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被遗忘的礼物

作者: 小茗说 | 来源:发表于2019-01-14 20:44 被阅读79次

    多年以后,每逢新春佳节,我总会忍不住想起儿时那次变了味儿的年。

    因为那天,我遭受了一次刻骨铭心的挨打。

    起因,则源于我在除夕宴会上,当着诸多亲戚朋友的面,狠狠地拆了父亲的台。

    ——就为了那个被遗忘的礼物。


    (1)2005年春节前夕,老街32号。

    随着家家户户把灯笼挂起,对联贴起,年味儿渐浓,我的心,也越来越欢欣。

    因为,这一片喜庆的红色,意味着经常在外出差的父亲就要回家团聚了,这更意味着,我期盼多日的本命年礼物——心心念念一直惦记的张韶涵亲笔签名专辑,就要到啦!

    在那个偶像尚不泛滥的年代,张韶涵就是我所有动力的来源。我会省下为数不多的奖学金,将买完教辅后的所有钱都用来换她的磁带,将她的每一首歌词认真抄下、背诵、歌唱,她的歌给了我不断努力前进的力量。

    当我得知张韶涵签售会就在父亲做生意的地方举办,我再三央求父亲一定要帮我排队带回一份签名专辑,父亲答应了。

    虽然我知道签名专辑不容易买到,但我无比信任父亲的承诺,我坚信他能满足我的愿望。

    于是,年前几天,我帮着大人们忙完家务,就会一溜烟跑出门,站在路口,巴巴儿地等一个身影。

    我终于盼来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我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接过父亲的大包小包,拎回屋里安顿好,又端上早就兑好的温水,耐心地听他和长辈们寒暄,良久,才拉了拉他的袖子,一脸期冀地问道:“爸,我的礼物呐?”

    “礼物?”他明显一愣,感受到周围询问的目光,他哈哈一笑,“都多大人儿了,还要啥礼物。”话毕,他从怀里掏出钱夹,数了几张钱,递给我,说:“喏,带着弟弟妹妹们出去玩吧,不够的话再找我。”

    我急了,父亲怎么能不知道是什么礼物呢,当时可是明明答应得好好的!我急声说:“是张韶涵的签名专辑呀,你答应我的!”

    父亲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嗨,你说专辑啊,这个……爸爸当时生意忙,没顾上,忘了……”

    “借口!”我气得站了起来,撇下那沓钱,“骗子!”跑出门外。

    (2)2005年除夕夜,“阖家圆”酒店。

    除夕晚宴。

    家中的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凑了整整四桌。桌上大家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派和睦。

    我看着父亲和叔叔们喝得欢畅,心里憋屈得要死,我如此看重得一句承诺,在他眼里竟然只是个笑话,忘了就忘了,毫不愧疚,我难道就这么不重要吗?

    我正忿忿地吃着饭,叔叔婶婶举起酒杯邀我碰杯,赞叹道:“小枫啊,你老爸今年不容易,生意做得真不错。”

    当时的我正在气头,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那又怎么样,他眼里除了生意根本就没有我,言而无信!”

    全场静寂。

    “你说什么?” 尴尬的冷场让气氛变得微妙起来,每个人的气息都放缓了流动的节奏,父亲显然不习惯这种粘腻的感觉,满脸愠色地质问道。

    多年来我一直像乖巧的绵羊对父亲言听计从,早早被长辈们贴上“懂事”“听话”“乖巧”的标签,我的出言不逊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更让父亲措手不及。

    “我说~”我被他充满愤怒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手里的筷子像通了电似的疯狂颤抖,还没说两个字,嗓子就像陡然勒紧的兜口布袋,将接下来的话死死按在肚里。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父亲显然以为我胆怯了,多年的父权积威深重,看着我四处躲避的眼睛,他胸有成竹地,斯条慢理地给我下了最后通牒,“别让长辈们误会。”

    可我心里就是委屈呀!今年是我的本命年,期盼多日的礼物打了水漂,他就给我一个“我忘了”作为理由随意敷衍过去,我在他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我说!”想到这里,我觉得肚子里有一股气升腾起来,成功突破了喉咙的束缚,“你只知道做生意,根本就不在乎我!”

    全场静寂。

    我很满意这样的效果,我成功抗住了父亲的威压,终于说了句心里话,出了口怨气。

    但还没来得及接着说话,我就看到他化成了一道暴怒的黑影,直冲我奔来,二话不说,啪啪两个巴掌将我扇懵。

    “你小子,翅膀长硬了?!”他推开劝架的亲戚,恶狠狠地骂道,“老子辛辛苦苦养你,你个白眼狼还没有有点良心?”话必,粗壮的胳膊卡住我的脖子,像拖牲畜一样将我从座位上薅出来,桌上的餐布被带动,顺带拖倒了数个杯子,酒水、饮料、汤汁横飞,和周围慌乱的尖叫声一起,悉数溅在我身上,化为丑陋的斑渍。

    我好不容易找回的一点尊严,就像落在地上的酒杯一般,支离破碎。

    事情还没有结束,我被他一路拖到一个没人的房间,被他指着鼻子质问:“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知不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你是不是想反抗我?”

    我看着眼前冒着酒气的父亲,听到门外亲戚焦急劝说的声音,心有余悸,几乎就要喊出“救救我”的求助,可我没有,我想坚守最后一份莫须有的尊严。

    人,不是机器,被掌控久了,依旧还有失控的可能。我厌倦了一直唯唯诺诺地做一只毫无主见的小绵羊。在他眼里,我究竟是一个应该平等对待的人,还是和朋友吹嘘夸耀的资本?

    那天晚上,这个半醉半怒的男人,重复最多的一句就是:“我是你老子,你得听我的!”

    (3)2018年春节前夕,蓬莱机场。

    我拖着行李箱急匆匆地往外走,当我踏上这片久违的乡土,竟一时有些恍惚。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工作忙为借口不回家,就是想远离家中的那个男人,那个在我青春期伊始便将我脆弱的尊严狠狠蹂躏的男人。

    毕业后我留在魔都工作,从交不起房租、干啃方便面过日子,到晋升行政经理,利用互联网出书授课,我只用了三年。但我从不告诉他自己过得好或者不好,即便电话被他打得烦了不得不接,我也只用寥寥几句敷衍过去。

    我深知,让我的生活彻底与他无关,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但是今年……几天前,阿姨再次询问我要不要回家过年,电话那头,她一反常态的欲言又止和忍不住的啜泣加重了我不详的预感,我终于无法忽视身边那堆叠成堆的包裹——里面装的是这些年来父亲打着阿姨的名义寄来的“礼物”,急匆匆订上返乡的机票。

    “小枫啊~”不远处阿姨扶着一个佝偻的身影,向我招手。

    坐在车里,我始终无法将身边这个满鬓白发的男人和当年凶神恶煞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当他略有些胆怯心虚地想和我说话时,我的心里,再也提不起任何负面的情绪。

    “小枫啊,我知道你们父子俩关系不好,但你爸当年吃的很多苦你都不知道,他那些年做生意不容易,有一年在工地上视察的时候,被楼上掉下来的砖头砸中了后脑,记忆力锐减,经常忘事……”阿姨一边开着车,一边絮叨着。

    “你青春期的时候,你俩老是吵架,那次你离家出走,你爸把你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回到家边骂边掉眼泪,说孩子没带钱,迷路了怎么回来……”

    “后来你争气考到上海,连着六七年不回家,可你知不知道你爸生意赔本后,是靠着给人打零工帮你攒的学费,你以为是我帮你交的,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今年给你爸做体检,医生说你爸的记性下降得越来越快了,哎,都是年轻的时候造的哟……”

    父亲悄悄地拉过我的左手,放在他厚实的掌心里握着、拍着,像个安静的孩子,什么也不说。

    我却难受得厉害,这些年我这么拼命,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一个人打拼也能活得很好吗,我想让这个对峙多年的男人知道,离了他,我也可以。

    可是现在,当我耀武扬威地披着闪亮的铠甲归来,却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对手——父亲,真的老了。

    我猛地抽回手,锤了他一拳,恶狠狠骂道:“你个老鬼,这么快活得不耐烦了?”然后,嘴角便忍不住地下弯,那些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眼泪,肆意落了下来。

    路边突然炸响起鞭炮声,两边店铺播放的《好运来》欢快热闹,新年将至。

    父亲突然从兜里摩挲出包得整整齐齐的三张票,上面赫然印着张韶涵的照片。

    “年后,我们仨去看她的演唱会吧?”

    “你说了算。”

    “不,现在你说了算。”

    “对不起。”父亲说。

    “没关系。”我笑了。

    “对不起。”我说。

    “没关系。”父亲笑了。

    (本故事源于生活,但属虚构,诸君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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