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牵你，右手敬礼

文|一生一起走

左手牵你，右手敬礼

远处的太阳正慢慢滑落，将西边的天空染得通红，地面上的一切都笼罩在娇艳的玫瑰色之中；微风绕过道路尽头的小树林，从远处缓缓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花草的清香；训练场旁的路灯散发着暗黄色的光，浅浅的、暖暖的。

此刻，夏梓熙正幸福的挽着杨楠，头紧紧的贴着他的胳膊。他们静静地绕着训练场走着，一圈又一圈。两人偶尔瞥一下对方的眼睛，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中秋，夏梓熙婚后的第一个生日。为了不让身在军营的杨楠平添愧疚，自己乘动车辗转千里来到了连队，只匆匆待了两天。这次夏梓熙瞒着杨楠，提前一个月就买好车票，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兵哥哥过婚后的第一个生日。

训练场上，“一、二、三、四……”的口号声此起彼伏，身边不时有战士跑过，夹带着一阵风，留下矫健的身影；偶尔有家属区的小孩儿追逐、嬉笑着。

一想到昨晚两个人还在不同的城市，在各自的小屋孤枕难眠、遥寄相思，夏梓熙就觉得眼前这一切仿佛是在做梦。倘若真是梦便好了，她就可以挽着自己的兵哥哥，一直幸福的走下去。

01

夏梓熙家在西村，离杨楠住的东村步行只需七八分钟，小时候四里八村就一个幼儿园，两人自然就成了同学，恰巧他俩个头都比较高，被老师安排在了教室最后面。那会儿夏梓熙生的并不出众，肤色呦嘿、脸蛋肥圆，家人也给她理了个毛寸短发，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是个女孩儿。杨楠也是开学两星期后才晓得，这个坐在旁边，整天和自己斗嘴、打闹、抢零食的小黑头竟是女孩儿，不由得一阵脸红。

小学在镇上，离村子有近半小时的路程。每天，路过夏梓熙家门口，等她一起上学，成了杨楠的日常，酷暑寒冬，从未缺席。花草装饰的乡间小路，绿荫影映的蜿蜒小溪，成了他们共同的儿时记忆。

虽是女孩儿，可夏梓熙却不能和别的女孩儿玩到一起，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其他女孩儿都越来越讨人喜欢，唯独夏梓熙像被诅咒了一般。自卑的她从来不喜欢热闹的场合，遇见别人说笑也绕的远远的，她害怕别人议论自己。为此，还和好几个男生打过架。

在学校，夏梓熙过得很压抑，她不敢大声的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引来别人异样的目光。唯独和杨楠在一起时，她才能无所顾忌地释放自己活泼、好动的天性。

有次上体育课，老师要求男女同学组队做游戏，很短的时间内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伙伴。夏梓熙躲在人群后面，低着头，两只手在胸前不停地揉搓，脚掌不停地蹭着地面。

这边正被其他女生“纠缠”的杨楠，似乎看出了她的尴尬，礼貌的拒绝了身边的小伙伴，径直朝着夏梓熙走去。

“怎么样，做我的小公主？”杨楠俯下身子，侧着脸看着夏梓熙。

夏梓熙猛地抬起头，差点儿碰着杨楠的脸，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当确定杨楠是和自己说话时，立马害羞的躲开他的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整个体育课，夏梓熙都趁杨楠不注意，悄悄的盯着他看，脸上不时会生出浅浅的笑，当两个人四目相对时，她又故作镇定的避开，脸颊却不觉间泛起微红。

02

在农村，许多学习好的孩子家庭条件都差些，杨楠深知学习才是改变现状的唯一出路，这一点他和母亲是达成共识的，可父亲接二连三的赌博无疑给这风雨漂泊的家庭又平添不少负担。

上初中以后，杨楠的奶奶身体不好，父母也经常因为琐事吵架。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杨楠就主动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相比同龄的孩子，思想上自然要成熟、懂事得多。

夏梓熙上面有个姐姐，模样生的尤其出众，下面还有个弟弟，也还算可爱。唯独到了她这里就极为不和谐，总被姐姐、弟弟说是外面捡来的，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抹着眼泪去问夏妈妈，边哭边说话的样子甚是有趣，至今仍是杨楠津津乐道的话题，当然这些都是夏妈妈后来告诉他的。正因如此，夏梓熙在家里得到了更多的关爱，依仗着父母的这份“偏爱”，渐渐的她在姐姐、弟弟面前便无所顾忌，俨然以老大身份自居。

每次父母吵架，杨楠就串到西村去找夏梓熙，夏爸爸和夏妈妈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也就极尽心思的关心杨楠，说一些杨楠和夏梓熙当时并不能听懂的话。每当这时，夏梓熙定会拉着杨楠去山间田野，或散步，或杨楠骑自行车载着她。

孩子的世界没有那么复杂，迷醉于田野间，自然也就忘却了家庭带来的心灵上的痛。夏梓熙知道，眼前的杨楠很坚强，因为在她记忆中，杨楠从来没有掉过眼泪，再大的委屈也能够承受，所以她根本不需要说什么。杨楠也当然知道夏梓熙不会嘲笑、冷落他，于是也甘愿把自己最落魄的处境展现在夏梓熙面前。

一个阳光帅气、学习好的男孩；一个稀松平常、脾气大的女孩儿，在校园里、在田间地头经常同来同往，旁人只当是玩伴，可只有他们明白各自心中隐藏的苦楚，以及那份相知相伴，一起走来的可贵。

03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夏妈妈拿来安慰夏梓熙的话，竟然在高中的时候应验了。此时的夏梓熙，肤色虽算不上白皙，但比起小时候耐看许多；身材也挺拔出了让身边女孩羡慕的高度；肉嘟嘟的圆脸早已被岁月塑造的眉清目秀。

这一切杨楠当然看在眼里，唯独夏梓熙自己不相信，直到学校举行校庆，她和班里几个女孩儿表演了《快乐崇拜》的舞蹈，那一次她是领舞。第二天，夏梓熙在早读翻看课本时，惊喜地发现里面竟夹着两封情书。

“我收到情书了，我收到情书了，竟然有人给我写情书，这太不可思议了……”夏梓熙在杨楠面前反复念叨着，来回翻转手里的信笺，最后索性抱在怀里，难掩心中的激动。

“早说过的嘛，是你不自信”杨楠也替夏梓熙感到开心，这么多年来，她见证了夏梓熙的改变，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可是，看着眼前还在傻笑着的夏梓熙，此刻他的心里似乎高兴不起来。

在理科班，杨楠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不算聪明，但足够踏实、勤奋，他看重成绩就如同夏梓熙看重自己的外表一样。

当初，夏梓熙理科太差，在听取了杨楠的建议后，很不情愿的选择了文科。虽然自校庆以后她不再沉默寡言，在班里也受到了“优待”，可收到情书的新鲜劲儿过后，她又开启了一种全新的模式—“高冷”，身边的人搞不懂，或许只有她自己明白。

夏梓熙成绩在文科班算中游，所有课程中，数学最差。班里仅有的几个男生多次表示要帮她辅导，就连老师也提过，她都蜿蜒拒绝。于是，你就可以看到，每天吃过晚饭，在花园的假山后、操场的水塔下、教学楼前的喷泉边，杨楠认真的给夏梓熙辅导功课。多数情况下，夏梓熙只是看着杨楠，杨楠越是认真，她越是笑得开心。

毕业那年的五月份，一场无情的灾难把大地撕开了一条巨大的伤口，填满了人们的悲伤与绝望。地动山摇的那一刻，杨楠和夏梓熙几乎同时冲出各自的教室，向着彼此的教室跑去。教学楼天桥下相遇的那一刻，夏梓熙没有忍住，竟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杨楠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任凭她的眼泪滑落在肩膀上。

04

“志愿填了没？九月份，‘西安之约’不要忘记哟”填完志愿后，夏梓熙长舒了一口气，拿起手机给杨楠发了短信。

杨楠迟迟没有回复她。其实早在经历了年初的“冰冻雨雪灾害”时，他就萌生了参军入伍的想法，尤其是高考前的那次“大地震”后，这种愿望就更加强烈。这一切他都没有告诉夏梓熙，因为他明白，选择了那身“迷彩绿”，注定要抛开儿女情长。

“如果一生中真的要亏欠一个人，那么，我想对你说句‘对不起’”杨楠发出了短信，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散成了泪花。

那个漫长的暑假，杨楠去了南方的城市打零工，他不敢联系夏梓熙，因为他感觉自己没能兑现约定，心里愧疚的慌。

夏梓熙在经过一番歇斯底里的痛之后，也渐渐的从悲伤中走了出来。她尝试着去搜集所有关于那场“冰冻雨雪”和“大地震”救灾方面报道，她认真的看着、思考着、感动着，眼泪止不住的流。

理解了杨楠的选择，夏梓熙轻松了许多，虽然还有怨气，但心疼反而更多一点。她不知道自己和杨楠目前这种关系算什么，但在她看来，绝不是杨楠说的“兄弟之情”那么简单。

对于杨楠和夏梓熙来说，这个暑假比以往来的都要漫长。直到杨楠报道前夕，两个人也没有主动联系对方。

拉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杨楠慢悠悠的朝着进站口走去，不时的回头看着攒动的人群。如此几次后，思绪不觉回到了高考前的那段岁月，又感伤了一番。

“猜猜我是谁？”突然，一双纤细的小手捂住了杨楠的眼睛，调皮的声音不用猜就知道是夏梓熙。

“你怎么来了?”杨楠用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羞涩和疑惑。

“幸好我昨天打电话问了杨妈妈你的车次，哼，你想不告而别？美得你。”边说边装出恶狠狠的样子，用拳头不停的捶打着杨楠。

杨楠把头埋得更低，心里的愧疚又添了几分。

“你放心去吧，有空记得去西安看我。”话说出去，夏梓熙就后悔了，他上了军校哪有那么多时间啊。想到这里，夏梓熙也生出几丝感伤，周边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安静的只能听到两人局促的心跳声。

看着夏梓熙不说话，杨楠猛地拍了下她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嗨，瞎感伤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我一定会去看你的，到时候你别重色轻友啊？”

听到这句话，夏梓熙更觉得难受，难道在杨楠心理，他们只是朋友、兄弟吗？

送走了杨楠，夏梓熙无精打采的在街道上走着，一条短信提示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等我哦”。

夏梓熙笑了，她想要的就是这么简单，拿起手机，她编好了短信，思虑再三，又觉得不妥，于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终于把短信发了过去“给我一个承诺，我哪里都不会去，就站在这里等你”。

05

第一天报道，杨楠的手机就被收了上去，来不及给家里报平安，也来不及给夏梓熙说一声。紧张忙碌的两个月新训，杨楠褪去了身上的稚气，成功的完成了从地方青年向军校学员的蜕变。他很想把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告诉夏梓熙，一个电话或者一个短信足矣。

可就这么小小的愿望，却足足等了两个多月。新训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杨楠在公用电话亭排着队，手里紧紧地握着红极一时的“长城电话卡”。此刻，他既兴奋又忐忑，仿佛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有很多话想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但当电话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竟迟迟不肯拿起来，心跳的更加厉害，直等到后面有人催促。

“叮叮叮……叮叮叮……”杨楠把听筒紧紧的贴着耳朵，握着话筒的手紧张的冒汗。

“叮叮叮……叮叮叮……”长时间没人接听，杨楠有些着急。

“喂，您好”夏梓熙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捂着话筒。

“小熙，你……你……还好吗？”杨楠激动的语无伦次。

夏梓熙一听是杨楠的声音，再也抑制不住眼泪，两个月以来的想念和等待在这一刻全部迸发出来。

“你这两个月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或者发个短信也行？你是死了吗……”夏梓熙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在图书馆，几乎一瞬间，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听到她的哭诉，杨楠也哭了起来，后面排队的战友原本还吵闹着，这一刻也全部安静了下来。

“你说话啊，你说啊……”夏梓熙还在伤心的吼着。

“对不起，刚来手机就被收了，这两月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累，唯一支撑我走下来的就是你……”

“我想你”还没等杨楠说完，夏梓熙就在电话里大声说道。

之后的日子里，杨楠每周都会固定时间和夏梓熙打电话，每次都好长时间，常常惹得后面排队的兄弟大为不悦。在平常，杨楠就会把生活趣事记录下来，以信件的形式寄给夏梓熙，偶尔还会寄几张英姿飒爽的照片。夏梓熙也喜欢听杨楠的故事，唯独落款“想你的兄弟”让她很不开心。

06

喜欢一个人，恋上一座城。大学四年，夏梓熙只在毕业那一年去过南方那个城市，她喜欢这座城市，连同这里的花草树木、虫鱼鸟兽。

杨楠带着她玩了三天，这三天他极尽地主之谊，夏梓熙则享受着这一切，内心的喜悦无语言表。

“十年之后，我们再来这里，可以吗？”离开前，夏梓熙深情的凝望着杨楠，认真地说。

“可以啊，到时候不管我们变成什么样子，都再来这里，找回当年的回忆”杨楠不假思索地回应。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这一次必不失约”。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思量着。

夏梓熙离开后没多久，杨楠就去基层单位实习了，位置比较偏僻，生活条件很艰苦。但让杨楠开心的是，实习单位手机管理没有那么严格，所以他每天晚上都会和夏梓熙煲电话粥。

有一天，夏梓熙特意向杨楠推荐一部电视剧《我可能不会爱你》，并一再叮嘱一定要去看。杨楠向来讨厌这些情啊爱啊之类的肥皂剧，表面上欣然答应，可放下电话，就又拿起了已经翻看了两遍的《士兵突击》。

那是一个雨后初晴的夜晚，冷冷的风夹带着清新的空气穿过窗户。就着月色，夏梓熙和杨楠聊到很晚，从小时候的打打闹闹，到中学时代的相伴相知，从青涩到成熟，夏梓熙越聊越起劲。杨楠训练了一天，本来已经有了倦意，但还是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两个人时而沉默、时而大笑，好不欢快。

“你说，男女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夏梓熙语调一转，猝不及防的问了杨楠这样一个问题

杨楠开心的笑了笑，毫不犹豫的说：“有啊，当然有，我们就是啊！从小到大，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兄弟。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不会的……”夏梓熙大吼了一声，打断了杨楠，声音里带着哭腔。

听到夏梓熙这么强烈的反应，杨楠大吃一惊，自己思量着刚说的话，没什么错啊。

电话那头，夏梓熙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的盯着手中杨楠的照片，任凭泪珠顺着脸颊流淌。照片里杨楠是那么帅气，笑得那么甜美。她以为这一路走来，两个人已经靠的很近很近，但心却还是那么远。

就这样两个人隔着手机，沉默着。

过了好久，夏梓熙才缓缓拿起手机，用尽了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杨楠，我告诉，男女之间不可能有纯洁的友谊，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嘟……嘟……嘟……”杨楠还想说什么，夏梓熙却早已挂了电话。

杨楠知道夏梓熙生气了，但却不晓得因为什么。他把今天三个多小时的通话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又反复斟酌着夏梓熙最后问的问题、说的话，还是没有头绪。突然，他想起了夏梓熙之前特意推荐并一再叮嘱要他去看的电视剧，而且今天夏梓熙也聊到这部电视剧，还提到了里面的男女主角好像他们。

杨楠开始发疯似的翻手机，搜寻关于《我可能不会爱你》这部电视剧的一切信息，看得不得劲，所幸披上外套去了四楼电脑房，那里有唯一可以上互联网的电脑。

电脑房很冷，杨楠不禁打了个寒颤，把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他迫不及待的找到了电视剧，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着剧情简介，又把视频下载下来，快进着看完了。电视是看完了，剧情也了解了，杨楠却呆在了那里。

杨楠像过电影一样把从认识夏梓熙开始的所有关于他们俩的回忆过了一遍。原来，这些年，他就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程又青，而夏梓熙却成了背后那个一直等着程又青的李大仁。

07

“楠哥，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向我表得白，最后又是怎样向我求得婚吗？”靠着杨楠的肩膀，夏梓熙一脸幸福的问道。

“嗯……”杨楠也幸福地笑着，顿了顿，故意提高了分贝说道“因为《我可能不会爱你》啊”。

我不会喜欢你

          ——《我可能不会爱你》插曲

我想我应该应该不会爱你

为了要努力努力的不爱你

所以我让自己那么喜欢你

这样你就不忍心和我分离

……

原来我，已经无法自拔

我秘密的爱上你

……

“楠哥，你能对我再说一次婚礼上的誓言吗？我想听”夏梓熙撅着小嘴，任性撒娇的样子可爱极了。

杨楠扶起夏梓熙的头，两个人面对面、手牵手站着。突然杨楠松开右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对着夏梓熙，郑重的说：“我们用了二十年的时间相识、相知，做了二十年的兄弟；今天，我用左手牵你，右手敬礼，让你做我一辈子的爱人”。

夏梓熙望着杨楠，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