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落

文/芳菲晚

片段【5】我做了一个奇妙的梦，梦里出现的地方，我好像在那呆了很久，又好像我从未去过。那里花香四溢，溪水潺潺，鸟儿的鸣叫清脆悠扬，我坐在一个秋千上，荡来荡去......

1

隆冬的夜，窗外幽暗，冷风飕飕。屋内，男人震天的怒吼声，女人呜呜的抽泣声，孩子哇哇的哭闹声，乱作一团。

关于孩子的家庭教育，齐巧与陆地夫妇俩的观点有着天壤之别，都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谁也说服不了谁，唇齿相磕在所难免。

齐巧自幼争强好胜，理所当然地为女儿兮兮着力规划培优之路，而陆地呢，从小被母亲逼着学一大堆东西，已有这很不痛快的经历，因此希望兮兮自然地生长，给她一个快乐的童年。

兮兮刚四岁，在幼儿园上中班。新学期开始，齐巧一口气给她报了英语，跳舞，绘画，围棋，钢琴5个课外班。

陆地听宝贝女儿不时地说周末好累，顿时就火冒三丈，对着齐巧嚷：“太过份了！你是疯了吧？”两人针尖对麦芒，直至交火。

夜半，猛然嘭的一声，陆地夺门而去买醉。兮兮在变弱的哭声中早已沉睡。齐巧看着熟睡的女儿，又望向客厅的一片狼籍，思索良久，一个激灵，不寒而栗：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婚姻？

齐巧随手翻开一本周国平的书，怎么也看不进去。她躺在床上，眼睛把天花板盯穿了，看不到一丝光亮……迷迷糊糊，不知几时睡去的。

2

陆地一夜未归。

清晨，齐巧从梦中醒来，拿出日记本，一字一句地记下梦中的场景：

我做了一个奇妙的梦，梦里出现的地方，我好像在那呆了很久，又好像我从未去过。那里花香四溢，溪水潺潺，鸟儿的鸣叫清脆悠扬，我坐在一个秋千上，荡来荡去......

她不停地从脑库中搜索，影像越来越清晰，梦中的景致与八年前第一次去过的公园对接上，让她回想起那棵银杏树。是啊，被孩子与日常琐碎牵绊，已很久未独自出过门，我该去那里走走，齐巧自言自语。

今天周末，她收拾好衣物，把女儿送到妈妈家，自己便朝公园的方向走去。

打开微信，妈妈群里，正抛出一个引人深思的话题：如果不是孩子，来生你还会嫁给现在的老公吗？

千奇百怪的回答：

“没想到家里多了个巨婴。”

“我是神仙下凡来渡劫的。”

“下辈子做个不婚女人。”

……

看着这些，她噗嗤地笑了，回过去一长串字符：下辈子，若是遇到这个男人，一板砖砸得他不能自理，扭头就走。

这时，齐巧的情绪不那么烦躁了，通身也舒缓多了，径直进入这座郊外的公园。

她轻盈地踏在草坪上，向前，哦，应该是往后吧，时光倒流到八年前，她记得第一次与陆地来到这棵银杏树下的情景。可是，树底下是层层叠叠的鹅黄落叶，曾经的一树繁华呢？

3

大二那年，死党刘畅让她帮忙充个电话费，没想到齐巧一个不小心，输错了手机号码尾数。这下可好，一百元白白送给了陌生人。齐巧充值充到一个男朋友，成了本系江湖上的传说。最后还同在一个屋檐下，当然这是后话。

陆地听到手机滴——的一声，充值短信提醒：你的好友139……93为你充值100元。他一看这号码好陌生，甚感奇妙：前不久才充值过，这年头，是圣诞老人捎来的礼物么？

他立即电话过去，齐巧看着来电显示，接通了。

“你是哪位？为何帮我充值？我是同济建筑系的陆地。”

这就奇了怪，他是一巷之隔的学生。齐巧一直喜欢林徽因，也喜欢古建筑，做梦都想读同济的建筑系。忙回：“我叫齐巧，在你千米之外，刚误充到你手机上。”

陆地眼一亮：“你是复旦的学生？我给你充回去吧。”

刘畅朝齐巧使了个眼色，后者答：“不用啦，就当认识一位朋友。”

陆地听完更开心，建筑系女生本来就少，于是盛情有加：“那今晚请你吃饭。”两人互加了微信。

齐巧拉着刘畅一起赴饭局。一见面，没有半分生疏，陆地气质非凡，谈吐优雅。一个充值，一顿饭局，陆地与齐巧就好上了。

4

周末，齐巧拿着两张电影票找到陆地宿舍，而他正埋头于威廉斯的小说《斯通纳》中。她翻着此书的封面：第一眼故事，第二眼经典，第三眼生活，第四眼自己。

她心里认定，一个爱看书的男生！高深的外文名著又给他加了印象分。

五角场万达影视城，大幅宣传广告《爱有来生》，由惊鸿仙子俞飞鸿导演兼主演。影片围绕一棵银杏树，讲的是一个为爱等上五十年，聊斋里那种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当阿九第七次说出：“茶凉了，我去帮你续上吧。”齐巧再也抑制不住，呜呜地哭，并紧紧拽住陆地的手，久久沉浸于电影中。

齐巧看完电影，又搜出嘉定籍作者须兰的原作《银杏，银杏》来读。听说嘉定一处公园有棵千年古银杏，想来这棵银杏树就是原型，于是决定去探个究竟。

公园里。纵是深秋，花儿仍然明艳芬芳，溪水潺潺流淌，自由的鸟儿欢快地啾啾鸣叫。灿烂的阳光照着他们青春的脸，如同银杏叶一样清亮。

这棵银杏树生长了1200年，腰身色泽如碣石，粗砺凝重，十分奇异。历经千年的风霜雨雪，依然壮美，定有神性。她与陆地并排站在树下，沉默许久，双手合十，举过眉心。

齐巧终于领悟出吴冠中《昼夜》这幅画的深义。岁月的更迭，光阴的流逝，老树的身上，斑斑驳驳，刀光剑影。

茂密的银杏叶由深青转浅绿，泛着一圈一圈的光晕，又渐次变成鹅黄，慢慢被风卷落。齐巧定定地说：“我要亲眼见到最后一片银杏叶落下。”

于是他们一连几个周末，都来公园看银杏叶，他们一起坐在树下看书、谈情、说爱、聊未来，推着秋千摇摆，共享美妙时光。

春来，银杏树又萌生新绿，他们的爱情之树也在一年四季里茁壮成长。

5

穿越绚烂悠远的过去回到现实，以前的每次都有陆地陪伴来到这棵树下，可是今天就孤孤单单的她一个人，齐巧心里这么想，话说回来，一个人独处也好，现实生活太凌乱，她需要偶尔这样的清静。

只有在这空旷的原野，开阔的心境下，才能认认真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婚姻到底是什么？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望着这参天银杏，爱情就像这银杏树，郁郁葱葱过后，叶落了，枝枯了，但根肥了，树还是活的，它在蓄势，来年又绿。繁花落尽碾成灰，爱情不会死，爱情是婚姻的活水源。

既然婚姻是围城，可是奥·施瓦茨为什么又说婚姻是完整人生的精髓？人们在婚姻里成长，男人成为人子人夫人父，而女人成为人女人妻人母。婚姻的本质是爱与忠诚，体现责任与担当。

守护一场婚姻，需要一辈子的倾尽全力。从一开始，爱情就是一件浪漫的事，而婚姻，却是一件庄严的事。

齐巧正一层一层地拨开婚姻的迷雾时，陆地打来电话：“老婆，你在哪？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