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乡愁

作者: 打工者的小窝 | 来源:发表于2017-01-22 07:36 被阅读215次
    晒汤圆面和小麦面

    今天淮安是零下六度,我蜷缩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一步也不愿离开。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我的老母亲正在百里之外的老家热火朝天地做豆腐。在我的家乡,每年一送过灶,家家户户就都开始做豆腐,有兜富的意思。

    这个风俗在我记事时就有了,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还保持着。以前物质匮乏的时候,豆腐一直是过年难得的美食之一,现在条件好了,豆腐基本上成了摆设,被“养”在家里的小水缸里,需要不断地换水才不至于坏掉。

    自从离开家到外面谋生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和父母一起做豆腐了。每年要过年时,我只是在电话里听母亲说,今天我在蒸馒头呢,今天我在炸圆子呢,今天我在做豆腐呢……从电话中,我这个离家的人嗅到了浓浓的年味,也想起了我小时候家里忙年的事。

    小时候,一进腊月门,父母就开始忙年了,父亲先是在冬日的暖阳下,把他一根根捡来的小树技都剁成一截一截的,还有把家中没用的树棍劈成了小木柴,整齐地码在廊沿下抽干着。

    然后就开始买年货扫尘,逢集必赶,这次拎回点粉丝,那回买回点猪肉,每次都不会空着手回来,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把年货一点点地往家里运。每次父亲赶集回来的时候,都要地把自己精挑细选的食品小心呵呵地拎到正在洗衣板上使劲搓衣服的母亲面前“摆美”,在得到母亲的夸赞后才满意地离开。年货买得差不多了,然后就是扫尘送灶,一直到蒸馒头炸团子做豆腐,忙年就达到了高潮。

    在我的家乡,馒头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包子,我们最喜欢吃的包子就是马菜、肉和粉丝拌在一起做馅心的马菜包子。

    那些马菜都是母亲平时在菜地边零零碎碎挑回来的,放在锅里焯一下,然后摆放在高粱秸做成的锅盖上在外面晒,直到把那些暗红色的胖乎乎的马菜晒得像黑色的细铁丝一样坚硬,马菜就干透了。

    母亲就把它们请进一个经过反复水洗的塑料化肥口袋里,过一段时间就往里面加一些,直到备足了足够我们过年吃上许多天的量。

    至于我们那里的团子(肉圆)呢,被盛产钦工肉元的楚州人称为假圆子,假就假在我们那里的团子不是纯肉做的,它是饼屑、猪肉、鸡蛋、萝卜、山药的混合物,有些初上门的毛脚女婿善意地对我们那里的姑娘说,你们家里的团子都可以垫不平的大桌腿了。

    这是以前的说法,我想现在那些姑爷们应该已经喜欢上这些假圆子了吧。因为我家乡的团子有营养不油腻,可以常吃而不厌。

    小时候,每家每户蒸馒头炸团子做豆腐都是一场很隆重的仪式。每一家都极其重视,派出了家中的精英团队操作。那几天,家家上空的炊烟就像比赛似的,在风中跳着舞,谁也不甘心落后。

    我们家蒸馒头揣面的总是韧劲很足的年轻的妈妈,烧锅的总是烧锅经验最丰富的奶奶,她知道火头什么时候该大什么时候该小,什么时候必须顶上去。她还能精确地说出一笼馒头什么时候圆气什么时候出锅,那可不是随口说说的,过年馒头蒸得不好可是个大忌讳。

    蒸馒头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都被撵出去玩了,等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馒头出笼了再喊我们回来吃。大人怕我们"快嘴“,说没好、不熟、粘牙等不吉利的词,就是吃的时候也不允许我们多说话,闷声大发财。有时候,我刚想开口,话就被母亲弹了回去,那么大的馒头就塞不住你的嘴啊。

    我印像最深的是做豆腐,我们那时候都叫拐豆腐,拐豆腐是一个非常繁重的体力活,一前一后两个人一拉一推盘动着沉重的石磨,把浸泡好的豆子喂进磨眼里,然后就有洁白的豆浆从下面流出来。

    我是家中的独子,娇惯得很,小时候没有拐过磨,但我从姐姐们每次极不情愿的表情里,从那吱呀吱呀永无休止的冗长的叹息里,我感受到了拐磨的辛苦。

    记得那时做豆腐每次都要忙到深夜,豆腐做到一半时就可以享用一下了,大约在晚上六七点的时候,母亲就会盛上一碗热烫烫的放上了糖的豆腐脑,喊我来喝上一碗,然后我就会满足了跑去睡觉了。

    现在做豆腐已经不再用拐磨拐了,而是用机器机了。尽管如此,这对于年老体弱的父母来说依然是一件困难的事。

    因为现在农村人口稀少,一个村只有一家在过年时做机豆腐的生意,那里离我家比较远,而父亲又不会骑三轮车,无法把一水桶的豆子运过去再把几水桶的豆浆运回来。每次,他都要买上两包烟,请会骑三轮车的邻居三老爹代劳。

    从前年开始,母亲过年就不再蒸馒头了,母亲老了,她已经没有力气把“死面”揣成活面,蒸出白胖生生的大馒头了。

    从去年开始,母亲也不再炸团子了。母亲迟钝的动作和思维已经应付不了那么多繁琐的程序了,她不得不把忙年中的这个重要环节也省略了。

    但是做豆腐这一项母亲说什么也不愿放弃,我们心疼于父母在寒冬里蹒跚忙碌,心疼于他们把已经没有火力的手伸进冰冷彻骨的水里,曾经多次劝父母不要做豆腐了。并且每年我都是接他们到城里过年,也不太需要他们这样辛苦了。

    可母亲就是不松口,她每年都要做上几十斤豆子的豆腐,然后每家分一点,包括她的几个孩子,包括她的几个住在城里的老姊妹。

    母亲做豆腐采用的是传统的工艺,并且是用囱水点的,非常好吃,我们土话说叫“津拽拽的”,就是放进嘴里直想往下咽的那种感觉。

    其实,在这件事情上我的心里是矛盾的,既怕年近八十的母亲操心忙碌,又想吃到母亲亲手用家乡的水做的豆腐。

    母亲老了,如果有一天,她连豆腐也做不动了,我在这个已经感受不到年味的城市里,就连最后的乡愁都没有了。


    乡土散文乡间词: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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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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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你母亲身体健康
        打工者的小窝: @苏阁 ,谢谢你,“美食”专题主编,以后会多写文请你指教啊。
      • fc08ae7eb94b:肉圆是不是丸子啊
        打工者的小窝: @Mastter 是的哦
      • 木棉之秋:所写的画面,熟悉又亲切。
        人到中年,老父母健在,这是多大的幸福!祝愿老人家健康长寿!
        木棉之秋:@打工者的小窝 是的。谢谢你!祝好!
        打工者的小窝: @木棉之秋 是的呢,想必你也回到家与家人团聚了吧,视全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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