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虑侯家小公子得了陛下青眼的消息,在锦意踏出宫门那一刻,便迅速在长安城中传开,只是,未等众人思量好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对待这位小公子的时候,紧接着的一道圣旨却让众人都懵了头。
堂邑侯府中,馆陶大长公主站在厅前,拦着前来传旨的小喜子,一双凤眸中凛冽之意丝毫未掩。“什么样的旨意,竟能劳得你亲自来宣?”
如今的小喜子已经是刘彻身边掌监内侍,一般的旨意根本用不上他亲自来宣,除非……
大长公主眼底闪过暗色,藏在广袖之下的一双手不自觉捏紧,只盼不是她想的那般。
“惊扰了大长公主歇息,是奴才的不是,陛下今日见着了公子锦意甚是欢喜,因着小公子直言不愿入陈氏宗谱,陛下觉得甚是可惜,思虑再三后便有了此旨,还望大长公主请锦意公子前来接旨。”在大长公主面前,小喜子的态度总归还是不错的,不紧不慢地道明来意之后,小喜子明显感到,大长公主轻轻松了口气。
“公公稍等。”听闻旨意是传给锦意的,一旁的陈须亦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最坏的结果。他上前一步,“还请公公移步,先喝口暖茶。”
“堂邑侯客气了。”不着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大长公主和堂邑侯,回忆起白日里见到的锦意的眉眼,小喜子心里突然有个特别胆大的猜想,让他差点都没能握住手中的圣旨。“还要劳烦堂邑侯将小公子的娘亲一起请出来接旨。”
不出他所料,在他提到那位夫人的时候,已经收了周身气势的大长公主,突然又冷了起来。
“小喜子,本宫若是没记错,当年废后的旨意,也是你宣的吧。”
小喜子身子一僵,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听得锦意略带稚气的声音响起,“娘亲已经歇下,还请公公宣旨。”
转身,只见到那小小的身子跪的端正,小喜子突然打了个冷颤。如果他猜想的没错,这道旨意一旦颁下,大长公主怕会是雷霆之怒。
心中长长叹了口气,小喜子还是展开手中的圣旨,一字一句读了出来。
未待他读完圣旨,大长公主手中的茶杯已经砸到他的额头。
小喜子不必不让,只是抬头,定定看着震怒的大长公主。
而原本跪在他面前的锦意,亦是在他读完那句,收为皇后卫氏义子之后,便站起了身子,面无表情。
小喜子看着锦意,那黑曜石般淬着冷意的丹凤眸,像极了当年的陛下,但是那周身的气势,却是同椒房殿的旧主,如出一辙。
不过转瞬,大厅中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一度让小喜子觉得,自己会命丧此处。
尽管他知道理论上这不可能,但是,他更清楚,如若真的是那位主子,就没有事什么事情是不可能。
“收为卫氏义子,他还真敢想。”一片沉寂之中,带着些许慵懒的女声响起。
小喜子浑身一震,顺着声音看去。
雪絮如鹅毛般纷纷繁繁落下,来人身上大红绣金牡丹披风上却是丝毫雪色都未曾落下,双手怀揣在袖子里,在身边人的灯笼指引下,徐步走入厅中。
“你怎么来了?”大长公主瞧着阿娇只披了一件披风便出来了,眉头微蹙,“也不穿暖和些。”
“无妨。”嘴角弯起让小喜子既熟悉又陌生的弧度,阿娇走到小喜子身边,伸手,结果那道圣旨,饶有兴趣地展开细读。
小喜子却是僵在那里,半晌不知自己该如何动作。
这些年来,虽说知晓长门宫的那一位是假的,但是看得久了,他也觉得,若是那位在,应该也就是这般模样。
直到现在,他才知晓,何为不同。
即便容颜极为相似,但是这一位身上的气度,却是谁都学不来的。
“许久未见,小喜子你过得如何?”
“劳娘娘挂心,奴才甚好。”下意识地,小喜子答道。等到惊觉自己答了什么,明明寒冬腊月,小喜子背上却满是冷汗。
“哪门子的娘娘,他这不是要封我做什么卫韩夫人,你该唤我一声夫人才是。”
“奴才不敢。”
一直站在一旁未曾开口的锦意,瞧着阿娇同小喜子的互动,一双眉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娘亲,却是比他当年看到芳华一现的昙花还要耀眼。
但是瞧着那喜公公,依旧外祖母同舅舅的反应,锦意知晓,这才是他娘亲真正的模样。
他突然就十分不解,究竟是因着什么,当年刘彻会放弃娘亲选择了卫子夫。
如若是他,遇上娘亲这般的人,定是要藏得好好的,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觑。
也还好阿娇此时没工夫顾忌到锦意,否则若是知晓了锦意的这般想法,怕是真的只剩哭笑不得了,叹上一句当真是父子。
不过此时,阿娇是真的没精力去管锦意在想什么。
这道旨意一下,即便锦意再过少年老成,这场戏他也唱不下去。再说,她的骨血,跪一下那个女人已是她最大的让步,还想让她的儿子当她的义子,刘彻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小喜子,依你看,他这是想让锦意接旨呢,还是抗旨呢?”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喜子,阿娇如是问道。
小喜子膝盖一软,跪在阿娇面前,“老奴不敢妄加猜测。”
“你跟在他身后这么些年,这点心思你都猜不透,他何必让你来宣这道旨意。”阿娇把玩着手上的圣旨,“他是陈家心怀不轨,拿锦意来试水了。”
闻言,一直在旁观望未有动作的陈须猛地抬头,看向幺妹。如若陛下当真由此猜测,那么陈家便是岌岌可危。
小喜子只跪在阿娇脚边,未曾接话。这话他接不得,也不能接。
好在,阿娇也没指望他接,转头看向眼睛亮晶晶的锦意,阿娇问道,“锦意可知缘由?”
“儿子若是接了这旨意,便是说明白日里说的那番话只是托词,居心叵测;儿子若是拒旨不接,便是不尊君上,亦是死路一条。”
锦意短短两句,已是将他母子二人如今进退两难的局面点了个通透。
阿娇点头,“这么多年了,他还在用这招。”转头看向陈须,阿娇笑着解释道,“当年淮南王勾结王梽在宫外的那野种意图谋反,他便用的这一招釜底抽薪。”
一边的小喜子早伏在了地上,额上的冷汗豆大地滴下。
“依你看,如何是好?”看阿娇嘴角的笑,陈须心中略安,开口问道。
阿娇却是不答,只看向锦意。
锦意一时倒也未能想到什么好办法,却是想起几个时辰前自己对刘彻的同情,涨红了脸。
看在锦意一双眼中情绪翻转,阿娇知道儿子的这堂课算是出师了,倒也不愿让兄长多担忧,接过身边人递上的暖茶,轻轻抿了一口。
“小喜子,这道旨意是颁给谁的?”
“公子锦意。”擦了把冷汗,小喜子说道。
“哦,我看着这圣旨上,怎么写的是隆虑侯之子锦意。”
阿娇话音刚落,陈须便懂了自家幺妹的意思,只是眼中仍有担忧,“陛下已经见过锦意……”
“他见到的,是公子府的公子锦意,他下旨让卫子夫收作义子的,是二哥的儿子锦意,并未矛盾。”
“一时间,你让阿融去何处再寻个名唤锦意的儿子回来?”大长公主问道。
“锦意身子弱,儿媳怕他着了风,穿衣耽搁了许久时间,还望大长公主和喜公公莫要怪罪。”一个声音自门外传来。
只见问蛮牵着个同锦意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进来。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都汇聚到阿娇身上。
“只是委屈二哥了,还望大哥哥记得派人告诉二哥一声。”阿娇眼光流传,笑的柔软,“问蛮以后,便拜托二哥了。”
“那你和锦意的身份……”陈须有些迟疑地开口道。
“问蛮若是公子府的小姐,锦意是公子府的少主,我便只能是女主人了。”阿娇轻笑,“深得公子羽宠爱的妹子回婆家,我这做长嫂的随行,也不算过分。”
“那锦意这个名字……”
“陈家已经有了陈蟜和陈娇,有两个锦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话到此处,且不说跪在一旁的小喜子,便是馆陶大长公主都满是心惊。
锦意看着自己娘亲,这才知晓自己同娘亲的差距,想到半个时辰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安排娘亲的去路,一时间羞红了脸。
唯有陈须没有多少震惊,只唤来管家让他迅速传信隆虑侯府。
阿娇看了眼神色如常的问蛮以及问蛮手中牵着的小人儿,微微点头,随即打了个轻轻的哈欠。
说起来,如若不是曼倩和念奴来信提醒,她还真的不曾料到刘彻会玩这一招。
好在曼倩早早便让问蛮准备好了这条退路,是以倒也没那么惊险。
垂下眸,看着小喜子头上夹杂着的灰白头发,阿娇起身,牵着锦意离去。
岁月不饶人,锦意既是做出了抉择,她也没那个心力再陪刘彻过招了。
有时候,我自己都跪了我这脑洞和逻辑了……
问蛮的那个,我之前写到东方朔的时候好像有提到点……
天啦噜,我怎么能这么聪明……
捂脸……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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