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医生，下班啦？”
“嗯”，江青谊朝值班小护士笑笑，拎着保温杯走出医院大门。
凌晨三点，在结束了一台长达八小时的手术后，江青谊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同事换班回家，他已经连着上了5天2夜的班，平均每天睡眠时间不足四小时。
冬至刚过，寒气逼人，江青谊把白色针织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冻得麻木的嘴唇。
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围巾上，不一会儿便湿了一小片。
眼镜也起了雾，灰蒙蒙一片，看不清楚，江青谊把它取下来揣兜里。
江青谊家距离医院就十分钟路程，他没有开车，穿着黑色过膝羽绒服慢悠悠地走着。
一路上安静的厉害，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只能听到膝盖摩擦羽绒服发出的“唰唰”声。
不过这种安静很快被打破。
路过公园时，一个全身白的不明物体从旁边的斜梯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横躺在江青谊脚边。
“哎呦!哪个缺德玩意扔的香蕉皮，摔死我了!”
滚到最后两个台阶时，江青谊看清了，不明物体是一个披头散发，穿一身白的女孩。
他蹲下去把人扶起来，黑色铺散半长发后露出一张白皙精致的脸。
女孩像是刚哭过，眼睛鼻子红红的，长而翘的睫毛扑闪着，带着些许未干的湿气。
“没事吧？摔到哪了？”
“谢谢。”女孩哑着嗓子，抬头看了看江青谊，嘴巴瘪了一下，差点又哭出来:“屁股疼，硌着了。”
台阶没几个，也不太高，应该伤不到骨头。
“能走吗？”江青谊扶着人走了几步，确定了没什么大问题。
“应该没伤到骨头，休息休息就好了。”
但江青谊毕竟不是骨科医生，为了保险起见，又补充道:“还是抽时间去医院看看吧，以防万一。”
女孩摆摆手，“不用了，谢谢你啊。”
她抿着唇看了江青谊好几眼，还是没忍住，“你长得真好看!”
江青谊一米八的个子，腰窄腿长，一双桃花眼最是勾人。
医院里的小护士们背地里都爱议论，江医生长得这么妖孽，27了也没见有对象，该不会是个gay吧？
也不怪她们想歪，追求江青谊的男生也不在少数，甚至比女生还多。
但江青谊是个直男，笔直笔直的那种，为此还苦恼过一段时间。
女孩痴痴地盯着他看，江青谊嘴角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心想他魅力依旧啊!
还没高兴两秒呢，女孩眼里冒光，问:“你有男朋友吗？”
……江青谊笑容僵在嘴角。
“大晚上的，赶紧回家吧。”江青谊叹了口气，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女孩一瘸一拐地跟了上来，“我叫周杳杳，杳杳钟声晚的杳，你呢？你叫什么？”
“江青谊。”
周杳杳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小声嘟囔“怎么名字也这么基……”
江青谊停下脚步，扭头看她，无语道:“能别跟着我了吗？”
周杳杳楞了一下，看看路，又看看他，手指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小区，“我住那儿。”
江青谊皱眉，“我住那儿两年了，住户都认识，怎么没有见过你？”
大半夜不睡觉跑外边吹冷风就够奇怪的了，现在还撒谎？
周杳杳解释:“我昨天刚搬来。”
江青谊这几天都在值班，没回家，不知道有人搬来。
误解了人家，江青谊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那，赶紧回家吧。”
说完走进了面前的24小时便利店，他还没吃晚饭，这会儿饿得慌。
要了一碗关东煮，又从货架上拿了瓶牛奶，江青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对面坐下一个人，江青谊眼皮都没抬，专心干饭。
“我也没吃饭呢。”周杳杳杵着下巴看他。
江青谊没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我爸妈吵架了，把我做的菜全砸了，我做了一下午，一口没吃呢。”
所以就一个人跑出来偷偷哭？
江青谊擦了擦嘴，又去拿了份一模一样的，摆在她面前。
“吃吧，吃完回家睡觉。”
周杳杳笑起来，两个小梨涡格外明显，“谢谢你啊，钱明天还你。”
江青谊回家睡了个昏天黑地，一直到下午两点才爬起来。
冰箱里只有几个鸡蛋，一包酸菜牛肉面，江青谊换好衣服，拿着钥匙出了门。
路过小公园，江青谊又看到了周杳杳。
她今天扎了高马尾，穿一件粉色羽绒服，正绕着公园歪歪扭扭地骑自行车。
看见江青谊后，周杳杳朝他吹了声口哨，“嗨，江医生。”
江青谊笑笑:“你怎么知道我是医生？”
周杳杳骑远了，扯着嗓子回他:“周阿姨说的。”
周阿姨，有安小区的一张嘴，家家户户摸得门清。
江青谊点点头，看着周杳杳骑到小湖对面，然后……
直直朝一棵半大不小的树撞去，连人带车摔了底朝天。
江青谊拧着眉，等他跑过去的时候，周杳杳已经扶着自行车站起来了。
“你这一天天的，找刺激呢？”江青谊凑近一点看她，“摔到哪没？”
周杳杳摇摇头，冲他咧嘴笑。
江青谊想起什么，目光下移一瞬，问:“屁股不疼了？”
“还有点”周杳杳说:“家里就我一个人，太无聊了，坐不住。”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久违地冒出了半边身子，透出些许稀薄日光。
公园里有不少人，锻炼的，听曲的。
江青谊突然觉得周杳杳有些孤单，比他还孤单。
于是他问:“逛超市，去吗？”
周杳杳瞬间兴奋起来，“等我五分钟!”
她刚刚摔进泥地里，弄脏了衣服。
看着她着急忙慌的背影，江青谊忍不住弯起嘴角，“不着急，你慢点。”
二.
最近的一个超市在医院旁边，江青谊在门口拿了个小推车，轻车熟路地先找到蔬菜区。
周杳杳看他买了一堆蔬菜，有些惊讶:“你吃素啊？”
“不啊，一会儿再去买肉。”
周杳杳问:“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江青谊比较宅，每次逛超市都得买一大堆东西，把需要的全买了，就可以好几天不出门。
把一盒鸡翅放进去，江青谊开玩笑:“囤着过冬，像松鼠那样。”
周杳杳再次感叹:“你真的太像我的一个纸片人受了。”
她掰着手指点:“长得好看，事业有成，会做饭，还不爱出门。”
“话说。”周杳杳好奇:“你真的没男朋友吗？”
江青谊把她脑袋推开，“别太离谱，我铁直!”
周杳杳趁热打铁:“那女朋友呢，有吗？”
江青谊啧了一声，嫌弃道:“你怎么这么八卦。”
周杳杳捡了好几袋不同口味的薯片放进购物车里，反驳道:“这不叫八卦，这叫充分掌握信息，知己知彼，然后”
江青谊挑眉:“百战不殆？”
“nonono”周杳杳小声说:“是以身相许。”
购物车卡住了，不上不下，江青谊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你说什么？”
周杳杳也被自己雷到了，但没办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她硬着头皮重复:“以身相许。”
江青谊问:“谁许？许谁？”
周杳杳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盛满万千星辰，一字一句地回答:“我许，许你。”
她21了，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人。但是她昨晚回去后满脑子都是江青谊，又怕他是弯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快天亮了才睡着。
醒了又从小区门口逛到小公园，从小公园逛到他们医院。
周杳杳不是扭扭捏捏的人，确定了对人有意思，就大大方方地说出来。
表白，追求，即使江青谊最后拒绝了她，那也不遗憾，就当是一场美好的限时邂逅。
江青谊见过直白的，没见过这么直白的，疑惑道:“我又没救你命，许什么许。”
周杳杳笑道:“昨晚加今天，我摔的时候你都在，四舍五入也算救我命了。”
江青谊觉得好笑，今天才第二次见面而已，他并不打算当真。
“小朋友，还是好好回去念书吧。”
“看不起谁呢？”周杳杳满脸不服，“我21了。”
她信誓旦旦:“我一定要追到你。”
“是吗？”江青谊勾了勾嘴角:“那我拭目以待。”
周杳杳被这个笑容晃了眼，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太妖孽了，周杳杳看着江青谊走出一截的背影内心狂啸，好喜欢!
三.
从超市回去后江青谊就没出过门，周杳杳也没出现。
一直到周一早晨，江青谊去上班。
“早啊，江医生。”
周杳杳站在小区门口，提着一个手抓饼，一杯豆浆，手指冻得通红。
“起得还挺早。”江青谊接过早餐，大口吃起来，“谢了。”
周杳杳双手放在嘴巴前面哈气取暖，跟着江青谊走。
昨晚下了雪，公园绿叶上堆着一抹白。
江青谊回头看她，“你这是要去哪？”
周杳杳打了个哈欠，“送你上班啊。”
江青谊眼镜起了雾，看不真切，周杳杳踮起脚尖凑近他，微微嘟嘴。
江青谊吓一跳，急忙往后退，“大庭广众的，你冷静点。”
“你想什么呢？”周杳杳难得脸红，“我只是想帮你弄弄眼镜，雾着了不难受吗？”
江青谊一本正经:“我以为你要强吻我呢。”
周杳杳点点头，拖长了强调“哦～，这样啊，那我当然是不会——”
“吧唧”周杳杳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在江青谊左脸上亲了一口。
她得逞得笑:“当然不会不满足你啦！”
她后退着跑远，目光始终在他身上，一步三回头。
江青谊一直看着，直到那抹绿消失在小区尽头。
一向准时敬业的江医生第一次迟到了，五分钟，不多不少，他心跳发生变化持续的时间，那个人嬉笑着走远的时间。
急诊科人手不够，江青谊被暂时调去帮忙。
一大早就来了个十八九岁的男生，与朋友喝酒打闹时一把刀直插进脑子里，满脸都是血。
很可惜，最后没能救活。
尽管工作这么久，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别离与无能为力，但在看到那个男孩家人痛哭晕厥时，江青谊仍感到窒息。
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没人比他更清楚，就在这家医院，同样冰冷的器械与病床，他亲手送走了他爸妈。
天空黑暗低沉，乌云密布，却不见下雨。
周杳杳找到江青谊时，他正在医院顶楼抽烟，一根接一根。
白色烟雾缭绕下的那张脸，依旧英俊迷人，那双黑墨般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他很悲伤，周杳杳想。
扬起笑容，她走近他，“江医生，吃饭啦！”
江青谊熄了只剩半截的烟，闻声回头，“你怎么在这？”
周杳杳说:“我来医院送温暖，结果护士姐姐说你不在。”
她停顿了一下，微微皱眉:“然后我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这儿啦！”
江青谊被她逗笑，“谢谢你，不过以后别再给我送温暖了，天儿也怪冷的。”
周杳杳土味情话张口就来:“天是冷的，我的心是热的，为你而热。”
说完自己先恶心上了。
江青谊嘴里扒着饭，抬眼看她:“在哪学些乱七八糟的？”
周杳杳给他说了自己这几天上网学习怎么追人的经历，绘声绘色，那小表情好像在说:我已经掌握精髓了，你逃不掉了。
一群燕子低空飞过，周杳杳嘴巴半张着，目光随着燕子移动。
她看燕子，江青谊看她。
好像和她在一起，也不错。
四.
一连半个月，周杳杳追人花样百出，科室里无人不知，江医生多了位追求者，送饭送花，无微不至。
大家都说江医生好福气，那姓周的姑娘长得好，性格好，还满眼都是他。
江青谊只是笑笑，没有否认。
一直到晚上七点，一天过去了，周杳杳既没有来，也没有发信息。
江青谊心不在焉，一下班就往家里赶。
周杳杳坐在他家门口，浑身湿透了，眼睛哭肿了，冻得牙齿打颤。
江青谊怒火中烧，脱下大衣把人裹住。
“不是给你钥匙了吗？怎么不进去？”
他很早就把家钥匙给她了，他的地方，她都知道。
江青谊语气不怎么好，但更多的是心疼，今天3度，她在这里坐了多久？
周杳杳又想哭了，所有的委屈蜂拥而至，她都不像她了。
变得矫情起来，想躲他怀里，想撒娇。
“我没带钥匙，进不去。”
开了门，江青谊找了一套自己买小了的棉质睡衣递给她，轻声道:“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点姜汤。”
他转身想走，被人从后面抱住。
后背湿了一片，周杳杳说:“他们谁都不要我。”
她爸妈今天彻底闹掰了，当着她的面分财产，连家里的小狗都挣了半天，就是没提到她。
最后两人都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守着一地狼藉。
周杳杳擦干眼泪，扫了地，然后出门倒垃圾。
雨天里，地又滑又湿，她摔在地上，楞了很久。
“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我，连圆圆都带走了，留我一个人。”
圆圆是周杳杳家的狗。
江青谊转过身，把她抱在怀里，手摸着她的头，“没关系，我要你，我喜欢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给她擦干头发，捂热手。
他以为她是小太阳，无忧无虑，却不曾想太阳也有黯淡的时候，躲进云层，不再发光。
“别哭了。”江青谊逗她:“你不是说要用美色征服我吗？眼睛哭肿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怎么征服我？”
“我不管”周杳杳拉他袖子擦眼泪，“反正你都答应我了。”
擦完眼泪不算完，还想捞他衣服下摆擦鼻涕。
江青谊哭笑不得，急忙拿纸给她擦，“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
周杳杳肿着两只眼睛，不好意思地笑笑:“下次注意。”
五.
洗了澡换了衣服，周杳杳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一个劲地围着江青谊转。
“你真的答应了？”
“不会反悔吧？”
“你喜欢我什么？”
……
江青谊温柔地笑笑，把她拉出厨房，“真的，不会。”
他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我只知道我每天都想看见你，看见你就高兴，不见你会担心，想照顾你，让你不再淋雨，让你永远有我。”
他眉眼间皆是温柔，甜得像是要溺死人。
周杳杳不敢与他对视了，脸烧得慌，心如擂鼓，心想妖孽果然是妖孽，说起情话来完全招架不住啊!
江青谊把她脸抬起来，问:“现在我以身相许，你要吗？”
周杳杳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头歪到一边，“我又没救你命，许什么许。
江青谊笑道:“你天天给我送饭呢，没饭吃我就饿死了，怎么不算救命？”
他戳戳她胳膊，“到底要不要？”
装不下去了，周杳杳往他身上扑，“要!当然要!赚大发了!”
她搂住他，心想，原来不是限时邂逅，是一见钟情，是天长地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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