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院子里种着大片玫瑰花,它们享受着温和的阳光和清冽的泉水。它们会在五六月尽情绽放。
开花的时候,院子的篱笆前总是蹲着邻家的小孩儿,每当他们投来艳羡的目光,我就会赠几枝红玫瑰给他们。那群小孩儿忘了花杆有刺,兴奋地拿起就跑,玫瑰花瓣被摇落了几片,随着风飘回了我的院子。
这算不算叶落归根呢。
斜阳晚照,斑驳的树影仍在左右摇晃,微风吹过玫瑰花,若有若无的淡香轻飘飘地绕着我的屋子。我坐在院子里,抚摸着我的老猫。老猫已经很老了,颤颤巍巍地立在椅子旁边。我想把它抱起来,但它挣扎着走到玫瑰花下躺下了。
院子外的人很多,都是出来散步的。
等暮色四合、老猫身上没有阳光之后我走过去看它,它安详地躺在一朵花下,应该在熟睡。我轻轻推了推老猫,它却动也不动。应该是累了,让它多睡一会儿吧。
倦鸟归林。
我提着灯去看我的老猫,可它还是一动不动,我用灯照它,它平静地躺着,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我终于明白,老猫死了,它在夕阳和玫瑰下死去。它享受了最后一场辉煌。
我在玫瑰花丛旁边挖了洞,把老猫葬在花边。日后,它可以闻到玫瑰的香味,听到玫瑰花给它唱的歌,还能听到我给它念的祷告。
我剪了一枝玫瑰放在泥土上,给老猫看看在它来到我身边之前,一朵白玫瑰的回忆。在这贫瘠的土地上,老猫离去之后,我只剩下这一大片玫瑰,我把玫瑰花送给孩童,希望他们能给花儿展现生命的活力。
此后,每到五月,我就送一枝玫瑰给我的老猫,红的,白的,都有。阳光已经温暖不了我了,我也不会再为夜莺的歌声而动容,我也变得和老猫一样,安静、祥和。
路过我的院子的一对情侣,他们大声地喊我温格尔太太,但我觉得还是风声比较大,以至于我听不清他们的呼唤。我睁开眼睛,两个笑着的人闯进了我的视线,我浑浊的眼睛里出现了两个清朗的身影。
他们问我要一些玫瑰花,说价钱好商量。
我还从来没有与人商量过价钱,那些离开院子的玫瑰都是我送出去的。这次,我执意要送给他们一束玫瑰花,用今早的报纸包着,以免划伤了他们。或许送给他们是对的,我的玫瑰花终于找到了它的去处,找到了世间的眷侣,找到了少年神祇纯净的爱意。在明媚的光景里,在永恒的葱郁间,玫瑰花找到了它自己的影子。
那对情侣看上去很高兴,他们触摸着玫瑰花的花瓣,似乎看到了火红的情意。他们对我说了好几声谢谢,都飘进了风里带给了屋子旁那丛玫瑰。
风卷动玫瑰的花瓣,那些花瓣没有飘回我的院子,而是飘向了山林。
我追寻不了那些花瓣了。若我还年轻,我一定可以为它翻山越岭,但现在不行了,我老了,我只能坐在摇椅上,轻松地闭着眼睛听着风呼呼的吹。花香好像环绕在我身边,给我全部的温柔——属于玫瑰花的温柔。
上帝给了我种花的天赋,却没给我留住他们的时间。那些红的、白的、黄的花静默地开着,见证了我的大半生,上帝给它们取名为玫瑰,赋予它们浪漫纯洁的基调,可惜,我平平无奇的生活无法满足它们表现的欲望。
时间让我们都衰老,如果是败落在这片玫瑰花下,我觉得满足。
我睁开双眼再看一次我的玫瑰花,它们仍旧开得漂亮,像极了热烈的青春与骄阳。这或许是最后一眼,最后一次答应那些孩童给他们一些玫瑰。
如果有人爱上了我的玫瑰,我可以欣然赠予他。但我希望,这之后他可以用一枝红玫瑰来纪念一只老猫,用一枝白玫瑰来纪念我,来纪念我并不华丽的大半生。
将白玫瑰的花瓣撒进风里,我就能看到,它将浸染我的灵魂,使之变得和它一样纯白浪漫。
此后,无需为我立碑,也无需为我祷告,如果可以——
请用一枝玫瑰纪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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