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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弄月倩影
清晨的天池山云雾缭绕,犹如一座仙山。
一位身穿粗布素衣的少年正在舞剑,眼神冷冽,剑招毒辣,招招致命,所到之处一片混乱。
屋里打坐的和尚光智眼皮微颤,耳根微动,这虽不是第一次,但隔三岔五的又来一回,即使心如明镜的和尚也难以招架。
自从一年前司玄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就三不五时的发一次疯,目的在于逼迫师父光智和尚送他下山,他必须要去找仇家报仇。
十八年前,他还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可惜一遭宫变,使本应锦衣玉食的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司玄手里的剑指向院子里的柳树,飞身跃起,顷刻间柳枝满地,剑身穿过柳树枝干,他迅速转身反手将剑拔出再稳稳落地。
不知何时师父已站在司玄身后,他看着司玄的举动,只能无奈地摇头。
“心疼柳树啊?那就送我下山啊!”为了下山,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差不多被他糟蹋光了。
“为师不会允你独自去报仇。”
“哎呀,我求你了,师父……”司玄话还没说完,师父已转身离去,不再和他纠缠。
“天天就逼着我吃斋念经,十八年了,这么大座山上就我们两个人,念给谁听啊?”司玄自言自语。
不行,我得想办法下山。
司玄心里想着,但哪有那么容易,天池山地势险峻,下山的路只有一条,而且荆棘丛生,瘴气弥漫,以他目前的武功修为,别说出去报仇,连下山都是个问题。
第二天一早,司玄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门,师父已在屋外等着。
“你已年满十八周岁,为师也不能一辈子把你困在这天池山。”不等司玄开口,师父继续道:“为师知道你报仇心切,但你报仇之前,必须先去见一个人。”
“谁呀?”司玄好奇问道。
“一个曾救下你命的人。收拾一下,为师送你下山。”
光智带着司玄到了后山,在一棵巨大的树下,一根粗大的铁链一头锁在树干上,另一头伸向悬崖绝壁。
司玄走到树下向下看了一眼,随即赶紧后退一步:“师父这……怎么下……,啊~!”司玄还没反应过来,光智师父一手拦腰将司玄抱住就往下跳,另一只手抓住铁链,再以轻功辅助片刻便达崖底。
司玄第一次知道了下山的路不止一条……
前面是一片密林,一棵棵大树高耸挺拔,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射入密林,指引着司玄前进的方向。
穿过密林,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竹海,郁郁苍苍的竹林宛如一道绿色的屏障。
走进竹林,一株株翠竹修直挺拔,直冲云霄。
微风拂过,细细密密的竹叶沙沙作响。竹林深处烟波浩渺,白雾缭绕,给幽静的竹林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司玄在竹林中游走着,略显疲惫。
师父说我要见的人就在这竹林深处,会有人来接应,到现在都不见来人,难道是错过了。
为避免与接应的人错过,司玄索性就地歇息。
一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隐约间司玄听到了悠扬婉转的箫声,这悦耳动听的旋律仿佛洗去了司玄几日来的疲惫,司玄起身寻着箫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司玄寻着箫声终于走出了竹林,想不到竹林深处竟是一片花海,一位头戴围帽、身穿绿纱裙、手握长箫的女子背对着司玄,而长箫一端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
眨眼功夫却不见女子的身影,眼前的花海也不复存在。
“这是……,原来是做梦。”司玄无奈的摇头叹息,看来是赶路多日,太过疲惫,没想到这一休息竟睡着了。
这一觉并未使司玄感觉轻松,虽有自己多日赶路的疲惫,但他始终觉得这片竹林有些诡异,总觉得那个绿衣女子,并非是出现在梦里,而且那箫声,明明就是自己亲耳听到后,才追寻而去的,怎么现在还在原地?
带着这些疑惑,司玄不敢再逗留,拿起佩剑和包袱,继续前行。
司玄在这片竹林深处寻找着,当他再一次听到那熟悉的旋律时,他提高了警惕,每走几步便用剑在身旁的竹干划上记号。
司玄寻着箫声的方向走了很久,始终未见到手执长箫的绿衣女子。他停下脚步看看四周,顿觉自己可笑,那不过是个梦而已,为何要去寻她,若她真是接应自己的人,又岂会不出来相见?
一只飞颌从头顶飞过,这是司玄在竹林见到的第一个活物,除了那似梦似幻的绿衣女子。
这明显是一只信鸽,司玄正欲寻着飞鸽的方向前进,不料被地上的藤蔓带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这一摔可把司玄吓出一身冷汗,这不还是在刚刚睡着的地方吗?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在原地打转?难道迷路了?
“耍我啊,这哪有人?”司玄愤怒的大喊。
“有没有人啊,救命呐师父,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司玄突然很想念师父了,若是师父在这里,他一定不会碰到这种事。
司玄拔出剑,对着身边的一株株翠竹发泄,想把我困在这里?那我就把这片诡异的竹林给毁了。
正当司玄提剑斩翠竹之际,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不知从何处飞出一支长箫,径直朝司玄击去,司玄反应不及便已晕死过去……
明媚的早晨,悠扬的旋律回荡在山谷中,几间雅致的木屋坐落于山谷间,谷中百花盛开,百草丛生,密密层层的奇花异草,维持着山谷间万物生长的环境。
箫声停止,绿衣女子将箫别在腰间,就近采摘了一些花瓣,拿回屋内将花瓣放入水中浸泡后,加入一些药粉再用一块布包好,然后放入小竹篓里挂在屋前风干水气。
司玄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屋外身穿绿衣的女子正在一个瓦钵里捣鼓着,她将钵里的碎末倒进碗里,加了少许水搅匀。
司玄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便听到女子说话:“醒了?正好,起来把这个喝了。”
司玄赶紧坐起来,正欲开口询问,绿衣女子已端着瓦钵出门去了,虽未戴围帽,但司玄仍未看清她的面容。
司玄下床走到桌前,喝下了那碗汤药。
这是竹林瘴气的解药,此刻他觉得身体轻松了不少,之前的疲惫已不在。
司玄走出木屋,眼前的景象又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是真的清醒,这不就是之前梦境里出现的那片花海吗?
司玄打算四处看看,微风吹过,一阵清香扑鼻,这香气不就是我在竹林里闻到的香气吗?司玄看向屋前挂着的竹篓,正欲伸手取下竹篓一探究竟。
“别乱动。”
说话的正是绿衣女子,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正盯着司玄无处安放的手,娥眉微蹙,肤若凝脂,容色绝丽。
司玄被这绝美的佳人深深迷住,一时之间竟入了神。
“看够了吗?”
“……呃,对不起,”司玄自知失态,只好尴尬地左右张望:“我……在下司玄,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绿衣女子取下她长箫上的香囊,将竹篓里锦帕包裹的东西放入香囊里,然后在挂回长箫上。
“……姑娘怎么称呼?”
“谷幽幽。”
谷幽幽转身对司玄道:“我娘找你有事,跟我来。”
司玄也不再多问,只好跟着她走。
俩人来到屋后,这里溪水潺潺,景色秀丽,沿着石板路向里走,想不到里面别有洞天,正向是一个长亭,长亭对面是几间雅致木屋,两边分别建有长长的长廊,中间是一个很大的练武场。
练武场上,一中年美妇正在练剑,剑身合一,剑招变幻莫测,剑法之快犹如流星划破天际,这种速度的剑法,令司玄开了眼界。
司玄跟随谷幽幽走进长亭:“请稍等。”随后端来茶水便离去。
片刻后,中年美妇换了一身衣服来到长亭,躬身向司玄施了一礼:“纪容见过公子。”
司玄面有疑色,回了一礼:“师父让我来见的人……是您?”
“我听师兄说,公子为了下山,天池山都差点被你翻了过来?”纪容笑着示意司玄喝茶。
司玄略显尴尬,并疑惑地看着纪容:“师兄?那您是……?”
纪容起身走到长亭的栏杆处,看着亭外:“我,就是把你从宫里带出来的人。”
“难怪师父说您是救我命的人,让我必须要来见您。”司玄心中感激不已。“只是……”
只是我的父母呢?司玄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想知道自己是何来处,师父一直说自己是他在乞丐堆里捡的,好不容易逼着师父说了实话,可师父却什么也不愿多说。
现在知道真相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那残酷的事实。
纪容看出司玄心中所虑,索性不再瞒他,他有权知道一切。
将司玄请进一旁的屋子,屋子里有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后面是一个小小的书柜,上面摆放着各种关于医药方面的典籍。
纪容从书柜上打开一个暗格,从里面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司玄:“这是你母后留下来的。”
司玄接过锦盒,心中五味杂陈,小心翼翼摩挲着锦盒。
“打开看看吧!”纪容希望他能坚强些。
司玄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除放着一块玉佩和一支头钗,再无其他。
司玄知道这是母后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他必须好好珍藏……
二十年前,国主亲小人,远贤臣,或许是一切太过顺遂,听惯了谄媚奉承之语,便听不得逆耳的忠言。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大好江山,已变得千疮百孔,民不聊生。
但凡他能听进一句忠言,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当年我师兄谷天华与袁光毅还在御前当差,谁知有人忌惮他二人的武功,担心他日篡夺江山受阻,惨遭设计陷害,命悬一线。
好在有王后极力争取,才使二人得以保住性命。
他们本就是江湖中人,若不是因为我,又岂会跑到宫里当那份苦差事。
虽为医女,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疼爱我的两个人被那般欺负,我自不愿再留在宫里。
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的父王,确实没有治理江山的才能,但他对王后还是很不错的,否则单凭王后一人也不能保下师兄二人。
无奈奸人太过狡诈狠毒,他不光要国主的江山,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留活路。
直到两年后,于外大失民心,于内众叛亲离的国主,为他的昏聩无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他亲信依赖的贼人,未费一兵一卒,就轻易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王后生下公子后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又遭遇宫中变故,虽拼死护住公子和公主,可我和谷师兄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遗憾未能救下她。
为了分散追兵注意力,我和谷师兄只好分开走,可到了约定时间他都没有出现,直到现在,他们是生是死我仍是不知。
我带着公子和小女幽幽东躲西藏,最后还是被追兵注意到,为了不负王后之托,我只能请求袁师兄相助,托人将公子送去他那里。
师兄为了不负重托,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他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今生纪容是无以回报了。
我带着幽幽一路逃亡至此,被逼进瘴气弥漫的竹林,也幸得这片竹林,才使我母女免遭追杀。
竹林瘴气能至人产生幻觉,中毒太深便会丧命于此,也因此这里过去被称作食人谷。
我能在这里活下来,完全是凭着苦学多年的医术,识得解瘴气之毒的药草。
追兵在竹林外徘徊数日,认定我们已中瘴气之毒,没有活命的机会才撤离。
为了不再东躲西藏,也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与我夫君重逢,我决定在这里安顿下来。
我花费一些时日,总算发现几种能够净化瘴气之毒的药草,这些药草有些是花瓣散发出的香气,有些是茎叶散发出的香气,这些香气混合在一起竟能解瘴气之毒,于是我花了六年时间来种植这些药草。
从此食人谷不再食人,却是我们躲避追杀的绝佳之地。也因此小女把这里称作幽幽谷,因为是这里的一切让我们安稳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
而外面充满瘴气的竹林却成了隔绝外界与幽幽谷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回想纪容说的话,司玄很难想象,自己的父亲,那个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身边究竟藏着多少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才使他最后变得孤立无援,孤独赴死。
他心疼拼死保护自己的母亲,也感激拼命解救自己的纪容。
却不知道该恨自己的父亲,还是该可怜他。
司玄思绪万千,突然不知该何去何从。
报仇?以他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无疑是去送命。
“在想什么?”纪容的寻问将司玄的思绪拉回。
“呃……”司玄深深叹了口气:“我只是明白了,师父不允我独自去复仇的苦心。”
“明白就好。”
司玄环顾四周:“很难想象这里曾经瘴气弥漫,真是辛苦师叔了。”
纪容笑道:“你所看到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就这么点儿地方,还花费不了我六年时间来种植药草。”
……
“我带你四处看看。”
“对了师叔,我记得来时经过竹林,总觉得那里有点怪异。”司玄始终觉得竹林里发生的事情不简单,瘴气中毒可能会晕倒,又怎么可能一再像做梦一样。
纪容无奈地摇头:“接到师兄的书信,我便派了小女幽幽去竹林接应你了,丫头不懂事,可能使了些手段,得罪了公子,还望公子不要与她计较。”
司玄尴尬的笑笑,原来那日自己是被谷幽幽捉弄了……
司玄下山后第二日,光智师父飞鸽传书给纪容,以告知徒儿前去竹林深处。
纪容预知司玄快到竹林,便派女儿谷幽幽前去接应。
因为竹林内瘴气弥漫,很容使人产生幻觉而迷失在竹林深处,甚至丧命。
谷幽幽摔先到达,她等在密林深处司玄必经之地,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十八年前父母拼命保护的皇子,有何能耐。
当司玄穿过密林时,谷幽幽一路尾随,没想到司玄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到达竹林后,司玄只顾着观赏竹林,却没有察觉身后有人跟踪。
谷幽幽一想到这十八年来,和母亲被人追杀,过着颠沛流离、被迫和父亲不能相见的日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便生出了耍弄他一翻的心思,于是她利用竹林里的天然瘴气,和她那能使人迷失心智的箫声,让本就因赶路疲惫不堪的司玄,在竹林里跳了几个时辰的妖娆舞蹈。
直到母亲纪容派出飞鸽传她速回,她才利用地上的藤蔓将司玄绊倒,顺势将他唤醒。
没想到从幻觉中醒来的司玄,在竹林大喊大叫,没有一点皇子该有的矜持和稳重,最后竟然还想执剑毁掉幽幽谷的天然屏障,谷幽幽嫌他聒噪,便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将其敲晕带回……
纪容带着司玄穿过练舞场,在练武场最北面,有一道厚厚的石门,从远处根本看不出那是一扇门。
纪容启动机关,石门缓缓打开,穿过石门,没想到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西边是一片竹林,一条丈多宽的河流将竹林和幽幽谷隔开。
而此时司玄眼前的是一个练兵场,比纪容练武的地方至少宽阔两倍。
而练兵场上,有男有女大约五六千人,司玄看得目瞪口呆,这是要……造反么?
纪容开口道:“这些人,有一部分是国主的老部下,不愿屈服现在的君主,被我带到这里的,也有部分是躲避仇敌逃进了这里,但他们都是自愿留下的。”
“还有一部分是不小心闯入,被瘴气之毒迷晕,我救下的。非是我不愿放他们离开,而是我不相信他们出去不会说漏嘴。”
司玄还是不明所以的看着纪容。
纪容眼神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纪容当初有违王后嘱托,没能把公子带在身边照顾。”
“所以用了十年时间为公子训练了这些人,希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不管你是报仇,还是想要其他动作,也算是纪容没有辜负王后之托,尽了应尽之责。”
“可……”司玄不知说什么好。
就这些人,能抵挡朝廷的千军万马吗?
“你不用担心,自愿留下来的人,绝对忠诚,至于那些被我强行留下来的人,时机到了我自会还他们自由。”
“可我只是想要手刃仇人而已。”司玄压低声音道。
“公子若真想报仇,就应该静下心来练好功夫。”
司玄沉默。
纪容看着司玄:“我知道,师兄擅长的是拳脚功夫,而公子却热衷剑法,确实是难为了师兄。”
“师叔剑法高超,可否指点司玄一二。”
纪容摇头:“剑术并非每个人都适合,或许公子可以试着在拳脚上下点功夫,毕竟那是你师父的强项。”
纪容继续道:“而且听说宫里的那位,到现在还雄心勃勃,他不光有野心有计谋,而且身体还很硬朗,武功也不弱。”
“即使他现在把你忘了,保不齐哪一天他就记起你来了。”
“所以不必着急,除了练好功夫,公子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你只要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你而准备,而且你一定会用得到。”纪容说完便离开了。
她走出几步,顿了一下又道:“对了,王后留下的玉钗和玉佩,公子千万要收好。”
那可是王后留给司玄最后的底气。
司玄看着纪容离去的背影,想着她话里有话,他拿出玉钗和玉佩仔细端详,并未看出什么端倪,随后小心收入怀中。
他看着眼前这些人,这些人与自己非亲非故,又岂会无端忠于自己,就算迫于师叔的情面愿助自己一臂之力,那他要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那股热血。
他想到师父、师叔和未曾谋面的谷师伯,为了他这个落魄皇子,所做出的牺牲和努力。
以及谷幽幽,那个不过比自己大三个月的女孩,因为他,被迫颠沛流离,十八年来父女不得相见。
过去以为,这个世上除了师父,就是自己,现在才知自己身后还站着那么多人。
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他不会再任性了,也不会再勉强自己执着于剑法。
当然,还有坐在王位上的那个人……等着吧,当你记起我的时候,我定会送上一份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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