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且历
图片来自网络
1
带孩子遛弯的时候遇见一个老婆婆，头发斑白，背也有点驼。她和儿媳在争论着什么。
“你明明知道孩子咳嗽，还给她买这么咸的东西。难怪咳嗽老不好，一天到晚吃些乱七八糟的。”儿媳说。
“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吃的。我看xx最近胃口不好，好不容易她想吃个茶叶蛋，就买了。”老婆婆解释。
“她是孩子懂什么呀，大人应该把关才是…”儿媳忍住了后面的话，满脸是沟通无能的郁闷和担忧。
老婆婆不说话了，只顾抱着孩子，眼神有点落寞。
这个老婆婆我认识的。她老家在农村，一个人来北京照顾孙女儿，老伴儿不愿意来，自己在家种地。一辈子互相依靠的两个人，为了儿女，花甲之年背井离乡忍受分离。老爷爷本来也不会做饭，这几年自己学的。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劳作，还吃不上合口的饭菜。她每次和我聊起来这些，掩饰不住的黯然神伤。
她得知我婆婆已经回老家去了，明显露出羡慕之情，但是却不以为然的说，“再过不惯，为了孩子，也得忍呀。”
一个“忍”字，道出了多少无奈。这种忍，就像感情已经千疮百孔的夫妻，为了孩子勉强在一起的貌合神离，两个人自以为是在为孩子付出，但是不知道，这种自以为是的伟大，反倒对亲子关系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
同理，强装伟大的父母，看起来让人佩服，但是一不小心，就会消磨本来很深的恩情。
其实有时候，他们如果不是那么伟大，也许就不必那么隐忍和痛苦。
2
我们也曾把公公婆婆接到北京，想让他们在这里安享晚年，顺便帮忙给我照顾孩子。在我们看来，脱离农活不用劳作，对于他们，应该算是幸福。他们刚开始非常愿意和我们住在一起，可是在一阵子新鲜劲儿过后，我婆婆就开始碎碎念。她觉得这里的白菜不够嫩，空心菜不够长，青椒没有味儿诸如此类，反正哪哪儿都不好。这种碎碎念的对象，慢慢的扩大到了我、Mr.Lei、孩子和公公以及所有的一切，一家人都变成了她的情绪垃圾桶。而她自己，也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本该开心在一起的一家人，却无法享受天伦之乐。看着婆婆的惶惶不可终日，公公的日益沉默寡言，Mr.Lei和我决定让他们回老家去。
回老家之后，刚开始他们觉得对不住我们，各种不安。但是很快，我婆婆就恢复了以往的神采，每天打牌，可开心了。过年的时候，我终于看到公公和老邻居聊天那种喜形于色的表情，那是在北京一年多，我没有见过的。原来他们在北京的种种碎碎念和不开心，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浓浓的乡愁——在这里，他们无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们远离故土、亲人和朋友，以一种牺牲的心态来投奔我们，所以自然会对我们有很大的期待。这种期待，像无形无色却又无处不在的雾霾，笼罩在这个家庭上，导致我们感觉窒息，他们也不快乐。
如今，我和Mr.Lei几乎就变成了7x24小时无休，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带娃，偶尔出去吃个饭都像在打仗，你先吃完了我再上岗。别人家里有老人帮忙的，有了孩子小两口还能抽空去看个电影，或者去爬爬山。对此，我们会心生羡慕，在心里小小的怨念。但是我明白，孩子是我自己的，生活也是我选择的，终究不能让父母为了我们的生活放弃一切。该担当这些苦累和责任的，本来就是我们自己，而不是他们。
毕竟，他们有权利去享受自己喜欢的生活，他们没有必要那么伟大。
3
我的老家在农村，小时候因为成绩好，总有人艳羡的夸我妈，哎呀，你有个这么好的女儿，以后她飞黄腾达你们就不愁咯。我妈乐的合不拢嘴，只是说，她成绩好是她自己将来能过好日子咯，我也不指望靠她什么啦。那个时候，我总是赌气的想，我要更加努力，将来报答爸妈，不让他们那么辛苦。小小的心被雄心壮志涨的满满的。
如今我毕业这么多年，没有飞黄腾达，却也没做什么像样的报答，顶多是多往家里寄点钱，对于父母的陪伴，却变得越来越奢侈。
以前我认为的报答，就是把我的父母接到城里，让他们过上不用操劳，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后来发现，那只不过是我以为而已。对于我爸妈来说，他们想要的生活，却是另一个样子。每次过来小住的时候，爸妈总是念叨家里的一山一水，一路一石。如果我要求，他们也愿意背井离乡过来给我照顾孩子，可是我明白，他们的心，始终都在老家那片土地上。他们辛苦劳作了一辈子，早就习惯了闲不住的日子。如果非要强迫他们融入城市和陌生的生活，那他们最后一点的价值和乐趣也被剥夺了，又何来开心和快乐可言？
4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这句流传千古的诗，本意是形容父母的爱很无私，且不求回报。这里也有一个隐形的前提：所有的父母，都会给孩子无边无际的爱。
从古至今，我们都把父母塑造的太伟大了。
这种对父母之爱的过度美化，让所有的人都对父母有了误解，认为父爱就该如山、母爱就该仁慈，认为他们的爱就应该像水龙头，只要我们打开开关，爱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出。
所以，父母觉得自己应该伟大，为了孩子，就应该倾其所有，委曲求全。他们愿意不远千里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投奔子女，也愿意倾家荡产甚至不惜举债为儿女在大城市买房子。他们不断的扮演伟大隐忍的父母，嘴上说不要回报，却在心里默默的期盼给予相同的回应。一旦儿女没有给出他们期待的回应，他们会痛苦不堪，却强装没事。可是久而久之，这种忍耐，终究会爆发，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孩子觉得父母也很伟大，因为伟大所以他们应该毫无保留的爱孩子，而且最好像别人家的父母一样，有钱有时间有学问有教养还百依百顺。一旦他们给的爱有限，或者想稍稍争取一下自己的权利，就会被认为自私。
这种畸形的付出与索取，本身就有违人性，而我们的传统文化却把它供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一旦到现实生活中，就会发现这种伟大的光环，是多么不堪一击。所以电视荧屏上，永远有演不完的豪门恩怨，新闻里永远有抱怨父母的不肖子孙。我们在对那些狗血情节嗤之以鼻时，却忘记了这些本身就是来源于生活。把父母塑造的那么伟大，本身就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绑架他们体谅我们的一切，绑架他们必须为我们无怨无悔的付出。
我们都忘了，他们是父母，只是普通的人，不是伟大的神。
5
年轻人总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想，在父母那里，也有他们想过的生活吧。
大多数人的父母，就是普通的小老头小老太太。他们喜欢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聊聊天、打打牌、跳跳舞、喝喝茶。他们也许没有高尚的情操，没有高雅的爱好，甚至没有积蓄，没有赚钱的能力。他们已近暮年，就想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与三两好友，安安心心的过点惬意的小日子。而不是倾其所有，来为子女的梦想和生活买单。
有时候，我希望父母自私一点，说出他们的想法，去追求他们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以伟大和爱的名义，在儿女面前逞强。
作为子女，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报答，不是给父母我们认为好的东西，而是不断的去了解他们之所想，尽全力帮他们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不断的剥夺他们最后一点价值和乐趣。
因为，他们一点也不伟大，我也宁愿他们不要那么伟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