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 猪獾 山魅

作者: 云淡风清G | 来源:发表于2018-12-13 15:45 被阅读11次
    玉米 猪獾 山魅

    小时候(上世纪七十年代),山村的冬夜,有星星有月亮的夜晚很少,刮风下雨的时间多,一家人吃了晚饭收拾好都围坐在火炉边烤火。那时没有电,每家每户都用煤油灯照明,只是煤炭相对便宜,每户都有一间专门烧碳火取暖的屋子。煤油灯虽说昏黄不亮,可是煤油贵而且紧缺,要凭票按计划购买,要省着用,只烤火不做事就不点灯,通红的炉火打在人裤腿上也映红了烤火人的脸。

    儿时的我们都感觉冬夜漫长,害怕冰凉单薄的被窝半天都睡不暖,赖在温暖的炉火边就不愿去早睡。那个年代,生活困难也没有多少零食吃,就这么干坐着也难挨,总是缠着父母或大哥大姐们讲故事说迷语,借以分散饥饿和嘴馋引出的食欲,在今天回味起来,还是一场场即温馨又很有诗意的围炉夜话。

    故事很多,有口口相传的、有古戏台上演过的、古书上记载的、还有祖辈们亲身经历过的。这些故事有美好言情,有武侠,有笑话,最多的还是让我们不寒而栗的猛鬼故事,听后一个人就不敢呆在黑屋里了、不敢上厕所了、不敢独自去睡了、不敢坐靠门窗的位置了,生怕外面就站着披头散发青面獠牙看不到脚的恶鬼,挨着大人坐还得揪着大人的胳膊。

    我们这帮孩子,有个和蔼可亲的二老爷(我爷爷的亲弟弟,父亲口里常念挂着的二叔),二老爷瘦高个,八九十岁时,还身板挺直,一口漂亮的花白胡须,说话温和,时常穿一件蓝布长衫,冬天戴一顶样板戏里杨子荣戴的那种毛帽,手里随时拿一根一米多长的竹子制作的旱烟杆,也可作手杖,在我们眼里即儒雅又可亲,我们一帮孙子辈,在冬天的火炉边总爱缠着他讲故事,他从不嫌孙子们吵,故事就从他花白胡须里一个个不紧不慢的溜了出来。

    今天给大家讲一个我的二老爷亲身经历的神秘遭遇。虽然他老人家已离开我们十多年,要是健在已经百多岁了,这也是他亲口讲述年轻时的遭遇,言犹在耳。

    那是解放前,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一个夏季,大山脚下,散落着几户人家,一两栋串柱青瓦房 三四栋低矮的草屋,房屋四周一丛丛青翠的修竹,还有几颗高大的金丝楠木,在夏日的骄阳照耀下,楠木叶闪着绿油油的亮光。房顶上飘着缕缕炊烟,人语呢喃,一串哞哞的牛叫,两三声狗吠,三四声鸡啼,静谧而安详的小村落挂在高高的白色岩幕上,那时二老爷也就是我们一大家人,就租住在其中一栋草房里。此时田里水稻正在胀苞(还没出穗),旱地的玉米却逐渐焉了胡须,绿壳里洁白如玉的玉米粒开始灌浆了,玉米地随风散发出香甜诱人的气息,这气息不仅让庄稼人感到收获希望的秋季漫漫来临,也让那些在野地里寻食的动物们蠢蠢欲动,欲饱口福先尝为快。人和动物的粮食争夺战每年都会在这一时刻打响。

    和人类争夺玉米的动物,主要是我们这里叫毛拱猪的野生动物(学名猪獾),我们小的时候野地里也很多。毛拱猪四肢短,身体肥壮,行动敏捷,花脸头小嘴长如猪鼻,成熟体重在二三十斤左右,昼伏夜出觅食,白天很难见到,善在灌木藤蔓间穿梭,人和狗都拿它没法。就是这个如鬼魅般神秘狡猾的家伙,每年都要来与庄稼人捣乱,它会直起身体把玉米杆按倒,撕开玉米棒的嫩壳啃食香甜多汁的玉米粒,有时数只出动,一晚上会糟蹋一大片玉米地,庄稼人又恨又无奈。只得夜晚在玉米地里守候,听到响动便用石块棍棒大声吆喝恐吓它,好在它的弱点是胆小怕人,这样的对峙要经过近一个月,到玉米成熟籽粒变硬,才能解除。我人小一直没见过大人口中常念叨的毛拱猪,不知它有多大有多凶狠,在心里即神秘又惧怕。每当在夏天玉米出穗灌浆时的漆黑夜晚,听到大人的吆喝声和狗的狂叫声以及火铳的鸣响声响成一遍时,小心肝吓得乱乱的颤抖,夏日里也会像寒冬一样冷得瑟瑟发抖,不敢离开母亲身边。这些是后话,继续说二老爷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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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二老爷那时三十岁左右年轻力壮,是个种庄稼的老把式。我们家是佃农,自己没有土地,都是租种一个姓李的地主的七十多石租的水田和另外几个破落户地主十多石租的山地。我二老爷负责管理生产种地,我爷爷负责社会外交,曾祖父当家主持家务。一大家人分工合作,其乐融融,虽然不是地主,因为勤劳、和善、开明,家境比好些地主都要殷实和睦,唯一缺憾的就是一块水井屋基地都没有,住房也是租的,这又比好些穷人都还要可怜,那些穷人还有一块屋基地是自己的,这是二老爷老了在给我们讲故事时,话语神情中还透着些许遗憾。

    当时租种的旱地除了住的附近有少数地块外,多数地块都在住处后面的大山上,离住处较远,四周都是大山原始森林,三面环山,一面是一条山沟,就要从山沟往上穿过树林才能到达庄稼地里。离家近又方便耕种的旱地,地主人都留着自己种不愿租出来,能租到地就算远一点也是不错的。二老爷年轻有的是力气和精力,种庄稼有头脑,会划算,舍得力气搬农家肥去种玉米。据他老人家讲,那时的玉米种,禾杆比现在的良种玉米要高许多,杆茎也要粗,就是不耐密植,如果肥料上得及时上得足一样的会结大玉米棒子,而且有的一棵会结两个,产量比解放后来的良种少不了多少,只是要人勤肯花力气,那些懒人是种不出这样的庄稼的。后来父亲在二老爷故去后,给我们讲他二叔的生平时,也时常夸他的二叔我们的二老爷聪明能干,脾气好,一大家人的生存和能平安的走到今天他是功不可没的。

    也就是在那个夏季,我们家租种的那块远地,在二老爷的精心耕种下,加上风调雨顺,玉米苗也乖巧异常的争气,都长得油绿粗壮犹如斑竹林一样茂密,出穗整齐,红红的玉米须像一朵朵大红花挂满玉米林,煞是显眼煞是喜人,风吹禾叶发出的刷刷声还要比周围的树木叶发出的声音还要响还要欢。

    看着自己的辛劳结出了硕果,红红的玉米胡须在逐渐褪色,慢慢萎缩,二老爷的心也开始变得沉重不安起来,因为又要和那个讨厌的毛拱猪开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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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保护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被那畜生糟蹋,二老爷在玉米刚出穗时,就在玉米地中央预留的空地上用木棒和茅草搭起一个简单的窝棚,里面搭了一个木架铺上茅草就当是床了,在平时有空时砍了许多柴放在空地里干着,以备夜晚生火用。当某一天看到地里有被毛拱猪糟蹋的玉米残骸出现,也就进入战争状态。二老爷会同一个堂弟我们叫他幺老爷的结伴来守候这片玉米地,这片玉米地里也有幺老爷租种的玉米地。

    因为四周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林间怪石嶙峋,荆棘藤蔓丛生,白天里面都是昏暗阴森,有野猫狐狸嘶嚎,有时也有豹子出没。还有瘆人的,据说就在此前某年春天,二老爷带着人在这片地里干活,幺老爷独自在距玉米地不远的山岗上割牛草,开始他发现了一根烟枪(抽鸦片烟用具)没在意,割着草继续往前走又发现一条围巾,他感觉奇怪,又往前走到一块突兀的岩石上,伸头往下看,岩石脚下的草丛中竟然躺着一具死尸,死尸脖子上勒着一条青色包头巾,幺老爷被吓得半死,从山梁上失了人声,口里咿咿哇哇的惊吼着跑下来,地里干活的人问了半天,他才缓过神来说他看到了死人,后来此事惊动了当时的国民政府,经过一段时间的侦办,也没查出杀人凶手是谁,只知道死者是来自云贵贩卖鸦片烟的行脚商人,被谋财害命,做了暴尸他乡的冤死鬼。因为有此种种恐怖的周遭环境,白天一个人在这片地里干活都感觉害怕,晚上一个人是不敢在这地里过夜的。

    他俩兄弟每天吃过晚饭,天逐渐暗下来时就到地里,先在周围地边或玉米叶上撒一些白石灰,用醒目的颜色呛鼻的味道也能给拱猪一些恐吓或刺激,然后再用杂草在四面焖几堆火,火光和烟雾也能让那些夜间出没的野物避而远之。做好这些准备,他俩才在窝棚旁生一堆烟火,用以驱避蚊虫蛇蚁,一个人休息,一个人守夜,轮流值守。只要熬过半夜,夜深露重时,夜行动物就要回窝了,如此夜复一夜的守护着。

    又是一天傍晚,天气闷热,二老爷与幺老爷来到地里,在做准备时,就听到山顶林中狐狸在嗷嗷嗷的叫几声,一会又跑到那山嗷嗷嗷叫几声,声音在暗夜的山林间断断续续的回响,偶尔有夜猫子呜噜噜噜的幽幽长鸣,山风一阵阵吹响高大的青杠叶,哗啦啦的从这山一直响转到那山。天逐渐黑下来,二老爷和幺老爷回到棚子边,准备生火,幺老爷拿着弯刀在劈柴,二老爷在准备生火的干草,此时只能看到山林树木淡淡的轮廓,那些突兀在山顶的孤树,大树的虬枝,被山风吹拂摇摆着,在灰暗的天幕映忖下,如妖魔怪兽般张牙舞爪,四周黑影幢幢,蟋蟀蚱蜢蝼蛄在野草里石缝间,忽高忽低地嘶鸣。天阴着没有了星光,天色和大地逐渐连成一体,伸手不见五指如墨一样的黑。此时不知谁将细沙从山顶撒将下来,落在山顶高大的白杨树上,再到山腰的楠木树上,最后落在玉米地边高大的青杠树叶上,沙沙的声音如细密骤雨般由远而近,停不多久,又一把又从山顶撒将下来,和着呜呜咽咽山风,虽说在夏夜,山风吹来,还是感觉脊背一阵阵发凉,心也会发怵。听二老爷讲,这叫鬼撒沙子,几乎晚晚上都会出现,到天明又看不到泥沙的痕迹,听着就有点瘆人。

    二老爷拿着蒲扇在扇着火,幺老爷仍在拿着弯刀劈柴,沙子撒下的声音又从山顶响到山下的青杠树上噶然而止,就在这一刹那间,茅棚后面的地里好像有几个巨人在咚咚咚的狂跳,在扇火的二老爷一个转身跃到棚里的床上,幺老爷也似旋风般钻进棚里,兄弟俩紧挨着,一个手持蒲扇,一个手持弯刀对着漆黑的棚口挥舞着,口里惊恐的喊着:你来嘛!……你来嘛!……就这样不知僵持了多久,那骇人的响声才停止,狂躁恐怖的怪物终究没敢进棚来,山林上的撒沙声还在撒一把,停一会又撒一把,夜猫子还在呜噜噜噜的幽幽低号,狐狸还在山林里嗷嗷嗷的忽远忽近的哀嚎。

    坐在棚里惊魂未定的兄弟俩,看着漆黑的棚口,未着的火堆也不敢再去点了,更别说到棚后去看了,就这样相互依靠着一夜没敢合眼直到天明。待天大亮,确信棚外没有动静,兄弟俩才一个拿着弯刀,一个拿着木棒小心翼翼的到棚后看个究竟,是大野物还是鬼怪。到了棚后,奇怪了什么也没看到,地上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就连玉米叶也没弄烂一丁点,露珠还凝在草叶上,挂在玉米叶尖,兄弟俩百思不得其解,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三回头的回家去,倒头就睡了一天一夜。

    后来二老爷与人谈起此事,还心有余悸,不解的是当晚在棚后发出那么大动静的究竟是何物,是猛兽,为何又没有脚印,没弄烂周围的一草一木,甚至叶子也没弄坏一丁点,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遇到了恶鬼,是的,肯定是恶鬼,只有恶鬼才能弄出如此声响而不留痕迹。每次听二老爷讲起他与幺老爷惊心动魄的遭遇,我们也会跟着紧张跟着恐惧。

    这世间真有如此恐怖的魑魅吗?比这还让人恐怖的是不是还有,我们听着这些离奇古怪心惊胆寒的故事逐渐长大,常问父辈们,那时咋有那么多的鬼魅,现在还有恶鬼没有,咋没听现在的人讲看到过呢?父亲总是说:那时人烟稀少,山林宽广鬼魅盛行,如今人多了,到处光突突的,鬼魅也无处藏身了,还有就是人多火焰高嘛!邪不胜正。想着父亲的话,现在人是多了,鬼魅已退避三舍,是以怕鬼的心才稍稍放宽了些。到如今,我也走完了人生大半历程,但对于人世间到底有没有鬼魅,还是没弄明白,也许鬼魅是滋生在阴暗潮湿见不得天日的环境里的,在昏暗的夜晚,还会出来游荡,你会不经意的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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