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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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设计：枫叶丰泽

【1】

路辰与小婉可以算是青梅竹马。只不过，路辰是东家的儿子，小婉是领养的孤儿。两小无猜的感情，使得两人没有主仆之分的疏离感，直到有一天，路辰父母对他说，给他找下了一个很好的女孩，黎心。路辰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善良秀美温柔的小婉很久很久了。

黎心早年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黎父与路辰爸是生意上的伙伴，相互之间利益交织。逢年过节两家有过走动，黎心少女怀春时见到路辰后就忘不了了。少女时期暗自怀想；成年后，便迫不及待跟父亲说，今生非路辰不嫁。

黎父听后，为女儿如此痴情，甚为不满。他其实很看不上路辰父亲。虽然是生意上的伙伴，但以他的眼光来看，路家不过是作坊小贩，比不得他家的财大气粗。

黎心铁了心要得到想要的男人，黎父多次发火干预不果，只能妥协，极不情愿去路家提亲。路父闻其来意，乐得合不拢嘴；路母更是咧开大嘴，连连将黎心夸上了天。只有路辰神色暗淡地坐在一旁，听着父母摆弄他的命运，伤害他心爱的女人。

黎父走后，路辰跟父母抱怨：“为什么要为我安排婚姻？你们明知道我喜欢小婉。”

“怎么这么不懂事？小婉可以做你的亲人，但不可做爱人。因为她无法帮到我们家的生意。” 路父不怒自威的神情，削弱了路辰想要反抗的决心。

“我都不了解那个黎心，你们说她好，她好在哪里？” 路辰心痛地低声问。

“她好就好在，家里有钱，能让我们不必辛苦就娶到媳妇。你想想，她是她爸的掌上明珠，他怎么舍得让她受苦？那么我们当然就可以少些花费，不是吗，傻儿子？” 路母得意地说。

路辰并不赞同父母的说辞，只是路父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说到底，他在家中虽然受宠，但也受限，关键问题上，他没有决定权，比如婚姻。

【2】

晚上，他抱着小婉泪流不止，“对不起，小婉，我辜负了你，我真没用。”

“别这么说，你父母是对的，婚姻大事，当然要娶一个对你一生有帮助的人。我孤身一人，能在你家生存，认识你这么优秀的人，又得到过你的爱，我已经太满足了，我真的好幸运啊。你好好过日子吧，我希望你好。”

小婉想做出快乐的样子，可她没能成功，她含泪带笑的脸庞和哽咽的声音，让路辰红了眼眶。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洒在路辰的衣服上，他真想拾起它们，捧在手里……

很快，黎心就跟着父亲去路家商量婚期。黎心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相貌普通，但很精明的模样。爱笑，但那笑总给人感觉，眼睛后面还有一双眼睛。

她很会来事，再加上路家父母对黎父的仰视，他们之间的相处便非常融洽。黎心时不时还在路家父母面前撒撒娇，一副准儿媳妇的得意模样。

路辰呆呆地坐在一旁看黎心表演，心里不是滋味。小婉进来给大家端茶倒水，眼里噙着泪花，却不敢多看众人，路辰感到一阵心绞痛。黎心盯着路辰好久，后者都没留意到她那由渴望转而气愤的眼神，这让黎心很是不满。

她敏锐地注意到小婉进来时路辰紧追的目光。以她的聪明和对路辰的在意，一下就意识到他跟小婉之间的关系。她不禁内心翻滚，想将小婉的脑袋拧下来。

【3】

婚礼那天，路辰在黎心和两边父母的摆布下说了“我愿意”，并吻了这个对他来说，还很陌生的女人。

婚礼结束回到家，小婉已经给众人准备好了绿茶。望着眼睛红肿的小婉，路辰的心在流泪，可脸上却不得不挂着僵硬的笑容。

婚后，黎心用她的容忍、心计和会来事，让路家人越来越喜欢她，这竟然也包括了路辰。他发现，黎心在他面前撒娇时，他的心是温暖且柔软的。

看着她腻在自己怀里仰头看他，摸摸他的脸、戳戳他的胸膛、握握他的手，他都会觉得有股暖流和激情涌上心头，情不自禁把妻子搂在怀里，久久亲吻不愿离去。

他心中对小婉的惦记越来越少，想跟她说话的欲望也越来越淡。到后来，见到小婉时，他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婉敏感地意识到路辰对自己的疏离和情感的变化。多少个夜晚，她在黑暗中忍着眼泪，可是第二天早起时，却发现枕头是湿的。

小婉认命，他是主人，她是家中佣人；他已有妻，她只能在心里爱他。黎心忌讳路辰与小婉曾经的恋情，但她不露声色。

精明的她知道，自己表现得越懂事越乖巧，越能赢得路辰的喜爱与不舍，越能让路辰疏离小婉。自己的地位已定，小婉一个佣人，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更何况，路辰的心已经明显靠近了她。她需要做的，只是为自己内心妒忌他俩曾经的恋情而寻机教训下小婉。

小婉把对路辰的爱深深埋在心里，每天在沉默中做着家务，听任这个家中每一位主人的吆喝与指使。路辰从没让小婉去做什么，以前是舍不得；现在是不忍心。说到底，他对小婉是有愧疚的。

黎心很自然地指使小婉为自己做事，洗衣买东西，指头一伸说句话，便可在小婉面前展现女主人的威风。

小婉默默听从女主人的命令，头一次感到做佣人的滋味。黎心在小婉出现的时候，会故意当着她的面，与路辰亲吻。她和小婉正对面，而路辰不知情背对着小婉。路辰投入地吻着妻子，黎心则得意地越过路辰的肩膀瞪着小婉，小婉忍着眼泪低头悄悄离去。

【4】

有天晚饭过后，小婉在厨房里收拾。忽闻黎心悲切的叫声：“啊，我的项链哪里去了？我就放在床头柜上了，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哦，天啊。”

路辰忙过来问究竟，路辰父母也上来表示关切。黎心见众人围了上来，暗喜，眼泪挤挤竟然就出来了，忧伤的声音直击路辰的心，“项链丢了，妈妈就真的走了，我连个念想都没有了。太残忍了。”

路辰觉得鼻子酸酸的，他想去房间再仔细找找，被黎心拉住了。

“我都找了好几遍了，边边角角都没放过。若有心藏起，谁能找得到。” 路辰闻言不禁一愣。

小婉被叫了出来。听闻黎心的指责，她无辜也紧张地说：“没有啊，黎小姐，我没拿过你的项链。收拾桌面时也没见过。你的东西，我从不碰，擦桌子时也只是把桌上的东西归拢到一起，不会拿走的。”

“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为难你，冤枉你了，是吗？” 因为路辰和父母都在身边，黎心压住火，用极其虚弱的声音质问小婉，她相信这个效果应该不错。

果不其然，路辰父母先开了口，“拿了就还回来。那可是黎心妈妈的遗物。你不懂拿别人的东西是犯法吗？”

“我知道，我没拿，真的没拿啊。”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婉没想到这么多年一起生活，路辰父母会相信黎心的话。

小婉望向路辰，渴望他能替自己说句公道话，她觉得他最了解自己的人品。可惜，路辰在一旁沉默不语。

于是黎心坚持说是小婉拿走了她的项链，小婉无助地恳求黎心相信自己，一来一去，几个回合下来，黎心突然抱住路辰痛哭不止。她要他相信自己没有冤枉小婉，“辰辰，请你让她还给我，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念想，求你。”

路辰抱着黎心，看小婉。他发现自己竟然相信黎心的话，觉得是小婉拿走了项链。她妒忌黎心，应该也恨黎心吧，他在心里这样想。

“你拿了，就还回来，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路辰冷冷地说，小婉心一沉。路辰还是头一次如此冰冷地跟她说话。路辰口中的“我们”激出了她的泪。

“我真的没拿，路辰你信我啊，我们这么多年一起生活，你对我的人品应该最了解了，怎么也跟她一起怀疑我啊？我真的......”

小婉话没说完，路辰的巴掌扇了过来。这是怀里的黎心那紧紧的依偎和期待的眼神给他的勇气。他突然觉得小婉很讨厌，也莫名断定就是小婉拿走了项链。他不想自己的妻子受委屈，下意识扇去的耳光，一定能让黎心觉得胜利且开心吧，他想。

那一巴掌打得很用力，出乎小婉意料之外。她被扇倒在地上，额头碰到了桌角，擦破了皮，磕出了血。路辰父母见状，下意识“啊”了一声。

路辰心里一疼，他没想到自己会对小婉出手，还这么重。妻子和小婉，孰重孰轻，这一刻，在他心里有了明确。

黎心也没想到路辰会为了她而扇小婉，心中暗喜，不禁更紧地依偎在他怀里，脸上露出胜利后轻蔑的微笑。她得意地瞪了一眼地上的小婉，亲了一口路辰。

小婉额头疼得厉害，心更疼。她使劲想忍住眼泪，不想让屋里任何一个人看到她的伤心，可她没成功。路辰的巴掌委屈了她，更伤害了她。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就算有了妻子，他也不应该否定她的人品，更不应该为了他妻子而出手打她啊。她心痛不已，却无处可说。

小婉费了好半天力才站了起来。她擦干眼泪，走到黎心面前，低声说：“黎小姐，我赔你。你不要生气，也不要伤心了，对不起。”

然后她转向路辰父母，“请先生太太允许我出去找份工作吧，我不会耽误做家务和做饭。每个月挣到钱，都还给黎小姐，直到黎小姐觉得够了，可以吗？”

路辰父母相视片刻，路父说：“心儿若可以接受，我们没意见。你只要把时间安排好，别脏了家里，误了家人吃晚餐就行。”

“我都行，你能有心这样做，我也觉得开心呢。就每个月慢慢还吧，对你是份责任，对我是份念想。挺好的。”

黎心竟然上前拉了拉小婉的手。她知道如此懂事的自己，更能赢得路辰的心。他刚才为自己出手打了曾经心爱的女人，就是最好的佐证。她在心里得意地笑了。

小婉轻轻挣脱了黎心的手，慢慢往自己的小屋走去。经过路辰时，她没有看他，眼泪顷刻间涌出了眼眶。

【5】

经过多日的努力，小婉终于在一个嘉年华游乐场找到了一份工作，白天在游乐场当迎宾吉祥物。她将穿上重重的动物外套，学着动物的模样给游人行礼，在游人面前跳舞，与他们拉手共舞，让他们开心快乐。如果想要多挣点，还有一个附加项目：让游人与自己过招，输给游人，让他们有成就感。

签合同时，经理有点犹豫，“姑娘，你这么瘦弱，能干吗？有时候客人可能会为了显得自己威武，上拳脚的。当然不是坏人打架那种，但有些半大小子，也是没轻没重，在人前嘚瑟，人越多越来神的。你可考虑清楚啊。”

小婉听后，有些害怕。她本想着跟游人拉手跳舞没什么难度，可是要被人拳打脚踢，她不知那滋味，自己能不能忍受。不过想到要还黎心钱，她还是决定做，毕竟找个工作不容易，她又没什么不可替代的本事。

有了这份工作，小婉心情好了许多，虽然被冤枉，但总算有了解决办法。她想着每个月挣的钱，自己悄悄留一点点，也为今后做个打算。

小婉做梦也没想到，经理与黎心是大学同学。有天两人闲聊，经理无意中说有个女孩来做迎宾吉祥物。黎心旁敲侧击得知就是小婉，心生一计。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羞辱欺负小婉的机会。

【6】

小婉上班了。她以极大的热情对待这份工作，希望能早点还清黎心的钱，也能让自己有片除了路家之外的天地。

黎心羞辱欺负小婉的计划也同时开始了。她有一个女同事，儿子十岁，学武术，曾多次获得过市里比赛冠军。那小男孩是个“人来疯”，在家里也有着呼风唤雨的地位。黎心在一个周五去邀请同事和她儿子，周六一起去嘉年华玩，她请客。

免费的享受让那女同事乐歪了嘴，当即替儿子答应了下来。那“人来疯”的半大小子当然更是乐开了怀，周末不用上补习班，还能去嘉年华玩，他不禁高呼“幸福的童年，我爱你。”

次日，黎心拉上路辰、带着同事母子俩前往嘉年华。小婉已经早早穿好大笨熊外套，在入场口等待游人的到来。

38度高温并没吓退游人的兴致。小婉按要求做着笨熊的动作，与游人拥抱，跟他们拉手跳舞。

笨熊外套让小婉体验到蒸笼的滋味，汗水流满她的脸庞，浑身湿透。她依然跳着舞着，虽然戴着头套，可脸上却挂着笑容。

黎心挽着路辰、同事牵着半大小子向小婉走去。小婉刚送走一个合影的游客，回身便看到了黎心和路辰。她心里“咯噔”一下，感到莫名的害怕。

路辰完全不知道小婉的存在，而黎心却用轻蔑的眼神瞪着藏在外套里面的小婉，那神态像是要杀了她。

黎心也学着其他游客的样子，去与小婉拥抱，跟小婉拉手舞蹈，还卖萌地冲小婉招手，那动作比小女孩还幼稚。

小婉任黎心摆布，这是工作，随了游客意，完成任务，便有应得的报酬。小婉暗自舒了口气，悄悄盼着黎心和路辰他们可以快点离开。

路辰呆呆地站在旁边，他不知道吉祥物是小婉，不解黎心怎有这份雅兴跟吉祥物互动。他总是顺着黎心，让她开心，便也不催促，想着她总有表演结束的时候。

这时，黎心搂过同事的儿子，低头对他说：“宝贝，你不是会武术吗？跟吉祥物过过招，看下踢倒笨熊有没有武松打虎的威风感？”

男孩兴奋地答应了。小婉瞬间明白了黎心此行的目的。

男孩摆开架式，黎心和他妈妈在一旁狂喊着给他加油。路辰心里嘀咕：干嘛要去踢倒吉祥物，跳舞还不过瘾吗？吉祥物倒地的感觉一定不舒服啊。

他并没去阻止黎心对男孩的建议，他发现自己对黎心越来越重视，只要她开心，他便快乐。

“嗨”，男孩助跑后飞跃起身体，双脚踢在吉祥物肚子上，小婉应声倒地。厚重的外套包裹着小婉，她起不来。那男孩练武术的双脚极有力量，隔着外套，她也隐约感到了疼痛。闷热的外套内，小婉湿透的衣服沾在身体上，她感到阵阵发冷。

小婉费了好大力气，在旁边同事的帮助下，终于站了起来。

黎心带头为男孩欢呼喝彩，周围看客也随着她发出叫喊声：“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男孩得意了，跑去远处，助跑后再次威武地将小婉踢倒在地。路辰站在旁边看着吉祥物被踢倒，久久站不起来，心生怜悯。看着黎心夸张的笑容和那男孩得意洋洋的神态，他心里不舒服。

小婉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眼泪流出来，却无法擦拭。黎心轻蔑地注视着小婉，拍拍男孩的肩膀，夸张地笑着，大声说：“太棒了，宝贝，你看那笨熊倒地起不来了，你真威武。” 男孩嘿嘿地笑了。

同事跑过来将小婉扶了起来。多加的这个项目，需要小婉和游客同时在项目单上签字，才可以领到钱。小婉摘下笨熊手套，又艰难地把头套拿下来。一阵风吹过来，吹在小婉的脸上，吹走了她的汗和泪，但吹不散她眼睛的红肿。

笨熊头套被摘下的那一刻，路辰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小婉，更没想到小婉会受到这样的委屈和伤害。他下意识向小婉走去，被黎心拉了回来，暗中还掐了他一把。

小婉看到了路辰注视自己的表情，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忙低下头，快速签好字，然后冲着黎心等人深深地鞠躬，说着公司培训时教的客套话：“谢谢老板给机会，祝你们游园快乐。”

说完，她直起身，忍着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悲凉，不再理睬周围的人，向休息室走去。经过路辰时，她的心疼得不行，眼泪簌簌落下。

黎心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冲着小婉的背影得意地哼了两声，撒娇地挽着路辰的胳膊继续游园。路辰被黎心拉着，犹如行尸走肉，他想小婉了......

文｜枫叶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