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蜿蜿蜒蜒一条清澈的河流,从水库流过绿色的田野,流过一座座黛瓦白墙的村舍,流过熙熙攘攘的街上石桥下,流过岁月更迭。
李小芬就在这条街上盖了两层楼,开了门市。这条街从东往西,两边已盖满两层楼,有的出租,有的自己开烟酒百货门市,是附近十里八乡赶集的地方,隔天一集。
集上,有从县城批发的各种廉价服装,鞋帽,水果。还有蔬菜,肉,蛋。有农家妇女菜园自己种的有机菜。小堆儿,小把儿,搬来小板凳,装进竹框,用过的塑料袋儿,一杆不欺不瞒的良心称,早晨四五点就从张湾儿、李塆儿赶来。
她们有的是丈夫骑电动车送来,有的自己擓着竹框走来,或者用扁担挑着旧时的竹篮,一步步赶来。
那些自家的鸡,随地散养,它们自由自在地走进田野、草丛,或者房后的山坡觅虫啄草。
那些或蹲、或坐在集市两边路上卖自家菜的,大多是六十岁以上,还有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一生勤俭,卖点儿小菜,挣点儿零花,极少依赖儿女。
李小芬门市里的货放得很乱,货品单一,上面布满灰尘。她胖胖的圆脸仍然胖胖的,说话仍然是尖声细气,慢条斯理。
如今她已有了两个孙子,一个六岁,一个八岁。两个儿子都到外地打工去了。孙子在村办小学上学,留给她和丈夫在家看守。
“哦!幺妈来啦!这是妹妹呀,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次回老家,和妈来到她的门市买东西,她笑容满面地跟我们打招呼。
“是的,她昨个回来的。”
“哦!姐,生意还好吧?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儿,一点儿不老。”
“咋不老啊,老了哦!再有两年都六十啦!生意还凑合,挣个油盐花费。”
尽管她已五十八岁了,但她圆圆的脸上除了眼角的鱼尾纹,其它地方还很舒展,只是比年轻时黝黑了许多。
“她现在过的还不错,楼房盖了好多年了,王成对她也好,听她的话。”妈一边往回走,一边说着。
“她的大儿子现在有三十多了吧?是王成的,还是那个弹花匠的?”我依稀记起好多年前的故事,那时我才十几岁,还在上初中。
“是那个浙江弹棉花的。王成还不错,对他大儿子像亲儿子。”
“哦,看她现在过得还挺幸福的。”
2.
在那条盘山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家里条件好的就骑着老牌凤凰、飞鸽自行车,家里贫穷的就步行十五里,从村里去乡镇。在公路的大拐弯儿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听说那棵树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那个地方叫东风谷。来回的行人走到此处,就会坐下休息一会儿,因为快到目的地了,心里充满希望和欢喜。
在东风谷,有一条下山的斜路,路滑且堵,但人们为抄近路,总喜欢走那里,而不走那一段绕弯儿公路。记得很久以前,我也曾经走过那条小路。那时还没有通车。
李小芬的家,就在小路下方一个塆里,那个塆就叫东风谷。
八十年代初期,人们都很贫穷,李小芬家因兄弟姊妹多,只有三间瓦房,三间草房。她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三个弟弟。
在我的记忆里,她的母亲又高又胖。说话嘴巴像蜜糖一样地甜。
那时我家门前有一条大路,通向很远的地方。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们都经过我家门前那条大路。
每次她妈从她家下来见到我,总是甜蜜蜜的叫:“哎呦,我的小妞妞儿哟,你上学去呀,瞧你的圆脸儿哟,跟鸡蛋剥了皮儿样啊,咋这么白嫩呢!”
“大妈,你下来啦!”我每次听她甜的发腻的话,就红了脸,飞快地逃也似地走掉!
李晓芬有一个弟弟跟我同学,胖胖的大圆脸儿,大眼睛。在寒冷的冬天,北风呼呼地吹着,房檐儿结满冰凌,滴水成冰。
他穿着黑色露着棉絮的破棉袄,扣子全掉完了,只剩下扣眼儿。他棉袄左襟压右襟,腰里扎根稻草搓成的草腰子(草绳)。一条破旧的黑棉布单裤,从小腿下撕成几条,在小腿肚飘来飘去。没有袜子,没有棉鞋,光脚,穿一双鞋后跟儿已磨得无影无踪的黑色破单鞋。鞋子一走一掉,走在冰冷的雪地里,已完全湿透了。他用细草绳从鞋底儿绑到脚面,脚后跟的冻疮露出鲜红的嫩肉。
他学习不好,老留级,老师都不喜欢他。可是见到他,我总是非常同情,他忠厚善良。想想那时他真可怜。
小芬的大哥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他的母亲把她当做宝,像嫩豆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任她儿媳妇指她脸上骂,她也强忍着。
3.
这年春天,从浙江来了一个弹棉被的弹花匠,这个弹花匠走村串户为方圆村里的人弹棉网套。
他有二十多岁,不到三十,身材适中,人生的风流俊俏,说话如和风细雨,让人倍感亲切。
弹花匠接触的多是妇女们,大家眼见他弹花弹得细致,网套做的好,说话又温和动听。于是三里五乡都渐渐知道了他。谁家嫁姑娘、娶媳妇儿都要做几条新被子,他的生意日渐红火。但谁也没去了解他的家乡,和他的底细,只听他说他是浙江人。
我依稀记得,他也给我们家弹过棉花,做过网套,他中等个儿,不胖,很年轻,说话和气。
他弹花要有落脚地儿。一个外乡人,那时没有旅店,也没有租房子的,于是他就落脚在李小芬家。
李小芬的母亲看这外来小伙儿,长相俊俏,说话动听,便心生欢喜,招待他在家住下。
李晓芬初中毕业就回家帮家里干活。贫寒的家庭,也无法阻挡一个青春少女旺盛的生命力。她发育得身心健康,丰满圆润,她像一株山花在那深山里恣肆怒放!
弹花匠初到李小芬家,看见小芬的瞬间,他的双眼就再也挪不动了。他那颗青春的心,热血涌动!他已离开浙江老家一年了,他渴望着什么。看见李小芬的那一刻,他的心动了。
李小芬在家每天有做不完的事,干不完的粗活。那时没有电视,没有任何娱乐,她也极少看书。二十岁的她,除了附近村子,乡里和县城,她还哪儿也没去过。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没有人带她去领略外面的精彩。
弹花匠的到来,让她初次相识一个陌生的男子,一个带着浙江味普通话的温和青年。
他看她的那一刻,四目相对,她一低头间的娇羞,更让他心动神摇。她在心深处也同时对他产生好感。
他笑了笑,她也羞涩地笑了笑。
那一晚,他们一同坐在院儿里,吃着简单的饭菜,彼此默默无语。
弹花匠的弹花床,就安放在李小芬家的柴房里。第二天一大早,弹花匠吃完早饭,就到附近村子里接活。
春芽初绽,满山的树枝头挂满嫩绿的叶芽。渐渐地,油亮的叶芽舒展出新叶,草木迎来勃勃生机。白色的珍珠花开了,似积雪挂满枝头;映山红在那万绿丛中似一片燃烧的火焰。
李小芬在山上打猪菜。她的大竹筐已装的满满的,不能再装了。为了防晒,她在头上戴了顶树枝和鲜花做的花环。暖阳晒红了她那青春的面庞。她的胳膊因长时间跨着沉甸甸的猪菜筐,勒了一道又深又宽,红红的勒痕。她左右换着手臂,捧起山泉喝了几口,回家了。
弹花匠刚弹完一床网套,一抬头,当他看见从大门外戴着花环 ,擓着一筐猪菜,脸颊红扑扑的李小芬,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小芬。小芬没注意他的眼神,走进厨房一角,把猪菜倒进煮猪食的大铁锅,然后洗手准备吃饭。“吃饭呐!”她妈端着菜往堂屋走着。
那天晚上,当月亮挂上树梢,洗完一身白棉絮换上干干净净的衣服。弹花匠约李小芬到路上散步。
暮春的晚上,已有阵阵蛙鸣。李晓芬洗完白天一身的汗水,身上散发着洗头膏和香皂的香气。年轻的弹花匠还嗅到小芬身上,那淡淡的少女特有的体香。
“小芬,我……”弹花匠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大哥?”小芬叫他大哥。
“我想问你对我的印象怎样?我到你家已经几个月了。”“挺好的呀!”
“我是说你觉得我这个人怎样。”弹花匠不知如何表达。“你人长得好,说话也和气。”
“还有呢?”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小芬对他的看法。“还有……”小芬突然沉默了。
“你、你、你喜欢我吗?”他结结巴巴地说。月光下他看见小芬羞红的脸。“你喜欢我是吗?”他抓紧了小芬的手。
小芬欲挣脱,心房咚咚地跳。“我喜欢你,从开始见到你,我就喜欢你。”他说着,大胆地把小芬拉进怀中。小芬愈是挣脱,他抱地愈紧。
“会有人看见的!”小芬喘不过气来。“我不怕,我喜欢你!”他得寸进尺。“不行,我们回去吧!”小芬坚决地挣脱了他,跑回家,留下年轻的弹花匠痴痴地站在原地。
4.
一天上午,李小芬父母都上山去了,弟弟妹妹有的上学,有的跟着父母上山了,家里只剩下年轻的弹花匠和李小芬。
他一上午什么也没做,苦苦地等待着李小芬。当他看见家里就剩下他俩时,他冲进小芬和妹妹住的房间。
“小芬,我喜欢你,我想你!”小芬感觉突然,推他出去。他抱着小芬,于是他们发生了一切。
小芬的母亲渐渐看出端倪。她想,这个年轻人有手艺人,人也好。就睁只眼闭只眼,早晚让女儿嫁给他,水到渠成的事儿。
弹花匠自从有了第一次,就更加明目张胆地和小芬好了。小芬也很喜欢弹花匠,就顺水推舟,和弹花匠名正言顺谈起了恋爱。
三个月过去了,李小芬的腹部渐渐隆起。这时她急了,跟弹花匠商量结婚的事儿,弹花匠听后,沉吟半晌,勉强答应。
又过了一月。一天晚上,弹花匠对躺在身边的李小芬说:“这附近也没有多少做网套的了,我看我再搬到别处,可能做网套的多。再说我要回老家跟父母商量结婚的事儿。”
“那我跟你一同前往浙江老家,反正我们已经有孩子了,这可是他们的孙子啊!”小芬坚持要去。
“你怀着身孕不方便,我快去快回,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月就回来,我们准备结婚的事儿。”弹花匠安慰着善良单纯,沉浸在爱中的李晓芬。
第二天弹花匠收拾了自己所有的弹花器械走了。
李小芬在家盼望着弹花匠的归期。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李小芬的肚子越来越显怀了。她的母亲急了,姑娘未出阁就怀孕,多丢人呀,那个准女婿怎么还不归来呢?
李晓芬的母亲到处打听弹花匠的下落,几经辗转,终于打听到弹花匠的消息。
弹花匠也去过别的村子,而且李小芬的母亲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原来弹花匠在浙江已有家室,孩子都几岁了!他凭着风流俊俏的外表和弹花手艺,赢得许多母亲的好感,很多姑娘都喜欢他。
李小芬欲哭无泪,怎么办?一个好端端的黄花大闺女,被人骗得怀孕大肚,当务之急赶紧找个合适的人嫁出去。
几经当地媒人的撮合,最后嫁给了那个看起来骨瘦如柴的年轻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王成。
幸运的是,善良的王成接受了李小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后来他们又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越过越好。
多少年过去了,那个弹花匠又怎么样呢?
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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