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一辈人养大的孩子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训落床

听朝阿妈要赶插秧

罗阿爷看牛要上山冈

虾仔你快高长大咯

帮手阿爷去看牛羊”

这是电视剧《十月围城》中，阿四唱给他奶奶听的歌。听着这首歌，我也想起了我的奶奶。

小时候我一直跟着奶奶生活，直到上初中才开始跟着爸爸妈妈。都说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童年是幸福的，能让小小的我们提前知道什么是“爱”。

那时候，我就跟着爷爷奶奶住在那条小巷子里。那时候，可热闹了。邻里关系也特别和谐，晚上家家户户都亮着灯笼，端着饭碗互相串门，聊天问好。东家的爷爷有糖吃，西家的奶奶总给大家伙送自己家种的菜，巷子里的小伙伴们整天嬉戏打闹，每天的日子花样层出不穷。那时候，奶奶总是搬个椅子坐在家门口，看着不远处正在玩耍的我。由于从小我的个头就比别的小孩高一点，她逢人路过就笑着说，我的孙女崽又长高了。而我的一举一动，奶奶也尽收眼底。别的小朋友推了一下我，奶奶的声音就响起了来：“都别闹了！不好好玩就告诉你们爸爸妈妈！”我一不小心跌到了，奶奶就会喊：“哎呀！怎么又摔跤了，快点爬起来！”

如今想来，那种在背后一直注视你的目光，其实也就是一种爱。

小时候的我，特淘，还不爱学习，但是很爱吃糖。奶奶知道我的“软肋”后，也有了方法来“对付”我。她买了很多五颜六色的糖，放进篮子里，并高高地挂在房梁上，如果我听话好好写完作业，她就从篮子里给我拿糖吃。这个方法虽然有效，但是我却按捺不住性子，自己搬了个高凳，踩在上面，踮起脚尖去够篮子，成功地偷了几粒糖并妥妥地塞进口袋。不过“好景不长”，奶奶很快发现了，然后糖就被转移了阵地，藏到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后来长大了，回老家过年，奶奶总会把我拉进她的房间，给我展示她收集的各种五花八门的糖，笑着说：“知道你爱吃糖，这些都是给你留着的。”看着奶奶那个藏着糖的大木桶，又看了看越来越老的奶奶，心里五味杂陈。

上学的时候每次过年回家，我都跟奶奶睡一屋。冬天很冷，所以奶奶总会在我睡觉之前在我的被窝里放一个热水袋，等我钻进被窝的时候就会热乎乎的，一会儿就睡着了。半夜总会模模糊糊看到奶奶起床给我掖被子。有一次，奶奶像往常一样往我被窝里塞热水袋，等我去睡的时候，发现被窝湿了。掀开一看，是热水袋漏水了。也难怪，用了那么多年。当时家里人忙了一天，都准备睡了，我也没有声张，就睡在湿热湿热的被窝里，仍然睡得很香。后来，奶奶生病了，经常睡得很早，起得很晚。等我进去睡觉的时候她已经“鼾声微起“，等我这个大懒人起床的时候，奶奶还在睡。当爱我们的人越来越老，老得再也无能为力照顾我们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也在慢慢长大了。如今回家，晚上替我掖被子的人换成了妈妈，而之前的热水袋也早已不知去向。

最近几年，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怕冷。她一说冷的时候，我就急忙给她添衣加被，然后静静地抱着她。奶奶还像往常一样，喜欢搬个凳子坐在家门口，有人路过她就说：“我孙女出息了，她在大上海，以后我要靠她养着我了！不愁吃不愁穿的……”我在旁边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有事没事的时候，我总喜欢环抱着奶奶，因为喜欢她身上的那种“味道”，没有任何的香水味，就是一种很朴实的、有着老人气息的味道。后来去过敬老院，看过许许多多的老爷爷老奶奶，情不自禁时也会抱抱他们，他们让我们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有一次走的时候，一个老奶奶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说是我像她孙女。我也笑着回应她，您也像我奶奶，我会经常来看您的。

14年过年，爸爸让刚参加工作的我给奶奶买点东西，可我逛了很多商场，也没找到合适的礼物，干脆包了个大红包。之前每年奶奶都给我塞红包，从今往后应该轮到我孝敬她了。回到老家，把红包塞给奶奶，她只是一味地看着我笑，并不明白那个红包里面装的是什么，当时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细看奶奶，她真的瘦了很多很多，不一会儿就回房睡觉了，可那时还是中午！其实那个时候的奶奶身体已经不太乐观，看上去是在极力忍受着病痛。而在那之前奶奶就做过一次很大的手术，差点回不来；之后又摔了一大跤，脚肿成平时的好几倍，好多天都下不了床……这些爸爸妈妈怕我担心都没有告诉我，是我不知道的事，直到奶奶去世。

接到奶奶猝然离世的消息时，我还在离家很远的上海上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当时拖着行李箱，远远地就听到丧歌，直到走进自己家门口看到奶奶遗像的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我忘了自己是怎么下跪，怎么焚香，怎么穿的丧服，怎么被一路被家里人带到了后院。等我刚回过神来，就看到爸爸妈妈那张清瘦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明白过来后当即忍不住哭了。后来，我就一直盯着奶奶的棺材无声地流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什么也想不起来。奶奶下葬那天，下了小雨，我捧着奶奶的遗像一路哭、一路跪到了山上。看到奶奶的棺材入土的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诀别。从此，奶奶就睡在那个小土坑里了。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如今，奶奶已经走了快两年了，可我有时候总觉得她还在，只不过不在我身边罢了。

回想过去，除了遗憾，便是感激。总之，感谢奶奶陪伴了我2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