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2052年4月11日开始,我的记忆中突现了一段之前从未有过的记忆。之所以没用回忆而是用突现这个怪异的词汇,是因为我怀疑自己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仿真机器人。这是一段并不清晰的记忆,如水中冰块逐渐融化一般消失,我刚想起它的时候有明显的灵光一闪的感觉,激动得从床上坐了起来,可当我试图将它变换成语言时,却发现我已经遗失了其中的一部分。
“我刚刚,刚刚想起来一件事。”
我皱皱眉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把这段记忆复现出来了。我像动物反刍一样反复回想,头隐隐作痛,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剪刀在沿着边缘将我的记忆剪去。最终,就如水温下降到零度,冰块不再融化一般,记忆也缩减到了它的最终形态。
这段突现的记忆,最终就稳定在一个模糊的画面上。那是夕阳下的铁轨,没有火车在上面,两条孤零零的轨道铺设在开满野花的山头,向下落的红日延伸。
这个场景并不罕见,它的非稀有性让我在定位其所属时间时感到无从下手。拿山上的两条铁轨这样的图画询问父母能得到什么呢?我的家就在山脚下,正因如此,我恐怕从三四岁开始就见过这样的景象了,父母听了或许会边夹菜边说,什么嘛,想叙旧就直说。
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和我经常在铁轨上散步,虽然也有两旁的小道可走,但母亲总喜欢把我牵上铁轨。铁轨将我们的脚步均匀分割,我们因此而一份一份地,固定地迈步——连续而分立,正如头顶绚烂的阳光。美丽的自然景象,动人的,摄人心魄的科学原理,技术,铁轨,傍晚,风,闲聊,惬意的内心。然后,一份突现的记忆。
如果记忆也如信件般一份份送达,那它还是可靠的记忆么?我对此报以怀疑。可恶的是,脑中的记忆无法证伪,对于人类来说,记忆从来都不够精确,与真实的过往相比总是会出现不可避免的偏差,但我所说的并不是这种程度的可靠。假设你有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叠纸星星,你不会怀疑这些星星不属于这个瓶子,但星星是否是你装进瓶子的你不得而知。这份怀疑是从零起始的,是对前提,对定义的怀疑,即我怀疑这份突现的记忆并不是记忆。
我坐在餐桌上,和父母两人一起吃炸酱面,炸酱面的味道一如以往,酱油味,妈妈做什么菜都是酱油味。味蕾记得这股味道,然而我还是产生了一种大胆的猜想,那就是我其实是面前这对夫妻的,某个曾经死在铁轨上的孩子的复制品。
或许,我是说或许,这份记忆是当初设计时的纰漏,哦,一串本不该作用于我的生物仿真大脑的信号。我看着面前就着电视节目闲聊的父母,悲伤地想,我只是需要更多的证据。
公园,蝉鸣以稳定的频率在耳边响个不停,我以蝉鸣定义蝉,会发出如此噪声的物种就是世界上的蝉。我站在坡道的顶点,一鼓作气冲下去,我的双脚与大地接触,双臂与风相擦,我绕着公园中央的神像继续跑,盯着他神秘遥远的面容。我的脸永远朝向他,我跑,就像一颗被神的力量锁定的卫星。月球是地球的卫星,卡戎是冥王星的卫星,我以此来定义一些星星,而如果要定义我自己——这个奔跑着的实体,则是一个记忆的容器,我由记忆构成,甚至由它决定。
“没有过去就没有我自己。”
我感到疲累,停下来坐到路边长椅上,身后是一大片草地,草地上铺满黄色的野花。仔细看,除了显眼的黄色点缀,还有一些细小的,如掸落的水滴般闪烁的蓝色。它们也是野花,只是因为太过微小而被绿草所遮掩,只有在风吹的时候才得以显现。黄色与蓝色,大与小,不同的基因控制不同的性状,花朵在此刻的摇曳所昭示的却是几个月前的事实,那些更为隐秘的,已经无力回改的东西,比如一粒种子或者飘散的花粉。
我能看到所有的花儿,如果从几个月前开始运用延时摄影技术,还能看到它的所有成长过程,从发芽到抽茎再到开花。但它一定还保留些秘密是我无法窥探的,就如我也要尽量守护我心中的这份怀疑一般——让性质和本质相区分的怀疑。自此,我的体内存在两个我,我决定暂且用她来称呼过去的那一个。
我开始回忆,回忆有关她的一切,在我最初的猜想中,她应该是个喜欢机械或者起码并不反感的女孩,否则她的父母怎么可能到机器人制造市场将她重现出来呢,如果本来的她不同意,这种做法无疑是一种冒犯。我搜寻我脑中的记忆,得不到明确的回答,但这并不能使我灰心,不能从记忆中得到的东西并非就不能证明。次日,我买了一张机器人展览会的票,计划通过观察自己的实时反应来达到了解她的目的。
关于死亡的回忆,虽然在脑海里我找寻不到有关她本人的,却记起了有关她姨姨乳腺癌过世的记忆。根本不必特意搜寻,这部分记忆就像一块粘在墙上的嚼过的口香糖,无法忽视,只需扫一眼就能发现。还特意保留着这份伤感的回忆,或许是作为一个保守装置,作为为我植入死的基本概念的突破口,当然,还有为死而感到悲伤的反射基础。
也许我的身体里还安装着自毁程序,她的亲爱的父母为她设置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八十或者九十一百岁吧。对于机器人来说,死是对生物最根本也是最自欺的模仿,只是,我实际也可能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车祸,甚至是谋杀。哪怕是在预设好的那一天我主动卧轨而亡,也与她们的预料相背。
机器人展览会向来拥有不小的名气,人们像关照婴儿一般关心这项令人兴奋的新兴产业,对它的每一个新举动都抱有极大的兴趣。检票口,我意外地遇到了她的一个高中同学,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的,我并不清楚我是从何时诞生。
这个新登场的同学,就叫她杏吧。杏穿一身红色连衣裙,头发微卷,身边没有其他陪同的人,印象里好像是个热情的人物,属于可以搭话叙旧的范畴。她就在我前面隔一个人的地方站着,我拍了拍她的肩,她立马友好地跟我前面的男性换了位置——判断无误。
杏戴眼镜,具有防蓝光效果,也就是说在她的眼里,一切的景象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黄色,她眼里的我亦然。她是一个鲜明的人,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这点,不是从她精心挑选的裙子和闪闪亮的美甲上发现的,而是更为本质的地方。
在这段等待的过程中,杏向我分享了她最近的恋爱经历,一些女生总喜欢聊这些,我也承认这是拉进两个女生之间距离的捷径。分享情愫是秘密共享中最为保守的一个,且效果迅速,没有不用的理由。这个眼睛如同杏核一般圆润的女孩,最近正疯狂地爱着一位机器人研究者,而这也正是她出现在展览会的理由。今天她的darling会协同几位实验人员一起,在展览会上发布一条重要的研究讯息。新的走向,如同船只的启航,于今日此地扬起第一面帆。
当她跟我说起这些,兴奋的语气暗示着在她的心里有一种叫爱情的东西正沸水一般冒泡,与普通的情绪不同,这是一种持续的情感,是更为高阶的,所谓产出情绪的源头。爱情会产生高兴,兴奋,也会产生悲伤与愤怒,但若要定义爱情,却不能说它就是这些情绪的总和。
队伍排完,杏亲热地拉起我的手奔向大厅,她的身上散发着香水的清香,她的手掌很热,她跑步的速度也很惊人,仿佛还是那个活力满满的高中生。她边找路标边讲高中田径队训练的事情,比如跑到终点却扑了个狗啃泥什么的,我由此记起她确实原是田径队的一员,同时还记起了另一件事。
关于爱情。
在杏滔滔不绝地回忆过去跑步的趣事时,我想到的是我高中的暗恋对象,也许该说是她的暗恋对象吧。一个同为田径队的男孩,曾经还向杏要过他的联系方式。为了确认这份记忆的准确性,我见缝插针地询问了正处在回忆劲头中的杏,得到的是百分百的肯定回答。当然,我用的是极为自然俏皮的询问方式,我像试探姐妹感情那样问她是否还记得我高中时候爱慕的对象,她哈哈笑了几声,说出了钟楚翔的名字。
对吧,钟楚翔,这种事我怎么会忘嘛,她得意地说。
杏像所有可爱女孩猜疑姐妹心思那样盯着我,她的目光像爆汁糖果,滑溜溜的,填充着甜腻的惊喜感。我注意到她锁骨上方的项链吊坠,一个小小的金色的太阳,她问我是不是还喜欢着他。看我就说嘛,杏拉着我向前走,她说,你还没完全忘记他。
我们穿过泥鳅一样的人群,总体来说参观者们还算有秩序,松散当中有种莫名的共识,也许当人自愿组成群体时就会有这样的表现。但杏说她有特殊通行证,尽管大胆跑到别人前面去就好。
我们像风筝一样在场馆里延伸,我边应答杏的话边让思绪跳进记忆之海,试图读取一些有关爱情的经验。记忆显示,她见到钟楚翔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心跳加速,莫名其妙地感到紧张,每天想的都是如何了解他的一切,也迫切地想让对方完全地了解自己。然而现在,这个名字落到我的内心就如一片羽毛落到湖面上一般,再无激烈的作用。我既没有心跳加速也没有脸红,就像在讨论的只是我对一只虫子的喜好。也许我可以模仿面前陷入爱河的杏,为了见对方一面而千里迢迢来到展览会,也可以为这次见面感到幸福与欣喜,但我的心脏却像茫然睁眼的石块,用被遗弃似的目光盯着所有虚伪的情绪徒劳地产生。
一颗真正的心就像等待孵化的鸟蛋,然而我的心就算在脑海中植入爱着某人的记忆也无法拥有爱人的能力。对于心而言,或许,已经死去与还未出生根本难以辨别,目前机器人的研制确实还存在着疏漏,我只是感到落寞,与杏温柔相牵的手也突然感到了孤独。
杏带着我领取了到会礼包,一个印着古旧机器人标识的帆布包里装着海报与手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机器人已经不需要那些看似坚硬的金属外壳了,他们的外表不再憨傻可爱,而是可以和人拥有相同的身体,但这个标识却仿佛在宣示机器人这个复合概念首先是机器最终也只能是机器。
展览分为三个会场,前两个为白日的自由观赏场所,最后一个是夜晚的发布会,也是今天的重头戏,届时所有人都需要坐到剧院似的空间里,作为产业新生的见证人。当然,这不失为一种特殊的荣幸。
我看到人们提着写有主题标语的帆布包,若有所思地在展出的一个个机器人部件间徘徊,它们都没有名字,只有基本功用的介绍,我从没想过在第一展区里竟没有一具完整的机器人模型。这里有的是尸体,简直就像文明的残骸,是将成型的机器人拆卸肢解后布成的极为详尽的展览,然而我意识到我错了。直到走进走廊深处的第二个展区我才明白,那里才是尸体的盛宴,因为那分明就是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装满人类的器官组织与骨头。
头骨,股骨,胸骨;肺,心脏,大肠,明亮的黄色灯光笼罩着空荡的房间,人体标本镶嵌在高大墙面的透明柜格中,所有的标本都拥有所属的名字介绍——死于二战的士兵的睾丸,死于饥荒的老妇的眼睛,甚至抑郁症跳楼自杀的高中生的扭曲碎裂的掌骨。
是的,帆布包的标语上写着,你对我们的过去与未来都一无所知。
那天,杏的爱人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极具威严地发表挥鞭一般的醒词,所有人都为此颤栗,在他的年轻的狂想面前都变得风烛残年。人们发狂地嘶吼,声音被狂热的情绪撕碎,一双双仇恨与质疑的眼睛就像黑夜中危险的兽眼,而这对于舞台上的人来说却不过是虔诚的祷词与烛光。
“我不会选择原谅,”一位女士在之后的采访中说道,“先不谈未来几百年内会发生的事情,那天我是带了我三岁的孩子去看的展览。他从没想过在孩子面前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是我们的错,我们本就不该要求机器能够做到人道。”
“然而谁能想到他是机器人呢?”
是的,当时在场的所有观众没有人事先知晓他其实并非人类的事实,包括杏。杏坚持跟我说,在她与他初次见面的时候,她确信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否则她不可能爱上他,只是一双肉眼和真心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没人会否认那是一场骇人的表演,如果他那天在舞台上说的都是真的,其震撼程度甚至可与当初原子弹的初问世相媲美,因为它们同样决定了未来人类的走向,还有一点极为相似的是,将这个发现尽可能的隐藏和遗忘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会引起巨大的恐慌、变革,还有灾难。
那之后,我从就读的医科大学退学,加入了现有的机器人研究组织进行学习。第一次躺进记忆读取与储存仓库是六年后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在加入组织的第六年我向同伴们坦白了自己可能的机器人身份。在这六年间,我获得了足以打破我所有旧有机械观念的知识,同时也从自己身上和同伴身上进一步理解了什么是人,我发现他们两者之间的差别已经小到只是一队蚂蚁匆忙爬过的微小裂隙。我逐渐抹去了她这个特殊的代词,接受了她的记忆带给我的所有影响,我的六年经历与她的二十年过去并非分立分割,未来的见闻同样可以改变过去,起码可以修正记忆,以及改变对过往的看法。我站在过去的延长线与未来的反向延长线的交点,享受着无数个新奇而熟悉的此刻。
终于,我带着对同伴充足的信任躺进一个四方的玻璃箱子——所谓的记忆仓库,在其中我会沉睡一到两个月,将我脑内的记忆全部读取出来并破坏生物仿真大脑的遗忘功能,从而得到永久的记忆。
或许你可以等到将死之日再这么做,他们向我提议,这样就可以获得更大体量的永恒,但我摇了摇头,表示只需要前二十六年的就足够。我曾坐在公司大楼的信箱前闭眼冥想,期待能有一份新的记忆信件传输一般到达我的脑海,就如六年前的某个午后那样,但现在不用等了,成堆的信件即将摆到我的面前,我终于有机会清晰地读取其中的每一个细节。
沉睡的两个月间,我回忆起了一切,从母亲教我上楼梯、认字到小学交第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好朋友的经历,第一次被蜜蜂蛰的疼痛,第一次被老师批评到掉眼泪,亲近的姨姨去世,父亲突然的病倒,初中收到的一盒巧克力,高中要到的田径队男孩的电话号码,十一个数字一字不落,我都可以背下来。
高三毕业的暑假,领取报考指南的那天,我和那个名叫钟楚翔的男孩在校园里散步。夏日的校园开满了蓝色的野花,我们绕着花海边走边聊,聊了很多,主要聊对未来的看法和期冀。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太阳晒得我的脸发烫,我的心砰砰跳,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在我眼中就是天上的太阳。
再然后,我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六年前展览会上阴森的夜晚,当时我和杏坐在距离舞台最近的那一排,亲眼看到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将自己的头颅割下以证明自己的非人身份。
他的声音像一阵呼号的狂风掠过我的耳朵,那是一段妄诞的启示,随后,他就将自己作为殉葬的先驱献祭在了舞台上。他对着全场上千名观众诚恳地揭示了这个世界隐藏的秘密——在人类的中间已经存在着三分之一的由人类改造而来的机器人,他们的外表与人类完全相同但却拥有着更强的计算逻辑能力和进化速度,如果预言无误,优胜劣汰的竞争法则会在几百年间形成机器人统治人类的局面甚至彻底将人类淘汰。
从玻璃仓中醒来,恍如隔世,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不适感,我亲吻着我的身体以表感恩。长时间沉睡不吃不喝的经历刺激了我对死亡的恐惧反射,那之后的几天我总是打饭最积极的一个,不只要吃肉菜还要多点几个素菜,均衡的食物颜色能够带给我最基本的安全感。
咀嚼着美味的食物,同时不时地调取记忆进行阅读以确认我真的做到了对二十六年的记忆永久不忘。食堂上方的屏幕在播报新闻联播,某国的首相换了人,我开始猜他是否是我的同类。
“不过之前的那位肯定不是,”我塞一口鱼香肉丝,自言自语道,“他太蠢了。”
世界的真相对于未来而言也许极其沉重,但对于现今却显得轻盈许多,即使身边有异于常人的机器人,人类社会也没有崩溃,它用极大的弹性包容了这一巨变,歧视与针锋相对在互相隐瞒身份的前提下尚未突出,轻举妄动并不明智,预言终究还只是预言。
现在的谜题只剩下铁轨了,我把餐盘放到收盘处的架子上,幻想了一个合书的动作停止了阅读记忆的行为。费了这么大劲,却得出那个画面并不是记忆的结论未免使人沮丧,但我又隐隐觉得那是我生命最终需要寻求的答案,如若早早寻得我将时日无多,于是暂且满足作罢。
那之后,我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边打工边做一个背包旅行者,专门爬有铁道的山。这样一座山一座山地找实在没有效率,但效率并不是唯一重要的东西,站在山顶,太阳离我的头顶更近了一些距离,像个高瓦灯泡。然而它不是,它是由一颗恒星,从化学组成来看,太阳质量大约四分之三是氢,剩下的几乎都是氦,包括氧碳氖铁和其他的重元素质量少于2%,采用核聚变的方式向太空释放光和热。在太阳内部,一系列反应导致四个氢原子转变为一个氦原子和两个中微子,同时释放能量,然而,太阳中的质子转变为中子平均需要数十亿年的时间,一个光子从核心到太阳表面又大概要平均要十四万年的时间,从太阳表面到达地球则仍需要八分钟多一些。这样看太阳发光实在是没有效率的事情,费这么大劲孕育地球的生物也显得大题小做,没有意义,然而每当我站在轨道上行走,双脚踩在滚烫的横梁上,呼吸着清晨与傍晚的空气,仍有一股生的幸福感与感激感油然而生。当然,我并不能算作完全的生物,但这并不重要,我的生命的长度不算长,重要的不是定义而是历程。
我与不同的地质亲密接触,鲜花,野草,庄稼还有火车和火车上的形形色色的人和动物。文明的历程就像一列火车,一旦上车就很难脱轨,每次巨大的转折都需要牺牲一部分车上的人,哭泣与胜出,制裁与反叛,消隐与揭露,最后都要变成纯粹的物质,事实上没有人比脚下的石头知道的更多。
眺望山下的景色,错落的房屋和街道在夜晚放射出远方星星似的光芒,每当这时候我就会觉得其实人类社会也不错,即使充满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但它至少产生过与头顶星空类似的景色,美丽的光芒在流动与闪烁,一如人类心中流动闪烁的情感,就在此时,我终于找到那唯一的瑰宝。
距离破解奥秘只剩一步之遥的傍晚,我躺在山头的铁轨上,嘴里叼着一朵蓝色的小野花,准备卧轨而亡。一轮红日正缓缓落下,我终于知晓那个画面只是后继者发来的信号,技术不是很熟练让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明白,看来还是个年轻的继承者。草丛在轻微摇动,很难判断是风吹的结果还是有东西在其中潜伏。难道将要继承我的记忆的是一只机械小狗?我对这个结果也感到满意。重要的不是载体,拥有一颗不会因爱而跳动的心脏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要记得与传递,替人类也替我保存下来那份心动的记忆,无论世界最终由谁来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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