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念旧的刘二狗

作者: 达达的微笑 | 来源:发表于2022-04-16 06:34 被阅读0次
    生活总是让我们遍体鳞伤,但到后来,那些受伤的地方一定会变成我们最强壮的地方。
    ——海明威 《永别了武器》

    刘明利去帝都回来以后沮丧不已,跟兄弟们喝酒,还是闷闷地不想说话。兄弟们催问他怎么了,被逼急后说了一句,“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刘明利去帝都是去谈一件大买卖的,价值430万的工程,这对于疫情影响下的工厂有着起死回生的功效。可这一趟谈得并不顺畅,甚至有些窝囊,说没谈成吧,倒也不是。说谈成了吧,又拿不到合同。没有合同就没有保障,前期投资有打水漂的风险。

    说到工程就不得不说起一个人——刘二狗。刘二狗就是刘家庄人,2003年离开刘家庄,从此再也没有消息。

    刘二狗是个憨货,这在刘家庄是家喻户晓的事情。小的时候刘二狗不憨,他爹是四里八乡有名的木匠,打个桌椅板凳、衣橱嫁箱那都是拿得出手的好活计。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刘二狗5岁那一年,刘二狗爹去五里外的小王庄帮工,回来的路上被一条疯狗咬了。那时候不懂得打狂犬病疫苗,没几天就发起疯来,刘二狗娘害怕,喊来村支书刘宝田。

    刘二狗喊刘宝田二爷,二爷见过世面,不敢大意,赶紧喊人把刘二狗爹捆在当院的树上。刘二狗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清醒的时候求人给他口水喝,见到了水,就又开始疯。村里人都传是刘二狗娘克夫,把好好的二狗爹给克死。

    就在刘二狗爹咽气的那天晚上,刘二狗娘跳了井。从那天以后刘二狗成了孤儿,村里人又开始嚼刘二狗的舌头,说他天性孤独,克母克父,谁家的孩子都不许跟他玩。刘二狗上村小学的时候,天天被人欺负。

    9岁时,刘二狗被一群尾随的孩子扔砖头砸中脑袋,从此就憨了。

    在二爷家寄养到12岁时,刘二爷去世了。刘二爷一走,二爷家人马上把他当丧门星一样,赶出门,他回到自己那个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家。每天跟着邻村给人家盖房子的工程队,搬砖运沙混口饭吃。邻村工程队长念刘二狗爹的旧情,反倒比刘家庄人和善。

    16岁的时候,工程队去县城修缮一个旧院子,说是一个什么大官的家。但那个家破破烂烂的程度,还比不上刘二狗的家。倒是窗户底下种的两盆花,不知什么名字,刘二狗看着莫名地喜欢。

    因为给的钱不多,工程队长就让刘二狗和另外两个师傅给他家糊弄糊弄。

    刘二狗人憨心不傻,他不愿意糊弄。所以,其他两个师傅说他憨,骂他傻,他也不在意,继续认认真真地干自己的活。

    修缮旧房的主家是一位60多岁的老人。老人慈眉善目,特别是两条长长的眉毛像月牙一样垂下来。老人给不了多少钱,所以他也亲自帮着施工队修缮房子。

    老人家很喜欢刘二狗的憨劲儿,经常听刘二狗说起他童年的悲惨遭遇。听他说对刘家庄的憎恨。他一点儿也不着急,还拍拍刘二狗的肩说:“人这一辈子总是要遇到让自己难过的事,过去了就好了。”

    刘二狗知道了,那两盆花的名字叫君子兰。这高雅名字,刘二狗更喜欢了,有空就对着花盆发呆。

    老人说:“这花很贵。”

    刘二狗问:“有多贵?”

    老人说:“比这房子还贵。”

    刘二狗说:“那咱们一定要把这两盆花保护好。”

    老人笑着说:“好。”

    两个师傅都觉得这一老一小病得不轻。

    维修房顶的时候突然刮起一阵妖风,转眼就下起了大雨。脚手架垮塌下来,把正在抢搬花盆的老人压在下面。两个师傅一看房子都摇摇欲坠,调头就跑,只留下刘二狗又喊又叫地去抬那脚手架。终于把老人从废墟中扒拉出来。老人已经一动不动,刘二狗背起老人往医院跑。幸亏刘二狗把老人送医及时,老人才保住了性命。

    在医院里,刘二狗也是端茶送水,殷勤得很。施工队看出了事故,给老人送了1000块的慰问金,就消失不见了。

    出院后的老人据说不准备再修缮老房子,带着两盆君子兰和刘二狗一起消失了。

    刘明利到帝都跑工程招标的时候,听说管事的基建部长叫刘明礼,还以为是和自己同名同姓,心想着也许可以通过名字拉近关系。

    酒桌上刘明利把这事儿说起来的时候,刘部长用眼睛斜瞟了他一眼,就没再搭理他。刘明利感觉晴空一个霹雳——他是刘二狗,那个在刘家庄狼狈不堪,人见人打,克父克母的刘二狗。刘明利十二分肯定,头上那块疤就是见证,因为那块疤,正是自己用砖头砸出来的,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敢向任何人承认过。

    转天刘部长把刘明利单独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有下属很客气地给刘明利斟茶倒水,这让刘明利愈发得局促不安。

    刘部长缓缓地说道:“想必你也认出我刘二狗来了。论起来我该叫你一声三哥,你是刘二爷的孙子,照理说我是你们家养大的,这份恩情我自然记得。所以工程的事儿你放心,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

    刚说完这话,刘部长就被下属叫去开一个紧急的会议。刘部长没有说,刘明利也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

    过了大约半小时,刘部长的那个下属过来,和颜悦色地通知他说不用等了,刘部长今天不回来了。

    刘明利问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刘部长。那个自称是工程招标科的王科长说,刘部长已经交代了他的事情,但是他今天很忙,让他明天再来接洽一下。

    三天后,刘明利带着不知道是惆怅,还是满意的心情回到了刘家庄。思忖了两天,刘明利忽然想开了,就算刘二狗不念旧情,他也不至于把自己吃了不吐骨头,430万这么大的工程,哪怕最后剩下一口汤也是好的。

    刘明利还想清楚一件事,刘二狗不是狗,自己才是那条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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