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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我以前给你看过一样东西,当时你可能不太明白。现在的你应该能直面它。”老人说着,往别墅内的书房走去。
艾尔达和库力奇跟在老人身后。
厚厚的窗帘让室内十分幽暗,艾尔达已经不记得曾几何时进过父亲的书房,父亲经常把自己关在里面,他从小就知道不能随意去打扰。
“来看看这幅画。”墙上的一盏射灯被父亲打开,投射在一幅油画上。
艾尔达曾经见过这幅画。笼罩画面一半的是天上乌黑的云层,偶尔透出的光亮暗示着太阳的存在。地上有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树木,或是惨白的尸骨,色彩凄厉而单调。树木间潜伏着许多刻画十分细致的影子,难以捉摸的形象,其细节却令人惊叹。有的影子身躯四肢像人却长着兽类的脸孔,有的异形蕈类长出腿脚张开翅膀,还有一滩没有固定形状的黏菌褶皱出人脸的样子,露出狰狞的表情。这种狰狞像是一种信号,似乎能立即深入人脑的记忆里产生共鸣,想起自己最残忍的本性。整体来看,那些怪异的树木更像是影兽们的犄角。在这些活灵活现的影子下方,在地下有一团光线,光线包裹着密集簇拥的晶状体,五彩的晶体中央有一个白色光点,它是整幅画作的重心。
艾尔达仔细看,白色光点其实只是画布上未着色的空白,什么都没有,在其中只能辨认白色帆布的肌底纹理。他有种强烈的感受,整幅画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像自己身临其境过,相比太阳在云层中透出的谦逊光亮,空白的光点显得更为炙热抢眼。
“你还记得它的名字吗?”
“第七界生命。画的名字和本地人对欢乐树的叫法一样,即使我小时候只见过它一次,也不会忘记。”
“你觉得这幅画怎样?”
“看久了心情不好。”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经历过这般场景?”
艾尔达点了点头。
“许多见到它的人和你一样,都会产生同一种类似的遐想,把人拉到那种不安的氛围中无法自拔。也有人说像被唤醒了一种集体意识,或者说是我们DNA中携带的祖先记忆,人嗜血、残忍、贪婪的天性会被激活。”父亲坐在书房的靠背椅上说道。
艾尔达点了点头,“这幅画和我对案件的调查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这幅画至少创作于四百年前,对它的专业鉴定能证实这一点。它曾经被藏在中欧一个本笃教堂的地下室。一百多年前,有人捐赠给巴黎的一家博物馆后只展出过一次。当时的人怀疑是观赏它产生的心理不适引起了一次暴力骚乱。所以事后再也没有人敢公开展示它,在一次拍卖会上有人出价数百万买下了它,然后它一直属于瓦利家族的藏品。”
“瓦利家族,乐园的大股东。那么这幅画现在怎么会在你这里?”
“瓦利在二十多年前托人把它送给了我。”
“为什么?”
“说来我和他算是有些交情。”
“哼,第七界生命。这上面画的,在我看来就是欢乐树。几百年前......”艾尔达喃喃道。
“它的作者本来称它为‘盆地边缘的第七界’,因为名字太长才简化。据瓦利说,他只是回收了自己遗失的画作,因为作者就是他本人,他根据自己的记忆和认知创作的。”
“父亲,你在说什么?”
“这幅画是瓦利画的。”
“这怎么可能,你说它创作于几百年前,而瓦利是在十几年前才死的,那么他到底活了几百岁?我看,是这幅画被进行了专业伪造,让它看上去像几百年前的旧作。”艾尔达点上一支香烟。
“艾尔达,放心,我年纪大了,但还没疯。这幅听上去不可能存在的油画,也是为了印证你心里的想法。无论你做出怎样的推理,你的线索和直觉指向的地方,即使科学认为不成立,只要没有其他可能性,只要能找到证据、证人就会验证你的立场。理论上,司法的力量就应该惩罚犯罪。”
“理论上,但距离最终的听证会只有两周,我没有时间再寻找证据。”
“的确,很遗憾,你没有机会再亲自调查。所以,让我们帮你节省些时间。”
“你们?你们俩?库力奇为你工作?他到底是什么人?”
老人的眼睛有种混沌感,混沌笼罩着整个书房,老人缓缓地说道:“画这幅画的瓦利可不止活过几百年,并且他也没有死。”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还记得那第一颗欢乐树吗?你亲眼见证过的共生。”
艾尔达的脑袋中仿佛电闪雷鸣,耳膜嗡嗡作响,他的记忆中还有清晰的画面,那个赤身裸体、不省人事的老者。他只是盯着老者看,所谓的第一颗欢乐树共生,没有人知道老者是谁。记忆的画面曾在艾尔达的梦境中延续过、重复过,老者在腔体内睁开过混沌的灰色双眼,没有眼珠和瞳孔却能洞察一切的眼睛。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梦,依然被它纠缠恐吓得不轻。
“他就是瓦利,他没有死,以另一种形式,在另一个时空存在。”
艾尔达一屁股坐在了父亲对面的椅子上,他觉得自己体内的癌细胞在剧烈地跳动着、生长着,马上就要占据他的整个身躯。
“乐园,对你来说,乐园是什么?”
“坟场、恐怖,人无法面对的事实;对生的欲望,纯粹的欲望,无所顾忌。”
“乐园的欲望就是瓦利的,瓦利的欲望也是乐园的,乐园中欲望的果实已成熟。欲望的子嗣、继承者和追随者无法逃避自己想吞吃欲望果实的宿命。艾尔达,面对乐园,你不想屈服吗?把自己剩余的那点生命祭献给他,穿越乐园为你开启的那道门,去向一个几乎永恒的世界。”
“我不止一次想要在心里接纳乐园。从乐园到来前夕起,所有事情的端倪困扰我至今,包括你的入狱。我眼中看见罪恶和不公,却至今无能为力,我只有个不可能完成的推理。视而不见早就成为了日常,没有人问起我们的森林到底变成了什么,质疑的声音在当今几近消亡。”
“可是你知道你们在与什么抗争吗?”
“即使与剩下的所有人。”
“与乐园集团、乐园自治区、向导、科学家,与几乎所有的遗忘之市人,与政府里的最高层、司法部、军情处、国会。最后,也是与自己。人都有欲望,因为我们都是瓦利的子嗣和亲人。
“这幅画,瓦利即使真在几百年前创作了这幅画,如果我的推理也一样疯狂,普通人根本不会信。我仍然没有伸张正义的希望,没有希望。”
“你进来吧!”
从书房外忽然走进来一个异常高大的黑影,比艾尔达整整高出一整个脑袋。“萨克斯探长,我的存在,就能证明你父亲刚才所说的一切。”刀疤怪人站在艾尔达面前露出鬼般的微笑,长长的、纯白的尖利犬齿呲出嘴唇外,面容就像一头来自远古的猛兽,长相已经脱离了现代人类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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