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木又在磨刀。
他总在小院子里磨他的刀。磨刀的时候，他总是很专注。霍霍的磨刀声吓跑了他所有的搭档。没有一个人敢和他一起呆三天以上，因为你不敢保证，这个永远瘫着一张面孔的男人，会不会在某天磨完他的刀后，突然拿你的脖子试一下刀锋。
除了，那个叫阿飒的男人。
我可是要成为杀手之王的男人，第一次见面时，阿飒这样对阿木说，怎么样，做我的搭档吧。
于是，组织里“没人要的阿木”就成了阿飒的搭档。
既然是搭档，很自然的，阿木的院子理所应当地分了一半给阿飒。
从此，阿木磨刀的时候，身边总会传来另一个人喋喋不休的声音。阿飒总能在阿木专心磨刀的时候，整饬出一壶好酒，一碟好菜，高高兴兴地自酌自饮，顺带帮阿木记着磨了多少遍。
阿飒说，等你把刀磨好了，咱们就去杀人。
但阿木总说，他的刀还不够快。
02
入秋的那天，阿飒成了组织里评价最低的杀手。
不论阿飒还是阿木，都隶属于一个叫做黑石的杀手组织。他们都是被组织养大的孤儿。组织的大长老曾经说过，像他们这样的苦命人，如果不是被组织捡了回来，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成为乞子们拿来打断手脚博取同情赚钱的工具，所以，他们得对得起组织的培养。
任何组织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杀手组织也不例外。黑石不养废物，杀不了敌人的杀手，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但阿飒偏生是个例外。尽管他十天半个月不出任务，组织也只是降低他的评价。很多人私底下说，阿飒肯定是靠着他那副好皮囊傍上了好男风的三长老。
阿木清楚这样的流言并不真实。但他就是一个冷漠的性子。他不会向别人解释阿飒性取向的正常性，就像他也不在乎阿飒每个月都会突然消失几天。
我有个秘密，阿飒很认真地凑近阿木，在他耳边说。
我并不想知道，阿木总是这样回答，然后继续低头磨他的刀。
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大概，在你磨好那把刀的那天，阿飒心想。
03
阿飒还是出任务了。
负责发布任务的组织高层见到他，嫌弃地丢给他一本低级任务手册，然后把他赶了出去。
阿飒摩挲着手册上面的字迹，有些苦恼。他很想冲进去，揪住那个家伙的衣服，大声告诉他，老子不识字！
如果，他没有遇见阿淼的话，他确信是会这么做的。但缘分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在阿飒的人生里，某个时刻，突然横冲直撞地挤进来一个美丽的姑娘，就此，翻覆了一切。
姑娘说，我叫阿淼，是新来的后辈，原来你就是传说中没有用的阿飒前辈啊！
姑娘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的眉毛，轻颤的眼睫，像是微风轻拂水面。阿飒觉得，这样的姑娘，一定认字！
阿飒厚着脸皮缠上了阿淼。不识字的阿飒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撩妹的手段。
我想，我恋爱了。事后，小院子里，阿木听见了某个人惆怅的真情吐露。
阿木难得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侧过脑袋，看着平躺在地上的阿飒，想了想，说，你没钱。
没错，娶老婆是要花钱的。
04
阿飒和阿淼不出意料地熟络了起来。
尽管阿飒什么都没有说，但阿木明显感觉到了阿飒的喜悦。所以，当阿飒把阿淼带回小院子的时候，阿木并没有感到奇怪。
但阿淼看起来对传说中怪怪的阿木很感兴趣。她绕着阿木转了好几圈，又拨动阿飒的酒杯，中途还想偷偷摸摸阿木的刀。直到阿飒蒙着阿淼的眼睛把她带进自己的屋子，这个好动的姑娘才消停下来。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阿木也渐渐习惯了院子里有时多出来第三个人的情况。
阿飒慢慢开始关心粮食和蔬菜。他学着做饭，因为阿淼不会；他尝试着把他的那一半院子修整，因为阿淼老说太旧了；他甚至在院子里养了一只瘸腿的老黄狗，因为那是阿淼抱回来的。
阿飒越来越不像一个杀手。
但他依然没有钱。
阿飒说，他准备去接组织的“血字杀令”，等赚够了钱，就回来娶阿淼。
阿木听了，只是点点头。
在某个夜晚刚过的黎明，阿飒背上行囊离开了院子。黑暗里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隐没不见。
05
黑石的任务里有一类特殊的追杀令，江湖人谓之“血色杀令”。血色杀令的主顾都是一掷千金的豪主，而追杀的对象则是江湖成名的名宿高手。对于黑石的杀手来说，血色杀令是一条通天途，成功，一夜暴富，失败，人财两空。
而阿飒，失败了。
阿木找到他的时候，他倒在一条溪水旁，身上伤口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岸边的青草。在他的尸体旁，围着一圈人，有白道大侠，也有黑道巨枭。
阿木握着刀。他终于磨好了他的刀。那把刀，被他的主人磨了十年。人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挡的住那把刀。
阿木是杀进来的。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的横劈、斜斩，一个个敌人倒在他脚下。刀身依旧光亮如新。
敌人高呼着“妖刀妖刀”。有的人悍不畏死地继续向他扑来，有的人则奔溃地逃离现场。阿木只是机械地收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世界安静了。
但阿木没有任何的成就感，他走到那个熟悉的人旁边，把他背起，一步一步，走回了他们的小院子。
阿木把阿飒轻轻放置在平日里他最喜欢的地方。阿木慢慢地腾出一桌好菜，摆上几坛好酒。瘸腿的老黄狗似乎嗅到了主人的气味，从屋子里跑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
好像从前一样。
这时候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阿木走去开了门，是阿淼。
阿木，阿飒回来了吗？
眼前的姑娘羞红着脸，局促地扯着衣角。
其实结婚的钱不用那么多的，我也有一点积蓄，还有几个姐妹也可以借我们一点。
不知怎的，阿木突然想起来阿飒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他。但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了，就像眼前的姑娘永远也等不到她要等的那个人。
阿飒去了很远的地方，他说，他要赚钱，以后好养活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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