知道。”
然后我们又不再说话。
他和安荣聊着天,说着我不知名的一个游戏,我一句话也插不上,就在安荣旁边并排走着。
到了分叉路的时候,我们和安荣分开了。
一开始我们有点沉默地走着,然后他突然问我:“你是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啊?”
“不久前。”
……
到家的时候,我们各自打了招呼,关上门走上楼梯的时候,我的脸滚滚的,然后又傻笑着冲上楼梯。
以前的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发现我的脸皮竟是如此之厚,可是后来发现了,可我们也没有再见过面了。
冬天的时候,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二、
几乎每天放学,我都很快地奔出教室,这跟以前慢悠悠地晃回家的我形成强大的对比。
因为子青师兄放学的时候走的都很快,我归结为他的腿长,我这个小短腿需要十二分奔哒才能赶上他。
有很多个几次,我都走在他后面,看着他的身影,想着要不要跟他打招呼,就这么犹豫着,犹豫着,然后路都走了一大半,他跟伙伴分开的时候,自己一个人会越走越快,我会在转角处就跟上他,他看见了我,就跟我打招呼,然后我才能勉强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到了家门口了。
他说话语气很平淡,也很爱开玩笑,会说话,也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就这样,我们就慢慢地熟络起来。
子青师兄的教室在另外一边离得比较远的楼梯口,有时候放学,我奔哒着跑下楼梯,向那边的楼梯口张望,一下子就看到了鹤群独立的他,个子高就是有这种好处。
然后我一下子就冲着往前走,走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停下来慢悠悠地晃动着。因为安荣有时候载着他其他的朋友走,又或者有时候他跟不上一放学就撒腿跑的我,一下子就落在很后面。
差不多的时候,我就知道子青师兄要跟上来了,有的时候他和他的一些同学一起,聊天聊着正嗨,就直接从我身边走过去了。
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失落。
不过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他会突然走向前,拍一下我的肩膀,我回仰过头来,就能看到我心心念念的笑容。
那个时候,是冬天。一开始的时候,我记得每天大家都会说好冷,好冷啊。
放学的时候,大家都缩着脖子,嘴巴埋在围脖里,双手插着口袋,快步地走着。
而我对比似乎总是没有多大的感觉,因为我走着走着,就会紧挨着子青师兄,他个子高,我矮,反正平视的时候,我就只看到他的外套,我挨着他的肩膀,然后头向上仰,看着冬天里的水汽从他说话的嘴里冒出来,然后低下头,感受着他的温度。
这种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戒掉。
以至于后来剩下的冬天,我没再能紧挨着他走的时候,身体由脚趾间到发丝,都感受了从没有过的寒意。
啊,腊月寒冬原来这么冷。
每次到家门口的时候,他都要摸摸我的头,顺便弄乱一下我的发型,然后我想追着他打,他的大长腿一溜烟儿就跑了。
我对他说:“不要再摸我的头啦,像摸狗一样。”
他就哈哈大笑起来:“你真的是品种独特的狗啊!”
“啊?什么意思啊?”
他从上到下看了我一眼:“红毛狗啊。”
“你……”然后我就跳起来,想打他的头。
他笑得更厉害了:“跳起来都还是够不着呀。”
“别跑……”
我开始每天上学盼放学,每天凌晨尽量逼着自己早起,希望能在路上偶遇子青师兄,尤其是午睡那个最难捱的时刻,我要调好闹钟,顶着黑眼圈早早起来,然后就在窗边瞄准子青师兄的出门时间,然后一溜烟跑下楼梯……
我的意识里,我觉得子青师兄也是喜欢我的。因为他用爱敲我的头,每次跟我说话,都是很温柔的语气和温暖的笑容,几乎每次到家门口的时候都会摸摸我的头然后说再见。
不过,只可惜,我只知道他温暖了我,可他未必能够看见我。
在某个短暂节假日的晚上,我跟他表白了。
当然不是当面说的,发信息。像我这么怂的人,也许当面就说不出来了吧。
之前曾经有过无数次下晚修的晚上,和他行走在竹林边的马路上,我都有那种想要跟他告白的冲动,但是每次都是千言万语到嘴边,就是所有想说的都涌了上来,嘴巴还是闭着的,尽管我的脸和嘴巴都被那些话涨得鼓鼓的了,还是没有撑开嘴巴。
我以为他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我一直以来的自我意淫都是他也是喜欢我的。
谁知道,他一直没有回复,过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给他他的空间留言,跟他说,无论是还是不是,起码要给我一个回复吧。
然后他迅速回复了对不起三个字。
我不敢相信,然后问了他很多话,就是“为什么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是我哪里不够好呢?我不相信你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快要高考了?……”之类的。
可是他一直都没有回复我。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着,失望,难过,恼羞,抓狂,绝望……各种各样的情绪滋味。
后来半夜的时候,我又跟他说,还可以做朋友的吧。
第二天看到他的回复是可以的。
可是,两人的关系已经变了。
再见时一种无言的尴尬涌上心头,安荣他们都不知道这件事,仍旧嘻嘻哈哈地在我们中间说说笑笑。
每次看到他的时候,我会独自走开,再也不会走向前跟他打招呼了。
而他的大长腿在后面看到我的时候也再没有向前来拍我的肩膀,有时候会犹豫要不要超越我,因为我是很蜗牛的。
有时候,他又会独自超越我,假装没看到我一样。
但是偶尔,他又会向前来跟我打招呼,只是手一直紧紧地插着裤袋,不会再拍我的肩膀。
我看了看我自己,原来是穿着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经常穿的那件红色卫衣,那件卫衣,因为当时我特别喜欢,所以就经常穿,所以他很多次看到我的时候,我都是穿着那件衣服。
我换了其他衣服,他是没留意我呢,还是觉得我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了,也就不用纠结着跟我打招呼了,假装不知道是我了呢?
其实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喜欢你的人,无论怎样都会认出你的。
就像我,子青师兄每天穿什么衣服,什么鞋子,他一共穿过多少件外套,衣服是什么颜色的,哪件衣服是从没出现过的,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可是当时的我不懂,也很固执。就自我认为,师兄其实是喜欢我的,但是他现在只是想要好好学习,因为高考迫在眉睫。
冬天的时候,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三、
中学生是禁止开机动车的,但是因为学校就在“山顶”,去的时候要爬上一段不短的路,很多学生都是偷偷开着小绵羊去学校。
因为校园过大,还是因为学生人数过多,还是其他怎样的理由,学生一般都很少被逮到,还是其实也是学校懒,其实也无可奈何。
我见子青师兄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应该说是相互碰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常常在一楼楼梯口处走出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他开着小绵羊,像一阵风一样在校园中驶过,直接消失在转角处。
只留下在人群中暗暗失落的我自己。
有一段时间好几天上放学的,我几乎都没有再见过子青师兄,我觉得他应该是没有来学校,否则那么多天了,无论是开车还是走路,他都不可能逃得过我的法眼。
后来安荣跟我说,子青的确是有几天没来学校了,因为他生病了。
某一天中午的放学,我中午在路上看到了他,他正在和同学说话。
然后我就主动走向前跟他说话,问他身体怎样了。
他说还是有点儿不舒服,不过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那天是那次我表白失败之后跟他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了,仿佛之前的所有尴尬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当时我跟文文很要好,她每天上放学都会开着台小绵羊载我。
第二天下午的放学,走下楼梯的时候,我突然就在空地里停住了,然后眼睛盯着从上面下来的人群。
我让文文先去车库开车,因为我刚刚回过头,看到了后面楼梯的子青师兄。
他走下楼梯的时候,我直接两只手抓着他的手臂往空地上走。
他一边问我怎么啦,一边被我拽着往前走。
文文停车在我身边的时候,也着实被我惊到了。
然后文文就载着我们两个送我们回家了……
晚上去到教室的时候,被文文吐槽了一番,什么情深义重,重色轻友都说了。
然后她最后说了一句,别人的都是承包了单车的后车座,你都承包了小绵羊的后车座了吧,你那个师兄,我也看过他开车,我的,安荣的,还有你师兄的都承包了吧。
我说,其实我没有坐过他的后车座。
我在马路上走的时候,偶尔会看到他载着他的朋友,不过更多的时候他都是自己的。有一天晚上,我和安荣在车库看见了他,当时也还有另外一个朋友,安荣说叫他载我,因为我们家离得近,然后他载另外一个朋友。
然后我都跑上他的后车座坐着了,他又把我赶下来,说他的车技不好,不太熟练,我当时撒撒娇不肯下来,然后安荣叫我过去了,我才下去。
最后是那个朋友载着子青师兄走的,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那么厚脸皮,因为他们三个男的可都是在看着我的啊,我就不会脸红吗。
文文翻了个白眼,明显你师兄是不喜欢你,小绵羊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有什么会不会的。
真正失望是在夏天越来越近的一个下晚修的晚上,当时安荣开小绵羊载着我正在爬上坡,这时候车子突然爆胎了,我毫无防备地就被甩了出去,然后头直接着地,就变得迷迷糊糊的了。
后来很多的车子围着我们,有小车,也有小绵羊,还有其他的,因为我半眯着的眼睛能够感受到那些刺眼的光。
师兄抱的我坐上了他的车子,安荣都被吓坏了,当时在场的人都说送我去医院,安荣载着我们,师兄在后面抱着我,我意识模糊,但又不完全失去知觉。
我对他说,回家吧,我不想去医院。声音虽小而又无力,但是我重复了很多遍。
最后他们还是没办法,就把我送回了家里。师兄想要跟我一起进去,我阻止了,我说其实我没什么事,然后就直接关上了大门。
我头晕晕地爬上了楼梯,然后直接倒在床上,母亲和弟弟他们都在各自的房间,对于这个时间回到家里的我习以为常。
我突然又起来,扶着墙,佝着背走,然后走进厕所,一下子哗啦地吐了。
母亲这个时候,才走出来。
她责怪我不去医院,又说那两个男生也真是的,也不扶你上来,然后跟家长说一声。
我说是我不让他们上来的。
她又说我傻。
当时我很害怕去医院,一定会要用很多的钱,然后肯定会被母亲骂,走路上学就好啦,还要搭什么顺风车。
然后我并不想让师兄看到我家徒四壁的样子。
我轻微脑震荡,请了很多天的假,师兄几乎每天都会发信息来问候我。
我收到信息的时候都会很开心,心想着师兄心里还是有我的。
最后的一天,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呢?”
他回了我:“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啊!
只是朋友吗?
第二天去学校放学的时候,恰好看见了他,他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然后问我的病情。
我没心没肺地回答他,好很多了。
我们看起来就像一开始认识的时候那样,好像中间的所有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然后因为学习忙,我们就渐渐没有任何交集。
后来他高考完我都没有再见过他,不过我考学习水平测试的试室就是他以前上课的教室。
我总把这个当做是我们已经当面把所有的事情都谈和了,因为这是我跟他最后的缘分了。
当时我在空间发了一条说说,我说,冬天的时候,很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对我来说,真的就是那样,因为一点小小的关怀和情愫,就可以温暖我一整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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