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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人吗?请问这是梁桂平家吗?”院墙外传来一阵阵用手拍打木门和呼叫的声音。桂平的妈妈刚从地里劳动回来,她正从家里拿了一把笤帚要到屋外打扫一下浑身的尘土。听到有人在院门外叫喊,她应声答道,“哦——谁呀?——来了,来了。”一边回应着,一边小跑步去打开从里面勾着的院门。
门外闪进来几张陌生面孔,看他们的穿着不像村里人。桂平妈有点不自信的问,“你们找谁?”
“大娘,这是梁桂平的家吧?我们是他高中的同学。”为首的一位中年男人问完又继续说道,“今天是我们高中同学聚会的日子,桂平没有来,他的情况我们也是才听说了,所以就特地来看看他。”
桂平妈恍惚间想起自己的儿子曾经上过县城第二中学。时间过去二十多年,她几乎快忘记了,赶紧迎接几位同学进屋。
屋里简单摆放着一张旧床、两个旧衣柜和一张大圆桌。圆桌上放着几只明晃晃的玻璃杯和一只干净的热水壶。桂平妈给每位同学都倒了一杯热水,她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同学们先喝点热水解解渴,一边和同学们寒暄,“我们这村离城里很远,你们来的时候不好找吧?”
其中一位女同学说道,“是不好找,路上我们连续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这儿的。
她指着身旁几位同学一一向桂平妈妈介绍,“大娘,这位是我们的班长,他叫王世忠。还有那位叫张迁、她叫王锦、我是马利红。我们是代表全班同学来看梁桂平的,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马利红心直口快,她在民政局工作,很擅长与人沟通。她一口气将几位同学做了介绍并向桂平妈妈说明了来意。
桂平妈妈听到同学是来看她儿子的,眼眶瞬间湿润起来。她有些激动地说道,“太谢谢了,谢谢你们还记得桂平,谢谢你们专门跑这么远来看他。”说完,她将胳膊抬起,用袖子擦了一下满是皱纹的眼角。
当几位同学打开那间桂平居住的偏屋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大家惊呆了。
一个拘偻着背、目光呆滞的男子呆呆地坐在靠墙的床边。他的头发似乎好久没理过,直直地站在头顶。房间里一片狼藉,凌乱的被子摊在床上,满屋子散发出一股复杂的怪味儿。
妈妈刚准备收拾一下他的屋子,就被他用胳膊挡住。他表情僵硬,嘴里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他的嘴微微张开,只见上面的几颗门牙掉没了,下面的几颗牙齿看上去黑乎乎的,就像吃巧克力不小心糊到牙齿上的样子。
妈妈瘦小的身体抵不过他一米八的大个子的用力阻挡。她只能无奈地退回到门口,朝儿子说道,“桂平,你看看——看看谁来看你了!”
他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眼睛盯着对面的墙发愣,仿佛这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存在似的。
班长在门口喊,“梁桂平,你看看,咱们同学们来看你来了。我是王世忠,你记不记得?”身旁的几位同学也声音哽咽地叫着梁桂平的名字。
同学们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学习和体育都拔尖的梁桂平,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
桂平没有任何回应,仍然静静地呆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桂平妈妈只能将仍要继续和儿子说话的同学们请到门外,将同学们重新领回她的房间里。
正当桂平妈妈准备和同学们聊关于儿子的情况时,只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咳嗽的声音……
2.
“老婆子,谁来了?”随着一声问询,一个中等个子男人已经推门进来。
他一米七几的个子,身穿一身劳动布工作服,脚上的一双军绿球鞋上沾满泥土。他虽然看上去很老,但后背却挺得笔直,一看就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
他微笑着向同学们点点头,忽然觉察到自己的衣服太脏,显得有点尴尬,便转身出屋去了。不一会儿工夫,他换了一双干净布鞋,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短袖重新进来。
桂平妈给老头介绍过同学们的来意后,大家便开始闲聊起来。原来,桂平高中毕业后,他不甘心一辈子呆在农村生活,便一心想去大城市看看。他听村里小伙说,深圳的机会多,便固执地非要独自去闯一下。父母尽管十分不愿意,但看到儿子决心已定,他们只好给儿子收拾好行装,千叮咛万嘱咐地提醒儿子出门的注意事项。桂平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他是家中独子,又是最小的孩子,所以父母对他很疼惜,实在不想让儿子出去吃苦受罪。
待桂平去了深圳后,他起先不断地给家中来信,偶尔也会将电话打到村大队里。他告诉父母自己去了一家工厂打工,已经安顿好住宿,叫他们不用担心。此时,桂平父母悬着的心总算能舒缓一些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桂平和家里联系的次数越来越少。单纯的父母以为儿子工作忙,他们也没有多想。直到连续两个月都没有儿子的任何消息时,他们才着了急。桂平之前打过几次电话,但他用的都是公用电话。他们没办法,只能给儿子写信,连续去了几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急得他们整天食不安、寝难眠,不知如何是好。
桂平的父亲决定和他大女婿去深圳的工厂寻找儿子。他在家里一刻都不能多呆了,成天对儿子牵肠挂肚,让他的头发瞬间变成了花白,他也不忍心让老伴整天以泪洗面地过日子。
几经辗转,桂平父亲和女婿才找到了儿子所留的地址上的工厂。他们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桂平早就辞职不干了,再问具体情况时,工人们个个摇头,他们也不清楚桂平的去向,只是建议桂平父亲去厂办公室问问。
当屋里传出“进来”的声音时,桂平爸爸缓缓打开房门,他见到工厂负责人的那一刻,“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上,把负责人惊得连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急忙上前将老人扶起。只见眼前的两个人风尘仆仆,满眼焦急的眼神,特别是这位年长者,他好像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似的,看上去非常着急。
等负责人了解清楚情况后,他将工厂员工集中到一块,详细询问当初梁桂平在工厂里面的具体情况和他离开后的去向。
只有一位曾和桂平在一起住过的年轻人说了一句,“桂平离开前,好像跟两个自称是他老乡的人走的,听说那两人要给桂平介绍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后来就再没有见过桂平了。”
负责人很同情桂平爸爸,他让全厂工人多留意一下梁桂平的事情,一有情况就赶紧向厂里汇报,派出工人分头去车站、酒吧或网吧里帮忙找找。
桂平爸爸和女婿被安排住进厂里宿舍,找不到儿子把他急得嘴里起了好多泡,根本吃不进东西,嗓子嘶哑得也快说不出话了。大家帮忙找了一个星期都杳无音讯,虽然他们一开始就报了案,奈何怎么都等不来哪怕是一丁点希望的好消息。他们身上带的盘缠快用完了,总不能再向别人寻求帮助吧,再说人家工厂里已经尽力帮忙找了。桂平爸爸思虑再三,决定先和女婿返回家乡。
3.
当火车慢慢驶入家乡的那个小小站台时,桂平爸爸和女婿两人扶着列车扶手缓缓下了火车。一股寒气迎面扑来,桂平爸爸表情凝重,他似乎没有心情去感受天气的变化,只想尽快走出车站,看看能不能碰到一个同村的人,将他两人捎回去。他们临走之前天气还很暖和,如今却像冬天提前到来一般。
女婿明白爸爸的心思,他将单薄的衣衫用手搂紧,小跑几步赶到老丈人前面,站到马路边上张望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不一会儿他就拦住一辆来城卖菜的同村人,二人迅速爬上三轮车的车斗里。桂平爸爸坐在车后面一言不发,一路上只听到三轮车“突突突突”地行驶的声音。
桂平妈妈见到老头的第一句话就问,“儿子呢?找到儿子了吗?老头子,桂平到底咋样了?”桂平爸爸想说话,可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似乎桂平妈一点都听不到。他的嘴不停地张合着,只有一些微弱的声音传出来。
桂平妈妈停止了问话,她只顾着着急询问儿子的消息,这时才发现老头不对劲了,他嗓子上了火发不出声音了。她赶紧将老头子扶进屋里,给他倒了一杯热水,让他先坐到椅子上休息一下。桂平妈看着老头心情沮丧的那个样子,啥也不敢再问了。
女婿把整个寻找过程向妈妈交代一遍后,桂平妈妈再也憋不住了,她坐在床边失声痛苦起来。这些日子她一直自己安慰自己,想象着再过几日,儿子就和他爸和他姐夫一道回家了。如今她再也承受不住儿子失踪不知死活的现实。她预感到儿子出事了,她想拼了命去救儿子,可是却不知道劲该往何处使。她痛哭几声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停止了哭泣,硬把悲伤咽回肚里。她转身看了一眼老头,清楚了自己最应该做什么。眼下只能先给老头拿些药,把他的嗓子治好再说了。
过了几日,桂平爸爸渐渐能说出话了,儿子仍然没有消息,他不能再拖下去了,准备将地里的几亩白菜赶紧收回来卖了,凑够钱好继续去深圳找儿子。这次他要扩大点范围寻找,他准备好一个大背包,里面装着他复印好的寻人启事。他把所有能想到的情况都仔细地想了一遍,想尽可能准备得周全一点。
夫妻俩起早贪黑地干活,他们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仿佛手中的每颗白菜都是能找回儿子的希望。砍回家的白菜,大个的、重的被他们挑出来,直接卖到收菜的菜贩子手中。菜贩子是本村人,他听说了桂平家的事情后,按照每斤多一分钱的价格结算,直接给了桂平爸爸现金。桂平爸爸接过那带着温度的一沓钱,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桂平妈妈烙了一些干饼子,让老头带着。这次出门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能省点是点。一切准备就绪后,桂平爸爸一刻不想耽搁,他买了当晚深夜发车的火车票。当日下午,桂平爸爸背着沉甸甸的一个大背包,手里提着一个装满衣服和干粮的手提包走出了村子。
4.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大家听桂平父母讲述那段心酸的经历都入了神。只听说桂平精神上有了疾病,不能出门,想不到家里人比他受得罪更多。两位本该享受老年幸福生活的老人,直到如今都在种地干活,为儿子的将来能有个好安顿而不停地奔波劳碌着。
桂平妈妈继续回忆道,“他爸独自到了深圳后,他在火车站、汽车站等人多的地方,见人就发寻人启事。他举着照片向过往的人们打听是否见过他的儿子,到了晚上就找个火车站的角落或是澡堂子将就一夜。
桂平爸爸不断扩大寻找范围,每到一处地方就向当地警方报备寻人信息,直到快要过年的时候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有一天的凌晨,家里的院门被摇得一直响。我被惊醒,开灯一看时间是三点多。当时外面黑乎乎的,我是既害怕又隐隐有一丝的希望。摇晃院门的声音一直在响,我心里纳闷,‘他爸没有说过要回来,何况要是他回来就会高声叫我的,而不是一直摇晃院门。外面肯定有人,刮风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动静。’我一边在心里琢磨一边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
为了壮胆子,我将院里的大灯打开,站在屋门口朝着院墙外面高声问到,‘谁了?’
那时,外面好像有声音在喊,‘妈!是我。’
我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不像自己人的声音,难道是什么人找错地方了?
当时的天气特别冷,四周静得怕人。我一个人在大院里站着,不敢向前挪步,以为遇到坏人了。
我不出声,直盯着那一直被摇晃的哐当哐当地响的院门。这时,又听到几声无力的声音传来,‘妈妈,开门,是我!’
这回我听得清楚了。‘桂平,是你吗?桂平——’
我冲向院门,嘴里叫着儿子的名字。等再次听到他叫我的声音时,我确定是桂平!当时我不知道有多惊喜。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眼前站着的人把我吓了一大跳。他的衣服烂得到处都是洞,就像个在街上四处流浪的疯子似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一双眼珠凸起,直愣愣地瞅着我。我仔细看看,确定是我儿子,当时只想赶紧拉桂平进门,却觉得自己浑身软软的,使不出一丁点力气。我拉着儿子的手,人却倒了下去。
桂平那时候脑子还清醒,他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我拽起来,一瘸一拐地把我搀扶着回到家里。
我强挺住精神,先给他倒杯热水,看他饿得慌的样子,赶紧给他找了一些干吃的让他先垫垫肚子,然后做了一锅汤面给他。当时他只顾着低头狼吞虎咽地吃东西,等到一锅汤面全部下肚后才舍得放下筷子。我怕他一下子吃撑了,不敢再给他拿东西吃。
他吃完倒头就想睡觉,我扶他到我的床上睡下,当我给他脱下那双不合脚的鞋子时,两只脚除了肿的地方就是破了后结成的血痂,脚踝到小腿部分都是黑青色,我摸摸他的脚底,硬邦邦得就像一块粗糙的木板。
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疼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直往下掉,手抖得不听自己使唤,好半天才把我的被子给他盖到身上。
天亮之后,我叫邻居帮忙把同村的大女儿和女婿叫来,吩咐女婿赶快去大队里给他爸打电话。当时我们约好了,他每到一处地方就会找个固定电话打给我,叫我一有消息就联系他,那边的好心人叫他接了电话,他得知这个好消息后,兴奋得叫起来,说要立刻买车票回家。”
这时,桂平爸爸接着说话了。他说,“那时候,我找儿子找得都快绝望了,那么多的寻人启事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每一天我都尽力寻找,然而一天下来,失望的结果和身体的疲惫让我好害怕自己倒在那里。我不住地给自己打气,‘千万不能倒下,在桂平没找到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挺住!’
那时,我不能生病,实在走不动了也不能停下寻找儿子的脚步。每天都在心里不停地祷告,祈求老天保佑我的儿子,让他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那天早上的电话让我太高兴了。这天大的好消息就像给我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我激动得使劲握着那个小卖部老板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不知该怎么感谢他……”
5.
桂平妈妈接着又向我们讲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当桂平爸爸在村口跳下别人的顺风车、风尘仆仆地赶回村里时,村民们已经忙着准备过年的景象了。他们有的在打扫屋里院外的卫生;有的正站在高凳上擦玻璃;有的把洗好的床单被罩往搭衣服的绳子上用劲甩上去,将它们对搭在绳子上面,再用手把它们迅速抖得展展的。
忙碌了一年的农民们只有过年是他们最看重的节日。他们将迎接新春的喜悦都表现在各种收拾家里、置办年货的行动上,而此时桂平爸爸的喜悦却是体现在恨不能一步就赶回家的脚步上。
他每路过一家邻居的院门就向他们高声打个招呼。邻居都知道桂平已经平安回来了,看到桂平爸爸赶回来,纷纷向他道喜。有几家邻居把他们提前做好的过年小吃送到桂平家,让给桂平尝尝。桂平的家人们因操心桂平的事情而憋闷了好久的心情终于像雨后的天空一样,变得晴朗起来。每个人的脸上终于可以展露出笑容了。他的两个姐姐和姐夫都是朴实的人,她们不太擅长言辞却会忙里忙外地帮着家里干活。
桂平平安归来成了那一年家里的大喜事。亲人们为他能自己找回家里感到很欣慰。那一年是桂平家过得最最艰难的一年,他的父母感觉以前经历过的苦日子比起那年的事情来说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那个大年他们能够一家人团聚多亏了桂平,要是父母再找不到他,他们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们看到桂平妈妈说话时,眼角有一行薄薄的泪水湿润了她的脸颊。我们能感受到她从桂平失踪到现在就再没有过过好日子,或许她的泪早就在无数个发愁的日夜里熬干了。
桂平妈继续讲道,“桂平本来平时就不咋地爱说话,我们一直想知道他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当我们问起他的时候,他就变得情绪失控、表情痛苦起来。当时我们不敢刺激他,心想,‘孩子肯定在外面吃了大苦了,他不愿提起就不问,或许过段时间他自己想说了就会告诉我们的。
没想到,年后桂平的情况反而更加严重了。我做好饭叫他几遍,他都不答应,也不到厨房吃饭,没办法我只能一日三餐给他端进去。他爸硬拖着他出去看了几回医生,医生问他有什么感觉感觉,他啥也不说,买回的药也不好好吃。我们好话说尽,不断地开导他,他不想干啥,我们就顺着他,可他却变得越来越不好了,不仅不开口说话,更不愿意让外人来家里看他。
起先我们以为他是受了点刺激,时间长了就慢慢变好了,到后来发现他完全把自己封闭起来了,有时候催他喝药催得紧了他干脆把熬好的中药一下子倒掉。他变得越来越固执,我们和他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的,万一哪句话问不对了他就又发作起来。整天看着他的那个样子,我和他爸的心都快碎了。他要是能变成一个小孩子多好,那我们就可以强制带他去看病,可他现在体力大,长得又高,我和他爸实在是弄不动他。
每当有人向我们道喜,让我们去喝他们家孩子的喜酒时,我们的心就会被扎一次,我们都不想去看那个场面。看看和我们一般年纪的人,他们的孩子一个个成家立业,再看看桂平,我们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我们不敢有更多的奢求,只要老天爷保佑他能变得清醒点也行。
开始的那几年,他爸只要听说哪个医生看得好,他不管多远都会去寻医问药。他死活不愿意出去,他爸就一个人去,把大致情况告诉医生,让医生给开些治神经和抚平情绪的药回来。
有几次,他的两个姐夫和他爸想共同把他扭送到医院,他就使劲反抗,不停地大声喊叫。只要让他感觉到要被带出门,他就特别抗拒。我看着孩子可怜,求他爸再也不要带他出去看病了。孩子愿意在家呆着就那样吧,我们多攒点钱,将来我们不在了就让他去住养老院。”等桂平妈妈讲完,我们总算了解了桂平的全部情况。
班长陷入沉思,他建议桂平父母还是再努力一下,看怎样能让桂平接受一下正规治疗。如今的医疗技术很先进,如果能有好转更好,没有的话,大家尽过力了,将来都不后悔。
桂平的父母心里自然愿意给桂平看病。可如今,一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钱让桂平长期住院治疗,二是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用期待的眼神盯着我们这几位同学,想知道他们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或许他的父母心里在想,我们那几位同学只是嘴上说说,毕竟大家不是至亲,人家也没义务管他家的这些麻烦事情。
6.
当日,我们几位同学拍了几张桂平的照片,让群里的同学们看看,顺便出出主意。因为当初去看桂平是在同学聚会上听说了他的事情才代表全班同学去看看的,所以桂平的情况要在群里向汇报一下。在返回的路上,几位同学也在积极地商量着帮助老同学的办法。
同学们在群里看到桂平的样子都很吃惊,一条条想给桂平送温暖的消息传到群里。大家有要捐款的;有献计献策的;有认识看病医生要给提前联系的。大家高涨的热情感染着每一位同学,仿佛感受到了假如自己有难时,同学们的态度。
大家一致同意为桂平筹款看病。这时,班长王世忠率先捐出五千元,他表示桂平的后续费用仍会继续支持。班长算是同学们之间个人发展比较好的一个。他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我们的高中母校(二中)去教书,当他当了几个月的老师后就毅然辞职不干了。听同学们说,他起初干个体也吃了不少苦,但他脑筋转得快,很快找到自己的奋斗目标,后来就在上海立足了。如今,他有了帮助别人的能力,正好桂平有难,所以他决定要将桂平的事情尽量负责到底,同学有难,该出手时就出手。
当班长看到桂平的第一眼时,感觉桂平和他的的父母实在是太可怜了。他想到在那个家家都不富裕的年月里,能把我们这些农村娃供到上高中的父母都挺不容易的,父母那时候对孩子肯定抱着很大的希望;又想到自己的父母曾经也和桂平父母一样,是靠种粮食卖钱才把他培养成人。如今,他有点能力了,想替桂平出份孝心,让桂平父母的生活变得轻松一点。
我们班所有同学的想法都和班长一致,愿意伸出手拉桂平一把。同学们想着,“只要人人都出份力,那桂平会不会能出现一个奇迹呢?!”
马利红转达班长的想法,建议大家自愿参加,根据个人的能力,不强迫、不攀比,有心意的就联系王锦同学,由她负责登记,另一位同学保管钱款。
仅一个晚上,同学们就捐出一笔令人吃惊的善款。大家体会到一人有难众人帮的力量是巨大的,心中都期盼着桂平康复的速度能赶上我们为他捐款的速度就好了。
班长本来是抽时间回来参加同学聚会的,中途出了这事,他不能推脱不管,便延迟了回上海的时间。他一定要把桂平的事安排好,才能放心回去。他一面和桂平爸爸沟通,一面想如何将桂平能够带到医院的办法。待他和几位同学联系好医院后,他叫了几位男生和马利红同学一起赶到桂平家里。
去接桂平的那天,大家的心再次揪在一起,深怕桂平不配合,白忙乎一场。
据利红后来描述那天的场景,我们都为她们捏了一把汗。那日,桂平的家人早早就准备好桂平的日用品,他们等班长一行人到了,一起商量如何能让桂平情绪平和地走出门的办法。
桂平妈妈先进去,她想给儿子换身出门衣服,儿子仍然是不配合,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几次想帮桂平换身干净衣服,桂平都抵挡着不肯动一下身。她只好先退出门外。
桂平爸爸进去,先和儿子好好商量,看他的反应。班长和张迁等几位同学随时在门口等待时机。他爸爸告诉桂平,“儿子,你们同学又来看你了。大家想带你出去转转,咱要好好听话。你听见了吧?!”他一边说一边想让儿子主动站起来和他一起走出门外。
桂平当时迟疑了一下,他刚想站起来就后悔了,缩到床角死活不肯再挪动一下。桂平爸爸用劲拉了儿子一下,桂平感觉情况不对,他和爸爸撕扭起来,一个要拉他往外走,一个要坐回床上。桂平嘴里“啊啊”地叫出声音,他的力气很大,有几次几乎就要把他爸爸推到在地。
班长和张迁等几位同学起先不敢进去,怕刺激到桂平。看到桂平父亲有点招架不住,他们赶紧上前。班长对着桂平大声喊道,“梁桂平!你不敢这样,他是你爸!”桂平哪里清楚他在干什么!他继续推打他父亲,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愤怒,想叫人们都出去。班长和桂平的个子差不多高,他使劲将桂平从正面抱住,阻止桂平继续推打他爸。
这时候,张迁等人也上来从后面抱住桂平,他们不断地叫梁桂平的名字,想让他清醒一点。许久,桂平折腾得累了,他抵不过几个人合伙抱他,变得平静了许多,只是嘴里始终含糊不清地叫着。桂平的妈妈在门口紧张的看着眼前的情景,就像随时要上去保护她儿子似的。这时,班长用力拉住桂平的手,他轻声对桂平说,“老同学,你受苦了。你看看,我是咱们文科班的班长王世忠,咱们一起上了三年高中,你忘了吗?你好好听话,我们会想办法帮你的。没事!咱不怕!不怕!不怕!”或许是桂平还有一些高中的记忆,他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班长趁势拉着桂平的手往门外走,大家在后面跟着,谁也不敢出声。
马利红和桂平妈妈紧跟在人群的后面。桂平妈妈神情紧张,她瘦小无助的身影叫人看上去觉得十分可怜。
张迁负责开班长的车,班长拉着桂平的手和桂平坐在后面,桂平的爸爸和大姐夫也一同上车。其余同学上了另一辆车,他们抓紧时间往县城医院的方向驶去。
路上,班长一直拉着桂平的手,同他回忆那会儿上高中的一些片段。桂平一路上没有再折腾,直到顺利到达医院。
王锦和几位安排住院事宜的同学早就等上了,院长得知是同学在帮同学看病,这是他听都没听说过的事,感动之余,他给予我们很大的支持。
院长安排两位医生穿上自己的衣服,尽量不要让桂平感觉到环境的变化太大。桂平住进一个单间里,两位医生那天就像会魔法一样,他们说什么桂平就配合做什么。他们让桂平乖乖地穿上医院的衣服,找人给他理了发,刮掉胡子,并安排他做了住院的一系列检查。
回到病房后,马利红蹲下,将桂平的旧鞋子脱下来,把提前给他买的新鞋穿在他的脚上。那情景仿佛是妹妹在伺候亲哥哥一般。在场的人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感人场面。
桂平爸爸,一位心里长期承受重压的沧桑老人,看到这个画面,他感动得直抹眼泪。他没想到同学们会这么真心对桂平,只是不停地对着同学们点头致谢。
7.
一张张照片再次传到同学群里的时候,大家眼前一亮,桂平看上去年轻了十几岁,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他穿着同学们提前给他买好的运动衣和崭新的运动鞋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两只手分别压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即使这样,大家看到他面貌上发生的巨大变化仍然很高兴,对他接下来的治疗充满期待。
桂平所在的医院就在我们县城的中心位置。这回,大家去看他更方便了。我们决定,由几个人一组,错开时间去看桂平,多陪他聊聊天,说不定对他的病有帮助。
第二天,几位同学带着水果早早地去看望桂平。大家坐在床上挨个问桂平,问他记不记得她们是谁,她们向桂平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便开始耐心地和桂平聊天,聊高中的那段难忘的岁月。那情景就像各自成家后的兄弟姐妹重新聚到一块后,共同回忆以前发生的趣事一般。
桂平到了医院后,除了有过一次抗拒治疗的历史外,后来不知为什么,他变得特别听话,每天乖乖地出去锻炼身体和接受医生的治疗。
刚开始,同学们探望桂平的次数安排得紧密,争取每星期都有人去医院。我们希望他在医生的治疗下,加上同学们让他开动脑筋、恢复记忆的努力,能尽早地好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得到过医院院长的特殊帮助,他为大家提供了一条信息,说桂平符合国家对贫困户的帮扶政策,只要替桂平提出申请,就能得到国家的补助,这让我们节约了一笔住院开支。几位医生对桂平的遭遇深表同情,为我们毕业这么多年后,还能共同帮助桂平康复的事情更是佩服,他们积极为桂平制订方案,在他们的用心治疗下,桂平有了很大的进步。
一次,张迁和几位同学又去看桂平时,桂平一下子就叫出“张迁”的名字。这可把同学们高兴坏了,他们立刻在群里向大家汇报这个喜讯。
班长在安排好桂平住院事宜后就回上海忙他的工作去了。他远在他乡仍不忘和几位负责人联系,每日询问桂平的情况。
马利红同学全程都在参与这件事情。她和桂平聊我们刚升入高中时的情景,聊起带我们高一语文的武老师——一位刚大学毕业就分配到我们班的“大姐姐”老师。她和我们一样青春活泼,对我们特别和蔼,一点不像个严肃老师的样子。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被调到其他地方教成人培训班去了。我们直到这次聚会都没有联系到她。
我们正聊武老师的事情时,桂平居然对着利红叫起“武老师”来。起先,大家感到吃惊。后来猜想,可能利红和武老师一样,都是爱说爱笑的人。
再往后,每次利红进了桂平的房间,他就叫“武老师”,利红干脆就当起了桂平的“武老师”。她以老师的口吻告诉桂平,“桂平,你一定要好好吃药,听医生的话,赶紧好起来,要不,武老师就不来看你了,听到没有?!”桂平认真听着,他点点头,此时他似乎能够接应人们对他说的话了。
看到桂平有了进步,我们比什么都高兴。他的病情有了好转,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每个人心里都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8.
桂平的进步表现激发了同学们的信心。大家觉得陪桂平聊天能起一定作用,于是我们不管多忙,哪怕只能抽出一个小时,也会接棒去看桂平,争取每个星期天都有人接班。
桂平的父母在忙完地里活的时候就来医院看儿子,他们看到儿子的变化,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就像一个长期担着重物行走的人,突然遇上好心人替他扛起重担,他终于能直起腰板来喘口气一样的轻松。
通过医生的努力,他们一点一点地收集到桂平在治疗过程中说出的一些重要信息。我们根据这些信息,加上医生的推理和大家的猜想,大致还原了桂平的遭遇。
桂平被人带到另一个据说是可以挣到高工资的地方后,他们游说桂平把钱都拿出来,作为股份投入到公司里,告诉他到年底就有不错的分红,等他回家的时候,就能风风光光地带着钱回去了。桂平起先很犹豫,他们给桂平描绘着海市蜃楼般的前途美景,桂平被连哄带骗地把身上带的钱和工厂里攒下的工资入了股份,之后他的行动便受到限制。
桂平醒悟过来时,他感觉到自己遇上一群搞邪门歪道的人了。他想趁着被人带出门办事的机会逃跑,结果被人察觉,回去后他受到更严格的看管。那些人露出本来面目,他们恐吓桂平,“再有下次就打断你的腿,叫你永远都回不了家。”
桂平从那以后,变得更老实了。人们安排他干啥他就干啥。当再次让他出去时,有人暗中专门考验他,他都是在原地等着不动。他积极学习,配合他们分配的任何一项工作。慢慢地,那边的人以为桂平被收拾得怕了,便对他信任起来。
一次,他们几个人又出门办事。那些人让他们去一家工厂门口用他们当初骗桂平的办法拉人。桂平那天的表现很好,他积极地寻找目标,负责人放松了对他的警惕,桂平瞅准时机,他跑到一条巷子里的垃圾桶后面藏起来,等寻他的那些人跑过去后,他赶紧向着相反的方向一直跑、一直跑。天黑了,他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也不敢问别人,好怕自己再被抓回去。
当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传来时,他想起他的父母,想起他的家乡,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的父母。当他沿着铁轨一步一步行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决定沿着铁路线一直走,说不定就能找回家去。
一路上他是怎么走回来的,受了多大罪,我们难以想象。我们想起桂平妈妈当初回忆见到桂平第一眼的样子就知道他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罪才从遥远的南方,长途跋涉地走回北方的家里,怪不得当初他的脚上都是伤并且磨出那么厚的茧子。
想到桂平曾经经受的让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大家对他的遭遇更加同情,都盼望着桂平感受到同学们送给他的温暖后能够早点好起来。有时候我们甚至畅想,等他好了以后,要是大家再帮他找个简单清闲点的工作,他能自食其力那该有多好啊!
9.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桂平情绪逐渐稳定,不断有些生活上的小进步。他能够自己洗脸刷牙,晓得讲究卫生了。旁边宿舍住着和我们同一届的一个理科生。他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完全是个正常人,发病时在家里就专打他妈妈,一次比一次下手重,就像有深仇大恨一样。他的父母都是退休教师,他爸实在拦不住他经常打妈妈,没办法才把他送到这所医院来常住。他经常到桂平宿舍串门,尤其是星期天,一看到同学们来看桂平,他就来凑个热闹。他眼睛里透着羡慕的目光,嘴里不住地重复说道,“真不愧是文科班的同学,你们真是一群有情有义的人啊!”
桂平看到同学们来了,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他的背依然驼着,两只手插在上衣口袋里坐在床上,同学们问他话,他就点头或者“嗯、啊”地回应着。
“武老师”一到场,那气氛就更加热闹了。她一进门就直接问,“梁桂平!这几天你表现咋样啊?有什么进步啊?有没有出去锻炼?”桂平不停地点头回应着。看着他一点点变好,大家的心里不知有多么高兴。
同学们偶尔聊到张迁和王世忠班长,桂平就会“嗯、嗯”的发出声来,可见他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们两个和“武老师”。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和桂平聊天,聊我们刚去二中的情景。那时候二中才新盖起,操场上长满半人高的野草。我们拿着铁锹使劲除草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晃动。还有我班的那位新分派到二中的体育老师,他个子不高,对工作却特别严格认真。每到上体育课,女生们就开始发愁,一节课下来,大家常常是脸红扑扑的、汗水湿透了衣服、个个腰酸腿疼的“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这时候,只有梁桂平笔挺地现在那里,他会眯着眼睛静静地观看同学们体力不支的样子。他个子高、身杆笔直,体质非常好,一点不发愁体育训练。后来学校的每期运动会都有他默默参加的身影,他当时可是为班集体争了不少光的人。聊到兴奋处时,同学们突然没了声音,想到这些美好的回忆要不是桂平生病或许就再没机会提起了。时间过去二十多年,我们从青春年少的黄金岁月到如今人到中年的忙忙碌碌,大家各有各的不易和烦恼,比起桂平的遭遇虽然显得不足挂齿,但大家在热心帮助同学的表面背后却都在承担着各自家庭和事业的重担,再也回不到高中那会儿认真学习、追求理想的那种简单又快乐的美好时光了!
10.
同学们后来才得知一个让人很震惊的消息。当初同学们在群里热情高涨地为桂平捐款的时候,周燕燕的名字也在捐款单中。王锦是负责登计的人,她知道周燕燕的情况,一直不接受她的捐款,可是周燕燕态度非常坚决,她也想为桂平的康复尽一点微薄之力。她嘱咐王锦,不要和别人提起她的情况。
一次,王锦和张利红相约一块去看桂平的时候,她们一路上聊起高中那会儿同宿舍的几位同学。周燕燕那时在利红的上铺,利红无意间问王锦,“你知不知道周燕燕的情况呢?她那会在我上床住,学习非常用功。前几年我在路上碰过她一回,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王锦说,“她和我老公在一个学校教书。她特别要强,所带的班级成绩常排在前面,是个优秀教师。可……”王锦差点说漏嘴,她想起燕燕曾经叮嘱她的话,于是赶紧打住了。利红听出王锦刻意停顿了一下,她就问,“怎么了,你好像有话还没说完似的。王锦支吾半天都没说出点具体的消息,利红看她的样子,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一再追问,王锦才把周燕燕的情况说出来。
原来周燕燕早在一年前就感觉身体不舒服,她作为一名初中的优秀教师,就想把那届学生一直带到毕业后再去检查身体,哪料后来她感觉胸部疼得厉害,没办法才去医院看病,当检查结果出来后她整个人都蒙了。医生说她的乳腺上长了一个肿瘤,建议她要赶紧治疗,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大家捐款的那时候,她已经做过手术,每个星期都要去省城接受化疗。王锦的丈夫和周燕燕在一个学校工作,所以王锦早就听说了周燕燕的情况,才一再拒绝她的捐款的。
利红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感到唏嘘不已。周燕燕自己都顾不了自己,却还执意要帮桂平,叫人感觉她的这份心意太沉重了。
利红和班长汇报了燕燕的情况后,班长说,“同学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周燕燕能在自己有难的情况下还帮同学,我们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大家都伸出手拉他们一把,或者能为他们传递点温暖也是好的,希望他们都能早日康复。我在群里和大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从集体捐款中拿出一部分钱去看望一下燕燕。”
同学们听说了自然表示同意,没想到通过这次帮桂平的事情,让我们再次感受到同学们的善良和互帮互助的热情。大家的日常生活里多了一件帮助桂平康复的事,每个人的心里也变得开阔起来。谁都想不到二十多年后,我们的班群这么活跃,会有这么温暖的事情发生。
桂平接受了一段时间的治疗后,他的病情得到控制。他不再排斥和陌生人见面,情绪变得稳定多了。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但他能够和人简单交流了。我们为他有如此大的进步感到由衷得高兴。
11.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桂平的病情进入平稳期。他告诉他爸爸,想回自己家去住。桂平爸爸看到儿子比起以前简直判若两人了。他也觉得该带儿子回去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不能总麻烦同学们。
桂平爸爸和班长商量桂平出院的事情。其实班长一直都在关注着桂平的病情,记得桂平刚住院不久,有一次他的病情再次发作,不接受医生的治疗,闹着要回家。班长知道后,专门从上海赶回来陪桂平,他耐心地劝解他,鼓励他一定要战胜病魔。我们都觉得桂平心里能清楚一些事了,因为自从班长回来后,他就变得特别乖顺,积极配合治疗了,或许是班长在他心里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吧。
班长询问了医生和院长关于让桂平出院的意见,他们同意桂平回家,前提是必须继续按时服药。医生说,“回去慢慢调养,做一点他能做的事情,说不定对他的康复能起到积极的作用。
出院时,几位经常看桂平的同学亲自开车送桂平回家,桂平小眼眯缝着笑得特别开心。
桂平回到家里后,同学们仍然牵挂着他。每逢节假日,大家会提上水果,带上给桂平买的换季衣服和慰问金,就像看自己的亲人一样去看桂平。
热情的“武老师”时不时就会去桂平家检查桂平有没有偷懒?有没有按时吃药?听到桂平妈妈表扬桂平能去地里帮她们干活时,“武老师”立即给桂平竖个大拇指。桂平晓得害羞了,他知道“武老师”表扬他,还显得不好意思呢!
时光匆匆,一眨眼的功夫,五年的时间就过去了。桂平家成了同学们的亲戚家似的,大家每年总要去探望桂平几次。要是时间充裕,同学们就带桂平去附近的景点玩玩,让他多接触大自然,多和人们交流,他虽然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但完全能自理了。他每天都会把自己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整齐,当同学们去看他的时候,就又能得到表扬。
今年的中秋节,同学们照样带着慰问金和礼品去了桂平家。桂平妈妈依旧十分热情地招待着同学们。我们不让她那么见外,她总是说,“这算啥!没有同学们的帮助就没有桂平的今天,我们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日子过。我们怎么做都报答不完你们对我家的恩情。
我常和村里人说,桂平命好,遇到一帮热心同学就是他的福气。你们都是我家的贵人,我们永远不会忘了你们!”
临走时,桂平妈妈扯住同学们坚决不让走,说怎么也得吃了饭才行。大家不能因为帮了一下桂平就给人家添麻烦,个个都说,“回家还有事情要办,下次再吃!”
桂平爸爸正好从地里干活回来,他见大家执意要走,就说,“那就带点枣再走,回去了分给同学们。”他去搬梯子,结果,桂平早已经将梯子架到枣树跟前去了。我们笑了,他爸妈也咧嘴笑了。桂平依旧是小眼睛眯着,一副憨得有点可爱的样子。只听见,“咔嚓”一声响,是爱照相的张迁在抓拍这个美好的瞬间。
我们想,“再过一年,桂平说不定就在枣树上高兴得给大家摘枣吃呢!不管怎样,我们拉起桂平的手就不会再松开。未来的日子,我们会一起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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