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下》第304条(黄直录9)
以方问“尊德性”一条。先生曰:“‘道问学’即所以“尊德性’也。晦翁言:‘子静以‘尊德性’诲人,某教人岂不是‘道问学’处多了些子?’是分‘尊德性’‘道问学’作两件。且如今讲习讨论,下许多工夫,无非只是存此心,不失其德性而已。岂有‘尊德性’只空空去尊,更不去问学,问学只是空空去问学,更与德性无关涉?如此,则不知今之所以讲习讨论者,更学何事!”
问“致广大”二句。曰:“‘尽精微’即所以‘致广大’也,‘道中庸’即所以‘极高明’也。盖心之本体自是广大底,人不能‘尽精微’,则便为私欲所蔽,有不胜其小者矣。故能细微曲折无所不尽,则私意不足以蔽之,自无许多障碍遮隔处,如何广大不致?”
又问:“精微还是念虑之精微,事理之精微?”曰:“念虑之精微,即事理之精微也。”
《中庸》:“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
黄直请王阳明解释一下这段话的含义。
先看看朱熹是怎么解读的:
尊者,恭敬奉持之意。德性,天理在我心的体现。道,由也。
所谓尊德性,即存心,就是存养扩充我心而与天理一样广大无边,无所不包。所谓道问学,即致知,就是致知而穷尽万物之理。
我心不被任何私意蒙蔽,不被任何私欲拖累,反复推敲已知的学问,切实践行已会的能力,这些属于存心的范围。
析理力求精确,处事避免太过不及,理义要日日新,不断将未知变成已知,节文要每天谨守礼法,过去没做到的努力做到,这些都是致知的范畴。
不能存心就无法致知,要做到存心又必须致知。
可见,朱熹并没有偏废的问题,但是他认为基础是致知。“道问学”是为了“尊德性”。先儒朱熹说,子静(陆九渊)教诲人更注重“尊德性”,他教诲人更注重“道问学”。这是把“尊德性”与“道问学”割裂开来了,就像现在我们讨论做学问的事,下了很多功夫,无非是为了存养此心,使自己不丢失德行而已。哪有凭空去尊德性的,而不去道问学的?哪有凭空去道问学,而与德行不相关的?不明白这一点,就不会明白我们现在讨论治学之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上一条讲格物是戒惧慎独,集义和博约只是格物的一般功夫。对应到这里,尊德性就是格物,道问学就是集义、博约。
王阳明说,“尽精微”是为了“致广大”,“道中庸”是为了“极高明”。心的本体本来就是广大的,人不能尽精微,就会被私欲所遮蔽,在细微之处不能致良知。所以如果良知能穷尽任何细微复杂的地方,则私欲不可能遮蔽心灵,心意自然就没有滞碍之处,无所不致,怎么会不广大?
黄直问,老师说的精微是指念虑上精微,还是在求事理上精微?
王阳明说,在念虑上精微,就是在求事理上精微。
有时听王阳明讲学,会感到很单调,因为他总是说一个道理,反反复复地讲,在不同的事情上讲,这真是王阳明的主旨所在,王阳明立言,无非“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这几个字,非常简单,但却可以穷尽万物。
我现在想,王阳明之所以如此强调入心,还是与宋以来理学越来越强调形式而不注重实质的时代背景有关,这是朝廷利用理学服务于驭民的需要,不完全是朱熹的本意。王阳明意图拨乱反正,返璞归真,难免也有故意求异的考虑,其实只是一种方便法门。朱熹不幸成为王阳明的靶子,王阳明不是针对朱熹本人,实在是针砭现实的需要。
圣祖评价胡适时说过:“新文化运动他是有功劳的,不能一笔抹杀,应当实事求是。到了21世纪,那时候替他恢复名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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