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之前,他们喜欢聊会儿天 。周屏风跟朱颜分享了很多事,包括他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是个纯净得像百合花的姑娘。
47 时机未到
秋天伊始,发生了几件很重要的事。葛素衣考上了法国的艺术管理博士,阮子柒生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女儿,梅朵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朱颜和周屏风同居了。这些事,对外人而言,不过稀松平常,但对朱颜,哪一件都不平常。
9月初朱颜回了一趟北京,弟弟小朱熙的一周岁生日,她不能错过。她在机场见到了朱以放一家三口。近一年没见,朱以放也许是笑得多了,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一些。郑柳胖了点,看起来更加温婉可人。小朱熙已经会走路了,只是说话还不利索,郑柳教他喊朱颜姐姐,他咿咿呀呀说了两句,便跌跌撞撞地跑开了,可爱的模样,逗得一家人都笑了。
午饭后,他们聚在一起办了个小型生日party,陪小朱熙吹了蜡烛,吃了蛋糕。朱颜送给弟弟的生日礼物是一个沉甸甸的金麒麟吊坠,郑柳笑着收了,不忘教小朱熙谢谢姐姐。
傍晚,阳光金子般美好,朱以放带着小朱熙在院子的草坪上观察一只长着斑斓大翅膀的蝴蝶,朱颜和郑柳在阳台上聊天。
“这是你想要的生活吗?”朱颜问。
郑柳看着楼下的父子俩,脸上露出的是与她的年纪不相称的慈母般的微笑。“有人爱,有事做,有所期待,这当然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当初怎么就想着要嫁给这个小老头呢?”
“你知道吗?是我先追你爸的,这小老头一开始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脸皮很厚,死缠烂打,把他追到手了。很多人觉得他花心,滥情,可我知道,他骨子里是个专情的人,他的寂寞没人能懂……”
“你觉得你懂他吗?”
“我不用懂他,我陪在他身边就好。”
朱颜想,她看低了郑柳。她在朱以放家住了一晚,第二天照旧去看了妈妈梅云,在她墓前坐了一会儿,最后绕去葛青的墓前送了一束花。
时间过得太快,好像一转眼,九个多月就过去了,葛青的墓前已是青草茵茵。时光这个小偷,总是在偷走些什么的同时,又留下些什么。它给朱颜留下的是永远不可弥补的遗憾。葛青活着的时候,曾那么希望她能安定下来。可是让她想安定下来的人,却总是让她失望。前有宋慈,林川,后有王天,周屏风,他们一个个的,舍下她,背叛她,欺骗她,她累了。尤其是周屏风,太让她失望。
但朱颜还是决定原谅周屏风。她心疼周屏风,那晚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她发现他身上伤痕累累,看了叫人落泪。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她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况且,她也需要他。
周屏风在朱颜家已经住了三个多月。白天,他们各自去上班。周屏风入股了朋友的画社,成了半个老板,工作相对自由清闲,下班回来早,他就去市场买些食材回来,学着做一些菜单的菜。一开始,自然是免不了的出糗,周屏风连盐和味精都分不清,做出来的菜,常常咸得无法下咽,米饭也经常煮成了粥。但他进步飞快,半个月后,已经能像模像样的做出两菜一汤了。
每天回家能吃上热饭热菜,这让朱颜很满足。吃完饭,两人分工做家务,洗碗,洗衣,清扫,收纳。然后朱颜上网看美妆视频,周屏风看书。睡觉的时候,依旧是朱颜睡床,周屏风睡沙发。
这是周屏风要求的。周屏风不是童男,他也不是介意朱颜的过往。结婚之前不碰朱颜,只是他自己的一个执念。
睡觉之前,他们喜欢聊会儿天,什么都聊。朱颜会把自己上下班路上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讲给周屏风听。他们也会聊感情,周屏风跟朱颜分享了很多事,包括他之前谈过一个女朋友,是个纯净得像百合花的姑娘。
朱颜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年前,在巴黎留学的时候。”
“是你说的那个学妹吗?”
“是的。”
“那你们应该是门当户对啊,为什么分手呢?”
“出了一次事故,我的右耳就是那次受伤的,之前我没跟你说实话……”
“车祸吗?”
“是的。”
“姑娘怎么样了?”
“她……伤得比我严重,她……”
“毁容了?”
“你怎么知道?”周屏风很惊讶。
“我猜的。”朱颜笑笑。
是的,她知道,早在那次去看葛青,跟葛素衣聊天的时候,她就什么都知道了。但是她不想让周屏风知道她知道。
“你们因为什么分的手?”
“躺在医院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车祸发生时,我的本能不是保护她,而是保护我自己……”
“保护自己是人的本能,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经历过那次事故,我想清楚了一些事,我跟她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她善良,可爱,也许是因为她家世显赫,也许是因为寂寞,但唯独不是因为爱情,所以我不能继续自欺欺人了……”
“那么我呢?你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你相信吗?遇见你之后,我想成为更好的自己。”
朱颜相信这是真话。她也是这样,遇见周屏风,她也想变得更好,哪怕中间分手,这种想法一直都没有变过。所以从北京回来后,她开始筹备自己的美妆工作室。选店面,搞装修,设计海报,想宣传文案,忙得四脚朝天。在海报设计上,周屏风出了大力。在文案宣传上,她和周屏风都不擅长,最后不得不求助阮子柒。
阮子柒在公司是首席文案,但在家里,她只是个新手妈妈。刚出月子的她在如何照顾新生儿的问题上也是一头包,情况不比朱颜好多少。但朱颜既然开了口,她没有犹豫地答应了帮忙。
她问朱颜:“你的诉求是什么?”
“我想从自信与美丽这方面去展开,旨在希望每个人都活出美丽,活出风采,活出自我。比如自信让你更美丽之类的,但总觉得太普通,缺了点什么。”
“这句话本身没有问题,只是老生常谈,没有新意。”
“也是。从小到大,我们听得最多的就是,自信一点,自信一点。好像自信就应该是人天生的技能,想有就有,最好嘴一张就来了。自信的人最美丽,也仿佛变成了一句真理。”
“所以自信真的能让人变得美丽吗?我心里是打个问号的。”
“比如呢?”
“一个500斤的胖子,再自信,也美不到哪里去吧?自信不是平地生出来的,跟一个人的精神面貌有很大关系。童话故事里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电影里丑女大翻身,还有生活中小胖子逆袭成男神女神……无一例外的,他们首先都是从外表上改变,才完成逆袭的。说到底,还是外表的变化给了他们自信。外表很糟糕的话,就像在裸奔,你让一个光着身子的人怎么自信?就拿你来说吧,当你素面朝天邋里邋遢,是不是不敢见人?当你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是不是精神百倍走路带风,嚼个绿箭都觉得你我更亲近?这都是外表赋予人的自信呀……
朱颜忍不住被阮子柒逗笑了,感觉她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我的美妆店搞的是形象工程,是要帮助人变美的,不如这样说——自信并不能让你变美丽,美丽才能让你更自信。你觉得怎么样?”
阮子柒说:“这句好一些。不过还缺点意境,没有想象的空间。你店名叫什么?”
“绽放。生命是一次绽放,人生也是一场绽放。”
“绽放,绽放……臧天朔写过一句很美的词:许多冬天的雪花,春天才落下。我特别喜欢这句话,我觉得改一下,就是一句很好的文案——许多春天的花朵,秋天才绽放。你也要等到秋天吗?绽放,就现在。”
“你若盛开,蝴蝶自来,是这意思吗?”
“对,与其留下生不逢时的遗憾,不如当下就绽放光彩。”
“花盛开了,蝴蝶就一定会来吗?”
“蝴蝶来不来,不是花能决定的,花只要认真地开过就好了。”
朱颜琢磨着这几句话,觉得很有意味,她回味再三,忽然想明白一些事。一朵花,享受绽放的过程就好了,至于蝴蝶会不会来,who care?
她松了一口气,对阮子柒说:“多亏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这段时间忙里忙外,都快累瘫了。”
阮子柒说:“你又不是超人,干嘛什么都自己上阵。装修的活儿找个人盯着不就好了,何必自己受累?”
“赚钱太难了。”朱颜说。
“葛青不是给你留了很多钱吗?还有大房子。”
“那些现在还不属于我。”
“为什么?”
“时机未到。”
“搞这么神秘呀。总之你照顾好自己吧,别太累。对了,你找马帝浣帮忙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
“到底什么事啊?”
“以后再告诉你。”
朱颜把阮子柒的关于自信与美丽的话转述给周屏风,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周屏风很赞同阮子柒的说辞,他说:“我当然也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但是我更相信,肉体是灵魂的圣殿。谁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呢?作为一个画画的,我能感知美,发现美。但是作为一个男人,我没有办法透过邋里邋遢的外表去看到一个人美丽的灵魂。”
“如果一天我变得邋里邋遢,你还会喜欢我吗?”朱颜问。她不指望听到周屏风信誓旦旦,她只是想看他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时的样子。
周屏风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我参加过几次婚礼,每个男人在宣誓的时候,都说要爱对方一辈子。我听了,总是会发笑。就算我自己说,我也是会笑的,因为我知道,爱一个人,不可避免的,一定会龙头蛇尾。五年十年之后,多巴胺消退了,激情不再,一切都会归于平淡,但一辈子对你好,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周屏风这么回答,朱颜原以为自己会生气,但事实上,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比起华丽的虚伪,现在她更能接受贫瘠的现实。
这一夜,朱颜又失眠了。她睁着眼,听着客厅沙发上周屏风均匀的呼吸,想是时候做出一些决定了。
几天后,朱颜下班回到家,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本,递到周屏风眼前,说:“看看。”
“什么啊?”
周屏风接过来,是一本不动产权证书。打开一看,他发现那是一套朱颜新购入的小户型公寓,权利人那一栏,写着他的名字。
“开心吗?”朱颜仰着脸问。
“开心。”
周屏风说着,背过身去,眼泪汹涌地流出来。他真的很爱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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