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其实一点都不勇敢,可却会为了一个人变得勇敢。
被尔东误伤的学生叫赵骁,是高一五班的学生,是被临时拉过去充数的,虽说和我们同一年级,但却从未见过,尔朵有些紧张地捏着书包带子,我们都知道,要说服满是怨愤的家长让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尔朵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恨不得翻着筋斗云过来的我们,脚步却在快到医院的时候慢了下来,颇有种壮士即将断腕的感觉,越临近医院,我们便越紧张,那扇无论怎样都不愿意踏进的大门像是一个得意的小丑,张牙舞爪地似乎对着我们讪笑。尔朵在离医院门口一步远的地方停住,可能是在平复情绪,我看到她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晞晞,一会无论他们打我还是骂我,我希望你都不要插手你明白吗?”我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长长的走廊向着不知名的科室由近及远地延伸开来,赵骁的病房在走廊尽头,还没等我们进门便听到了里面传来重重的叹息声,“造孽呀,儿子,还很疼吗”
许是听到了我们的敲门声,里面安静下来,刚开始赵骁妈妈以为我们是来探望他的同学,早上他妈妈刚送走了几个来探望赵骁的同学,但当她听完尔朵的道歉后,便疯了似地扑过来,揪着尔朵的衣袖,大声骂着混账东西,不住地问尔东在哪里,她不闪不躲地站在那里。任凭他妈妈摇晃着。
“妈,算了,又不是她打的”,这时我们才注意到了赵骁,他背对着我们躺在床上,只能看到他无比苍白的侧脸,以及那险先从额头里蹦出来的筋脉。
“阿姨,赵骁,我哥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只是想吓唬一下那个欺负我的男生”,尔朵压低声音,“没想到你会跑过来,真的”。
“你走,我们不会同意私了的,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她头也不回地斩断了我们的希望。
过了几秒后,她回头,气势汹汹地走过来推我们出去,尔朵泪眼汪汪地看着她把门关上,直到从门缝里再也看不到赵骁苍白的侧脸。
“我还会再来的”,在我拽着尔朵出了医院大门时,她扭头看着我,“我不会让我哥进那里面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自始至终,我都相信她能做到,就像嗜睡的她熬夜写完了一万字的检查那样。
学校的公告栏上发布了对尔东的处罚,认为他的行为影响恶劣,对他作了停课一个月进行再教育的处分。
“他活该,平常作威作福不是很威风嘛”
“就是,那丫活该”
刚进教室门我便听到了李维和方和的谈话。我一时没忍住冲过去,重重地拍了他们桌子,两眼圆滚滚地瞪着他们。
“你们说谁呢,啊,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吗,还有你妈”我指着李维和方和,手指乱动着,像是在玩点兵点将的游戏,他们显然愣住了。
“你神经病啊,和你有什么关系”,李维是出了名的暴躁脾气,他站起来俯视着我,差点就要动手了。
教室里剩下的几个人也过来了,不知是看热闹还是劝架,反正我们周围聚了一圈人。
“有种再说一次”,李维生气地瞪着我。
“说就说,你以为……”没等我说完胳膊便被一阵强力拽了过去,我踉跄着出了教室。何逸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人群,我被他拉出了教室。
“言晞,你有没有脑子,你想成为全班的公敌吗”,上次学习委员欣欣因为得罪了李维,被全班的男生孤立了两个礼拜。
“那难道就让他们侮辱尔东吗”,我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知不知道谣言止于智者,你觉得你这样就是帮他澄清了吗”
我一时语塞,他说得根本都是对的。我看着他好长时间没说话,他有点不自然地别过了头。
理智让他显得比我们成熟,而成熟又让他显得比我们都多了一丝冷漠,我不知该庆幸还是难过,我喜欢的是这样的他。
“一起走吧”
“好啊”
送走了尔朵后我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何逸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我身侧。
我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他的全身都笼罩在冬日的暖阳里,恍惚得有些不真实。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我曾经也像这样,悄悄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直到出了校门,直到看见他走近明亮的灯光里。那时的我像见不得光一般,能陪他走过黑暗的楼道,却在灯光照耀的校门口藏起身假装与他背道而驰。
“你离那么远干什么”,他回头好笑地看着我,“我不吃人肉,尤其是肥肉”
“……”,我不自觉地低下头看着被宽大校服罩住的自己,随即便感觉到某人讥笑的目光已经先于我一步看到了我窘迫的姿态,我又中了他的套。
何逸在前哈哈大笑,“你怎么这么好玩啊”。
我追上去打他,他推着自行车向前跑。完全忘记了前几天我们刚刚大吵了一架,后来不经意间提起时,我才知道在男生的世界里,似乎没有吵架这一说,可怜当时的我还犹豫着以后要怎么和他说话。我对不起因为和他吵架而死的那几个脑细胞。
在炒米粉摊前坐下时,我忽然对着他明亮的眼睛,直到他皱起了眉。
“你说我是不是自讨苦吃”,我也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对,就那样迎着光,第一次将自己的委屈暴晒于青天白日下。
“毕竟你们是好朋友”,我该怎么说呢,那一刻我佩服他的机智,也后悔自己的冲动。
我爽朗地笑了,“是啊,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顾左右而言他,也许是最好的回应了,因为那样便不会有人受伤。
没等我从他答非所问的失落中走出来,便听到了吵吵闹闹的一群人从远处跑来,跑在前面的是许归宁,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人,穿着职技校的校服,他们骂骂咧咧地追着他。
那是我第一次见许归宁落单,以前无论到哪里他的身后都有成群结队的小弟,这次却一个人狼狈地被一群人追着打。
他的额头上流着血,嘴角边也是未干的血迹,精壮的手臂上似乎沾有黑色的煤屑,他跑着经过摊前时,我看到他的脚上赫然留着一个血口子,触目惊心地,透过那个血口子我看到了一个我从来不曾知道的,与我们日常的学习生涯所不同的世界,那个老师将它称之为窗外的诱惑,他和他身后的那一群人便是来自那一个世界,吸引着我,让我无比好奇的,却终生不打算走进的世界。
我看到何逸嘴角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嘲笑。
那群人越来越近了,电光石火间,我竟然悄悄将凳子踢倒了,它像一个老者那样赫然躺在只能容一个人经过的路边,我扭头看着跑远的许归宁,紧张地捏着筷子。
“你疯了,”何逸压低声音,诧异地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冒险的事情,当然也让他无比恼火。我抬头看了一眼跑远了的许归宁,恰好碰上了他扭回头的视线,隔着一条街道,我看见他嘴角扬起的讥笑,就那样我们因为好奇而走进了彼此的视野中。
我几乎将头埋进了米线中,一直到那群人走后我才将头重新抬起,看着因争斗远去而重新明亮的世界,连空气都变得和平了。
而我那一个惊为天人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何逸。
在那一群人走后,他拍着桌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你就是一个疯子”。说完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呆呆地站起来茫然地看着那一碗几乎没怎么动的米线。
我到底为什么会帮他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同在一个学校吗?还是说因为西门外的那两面便觉得我认识他了,于是便无意识地把他当成了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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