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C大新生报到那天,全校新生老生都知道报名处有一位开口惊人的女生。
开学第一周,校广播室来了一位新主播,声音优美,字正腔圆,音色上佳,不过几天时间,校广播室就接到多封要求新主播定时专栏播音的申请信。
和一茉同级的陆深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陆深是在一个黄昏的下午,被广播里的声音叫停了步伐,那种一下击中心底的感觉,在陆深心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他每天固定两封信,守在广播办公室里,一封递给播音负责人,一封别着玫瑰递给一茉。
不到一个月,一茉就被陆深拿下了。
“我当时对你可是一听钟情。”
“对我一听钟情的人可多了,你等级可差远了。”
“但只有我追到了!我才是人生赢家。”陆深腾出手搭着一茉的肩,嬉笑着给刚刚播完音的她递着温开水。
夕阳落山前的余晖穿过窗户打在两人身上,窥探这每天都会上演的甜蜜戏码。
【二】
陆深对一茉很好,众所周知。
作为美术生的他,画板上最多的永远是一茉,坐着的、播音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饭桌前大快朵颐的……
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爱,都被表现的淋漓尽致。
午饭时间,食堂的角落里。
“一茉,明天我们去写生吧。”
“明天我有一节课啊。”
“逃课去。”陆深边给一茉夹菜,边说着。
“而且,有惊喜喔。”陆深用手势制止住一茉到嘴边的话,眨眨眼说到。
一茉两眼放光的盯着陆深,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第二天一大早,陆深就在一茉宿舍楼下等着出发了。
“你怎么背了这么大一个包,背了些什么东西?”一茉不可思议的指着陆深背着的大包问到。
“等会你就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陆深拉过一茉开始奔跑,背着的大包一晃一晃的摇荡着,一左一右和着青春的步伐。
他们去到了他们经常写生的地方,城市背后的一座小山,半山腰有几座被遗弃的古亭,和一大片蒲公英。
“我们今天画什么?”看着正在小心翼翼卸下背包的陆深,一茉扯下一朵蒲公英问到。
“不告诉你。”陆深拿出颜料盒,头也不抬的说到。
“啊?”
“走,咱们去那边爬树。”陆深放好东西,走过去拉起一茉。
陆深拿好手机,拉着一茉朝着他早已测量好的那颗大树走去。悄悄的将手机摄像打开,放到已调好角度的树丫缝里。屏幕上,一茉正小心翼翼的穿梭在蒲公英之中,精心挑选着,然后放到嘴边,一口气吹的干干净净。
陆深笑着跑过去,也仔细的为一茉挑选着,不大一会,两人就选了一大捧。两人捧着大束蒲公英,面对着面,双手紧紧捧在一起,阳光从陆深身后打过来,高大的陆深为一茉隐出一块淡淡的光影。吐出气息的那一瞬间,蒲公英飞的俩人满身都是,落满鞋面,风吹过,在脚边打着圈,然后飘远。这一幕幕,都被不远处的手机记录了下来。
“咯咯咯……”一茉开心的笑了起来,清灵的声音感染着安静的四周,连风,都吹的更开心了。
“一茉,你声音真好听。”陆深不由自主的说到。
“当然了。”一茉得意的弹了弹头发。
“快,我们去那边看看。”一茉拉着陆深跳跃在满坡的蒲公英中,从破旧的亭子到裸露出地面的石头上,从踩出的小路到低矮的树枝上……他们垫着脚尖走进蒲公英丛里,却又因打闹踩毁了一大片。
不大一会儿,他们就累了。背靠着背站在大树正前面休息,一茉微仰着,将头靠在陆深的脖子上,陆深伸出双手拉着一茉的手举起来,紧紧的握着,仿佛两个十字架,闭着眼睛紧紧的靠在一起。脸上淌着明晃晃的汗珠,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俩人鞋上还带着细小蒲公英。风一吹,蒲公英就重新飞了起来,一茉的头发也飞到了陆深的脸上。
等到陆深去取手机的时候,录像时间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他让一茉到亭子里去休息,自己则小心翼翼的捧着手机在风里站成一道深情。看着陆深的身影,一茉疲惫而又幸福的靠在柱子上睡着了。
陆深从背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包装纸,拿出选好的画笔,颜料等,打开手机就开始画了起来。热闹了一上午的山坡重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呼呼吹过的风,和陆深沙沙的画笔声。
一茉醒来的时候,不远处的陆深正在从一个大盒子里一束束的拿出玫瑰,一旁画好的画正放在风干,一茉就那样半眯着眼睛,好奇地看着陆深忙碌着,为了不惊扰陆深,她一直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脖子梗的生疼。
她看着陆深一束一束的理好玫瑰花,然后放在一起,用风干的包装纸小心的包着,最后还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陆深感觉到自己身后有道目光,他勾了勾嘴角,猛的一偏头,就看到一茉以熟睡的姿势抖了抖。
“过来吧。”陆深转回来继续摆弄着。
“竟然被发现了。”一茉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跑到陆深身边。
刚刚隔得远一茉并没有看清楚,走进了才发现,这玫瑰花竟然是手工折的。
“你折的?”一茉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到。
“当然了,看我这完美的包装,也是学过的。”陆深挑挑眉,自豪的说到。
“送我的?”一茉伸出手摸着包装纸上的两人,连指尖都透着粉红。
“当然不是了!”陆深朝着一茉挑挑眉。
“去死!”
“是送给要和我一起白头偕老的那个人的,我相信一定是你。”陆深双手捧着九十九的玫瑰花,直勾勾的盯着一茉,一脸深情的说到。
“好啊,我等着看你老了有多丑!”一茉抱过玫瑰花,也被陆深紧紧的抱在怀里,幸福而感动的泪水落在花上,使得花香四溢。
破旧的古亭前,紧紧拥抱的画面清晰呈现,定格成时间的美好。
【三】
一茉和陆深无疑是朋友们都羡慕的一对,靓丽帅气,相爱甜蜜。也许是太幸福,连老天都嫉妒了。
大二下期陆深生日的那天,一茉和陆深把所有兄弟好友都推到了晚上庆生,中午就他们两人过着二人世界。一茉给陆深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对情侣手表,表盘里镶着他们的甜蜜的合照,她小心的收在包里,想给陆深一个惊喜。
“中午想吃什么?”
“你定,今天你是寿星。”
“那咱们吃鱼去吧,麻辣鱼。”
“好哇,走!”一茉开心的挽着陆深,豪迈的大步向前。
香辣美味的鱼很快就端了上来,连甜点都不理的一茉拿起筷子就给陆深夹了一大块鱼肉。
“来来来,寿星,多吃点。”
“来来来,寿星女朋友,你也多吃点。”
两人是大厅里一道甜蜜的风景,幸福的咕咕的沸腾着,可谁也无法料及,被划伤的岁月已悄然而至。
“咳咳……咳”一茉突然放下筷子,拍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到。
“怎么了?一茉?”陆深紧张的站起来,一边给一茉递着面巾纸,一边用手拍着一茉的背。
“我……咳咳……咳!”一茉模糊的吐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来,咳嗽不止,难受的眼泪直往下掉。她紧紧的握住陆深的手,想要汲取一丝力量,她在害怕。
“服务员,买单!一茉一茉,你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陆深握着一茉的手给她力量,一边递给服务员钱包结账。
四周围了很多人,有人不停的提着建议。
陆深一把拨开人群,拉着一茉就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一茉,一茉,很快就到医院了,师傅麻烦你开快点。”陆深伸手抹着一茉脸上的泪水,紧紧的抱住她,出声安慰到。
“咳……咳……咳咳。”直到医院,挂号,诊断,一茉除了咳嗽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感觉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堵的难受,喉咙里有一个点特别疼,学过播音的她知道,那是声带的位置。
“鱼刺卡在了声带上下,声带被划伤,病人目前因声带的损伤无法出声,过几天就会有所好转的。但病人近几天最好不要开口说话,以利于声带恢复。”医生的声音清冷冷的响起。
一茉死死的想着那根带着血丝的分叉鱼刺,像是突然被惊到什么似的,她突然拉着陆深的手紧张的盯着他。
“那……那她恢复后,声音能完全恢复吗?”
“这个,可能会有一些变化,但具体情况怎么样,还是得看恢复后。”医生说完就离开了,一茉觉得,白大褂的背影无比刺眼,她用被子蒙住头,无声的哭了出来。
陆深一直抱着她安慰她,可她却怎么也听不进去,她只想躲在被子下的黑暗中,努力的哭出声音来。
“一茉,不要怕,一茉,咱们听医生的,你先不要急着出声,好了再说,好不好?”陆深看着无助的一茉,心疼的说到。可如今,他除了陪着她,什么也不能帮到她。
安静的病房里,一茉望着窗外的黑夜,眼泪在脸上印下一圈圈泪痕,陆深坐在一茉床边,轻轻的抱住她,安静的陪着她。他有些无能为力,有些生气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望向窗外,才发现早已经夜深了,从关上手机的那一刻,他就短暂的隔绝了病房外世界,他突然怨恨自己为什么今天过生日!
第二天一茉出院,带着她依旧无法出声的嗓子。
一周后她在陆深的陪同下去复诊,她的嗓子已经可以出声,但声音嘶哑、沉闷,完全没有以前清灵婉转的样子。当那个穿着干净耀眼白大褂的医生惋惜的告诉她,声带受损,要想完全恢复机会不大时,她突然就想大吼,她受不了胸腔中的那种压迫,可是她,难受的吼都吼不出来。她觉得,医生真是会开玩笑。
自那以后,一茉变得不爱言语,曾经那个言笑晏晏的女孩突然之间就沉了下来,连带着她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低沉。
她退出了校播音室,她的专栏播音被撤了,在傍晚播音的换成了另一位声音动听的女孩。她每天傍晚都去操场边上,坐在长长的阶梯上听广播,安安静静,可跟在他身后的陆深知道,她的眼里,有着浓浓的哀伤。她是那样喜爱播音,那样感谢上天给了她一副好嗓子。
陆深记得,一茉曾说过的“她喜欢那种把每一个文字绕在喉间的感觉”。
陆深总是轻轻的抱住一茉,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听着广播里喜悦的字眼。
【四】
声带划伤后的一茉完全变了一个人。敏感易怒,不爱言语,不喜吵闹,对于所有人的热情都不瘟不火,“鱼”成了她的禁忌字眼,谁在她面前提到她就会大吵大闹,甚至是动手打人。
渐渐的,她的朋友同学都开始远离她,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安全距离。只有陆深,依旧每天陪着她,带她散心,包容她的坏脾气,努力使她重新快乐起来。
陆深的坚持起了很大的作用,一茉的学习和生活都慢慢回归原道,但她依旧寡言少语。
可陆深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有什么发生了改变。
一茉再也没有给陆深当过模特,无论陆深要求多少次她都毫无余地的拒绝。她过着最平凡的大学生活,上课,找陆深,睡觉。
他们的相处出现越来越多的争吵,用力刺向对方的利器被打磨的越来越锋利,那些美好的东西,慢慢被毁的千疮百孔。
大三下期,他们之间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吵。在陆深的画室里,他们疯狂的争吵,将所有的压抑发泄给最爱的人,似乎只有伤透了对方,自己才能死心。
“你是不是爱上你那个小学妹了?你怎么这么犯贱。”一茉用着最锋利的字眼发泄着内心的恐惧,她双眼通红的瞪着陆深,咄咄逼人。
“你乱说什么!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她只是我请的模特。”陆深压制住怒火,耐着性子解释道。
“模特?我看就快要变成情人了吧。”
“你闭嘴!我当初让你来当模特,是你自己不同意,再说她可是你和我一起选的模特!”
“我选她给你当模特,又不是当情人的!”
“你别发疯了,人家有男朋友,你这样简直是无理取闹!都说了她只是帮我请的模特,再说除了约时间画画,我们私下根本没有交流!”
“呵,有男朋友,怎么,你觉得遗憾啊?那你让她分了跟你啊!”
“你!”
“喜欢人家就说出来啊,藏着干嘛,是怕我不放,还是怕人家男朋友找上门!”一茉用尽力气,歇斯底里。
“你!我无话可说!你总是这样,我受够了!”陆深一把扔下画板就冲了出去,画室的门被撞的叮当响。
听着门的碰撞声,一茉在满是颜料味的画室里呆呆的站着,她笑了,又蹲下哭了,眼泪一滴一滴的滴在画好的图纸上,印出一个个褶皱。她坐在地上,慢慢的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画,画纸上笑容恬淡的女孩容貌清秀,她一张一张的翻开看,突然就想起了曾给陆深当模特的那些日子。她开始疯狂的撕那些画,一张接一张,因放心不下一茉返回来的陆深打开门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他那被夜风吹散的怒火重新汇集胸膛。
“你在干什么!”他一把拉起一茉,厉声道。
“呵,怎么了,连她的画都心疼了?”一茉冷笑一声,说出的话,字字锥心。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陆深看着一茉陌生的眸子,眼神也越来越迷茫。是黑夜和爱情,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好大一会儿,陆深才缓缓开口到,“好了,够了,一茉你先回去吧。”然后蹲下身自顾自的收拾着画室。
一茉站立了几秒,而后转身踩着满地的碎纸片迈向那扇窄窄的门。
“一茉,你知道吗?自从你声带受伤后,你整个人都变了。”在一茉走到门口时,陆深开口到。
“是啊,我变了。”
“可是那不都是因为你吗,要不是那天你带我去吃鱼,我也不会变成这样!”一茉转过身盯着陆深,字字带刺。
陆深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茉,他从来没有想过一茉会怪他,会因为这件事恨他。
“你怪我?”他还是问出了口。
“陆深,我变了,我们也变了。”一茉没有回答陆深的话,她毫不犹豫的跨出了画室大门。
听着一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陆深跌坐在地,低垂着头,白晃晃的灯光下,两道刺眼的泪痕直直挂在脸上,眼泪滴落在画纸上,晕开的颜料糊成一片,就像现在的他和一茉,乱的一团糟。
他是想和她继续下去的,可他真的力不从心了。
而在星辉斑斓的夜空下,一茉埋头蹲在花台边,放声大哭,沙哑的哭声飘荡在安静的星空下,显得那样无力,深情而悲伤。
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都用着最无情的方式伤害着另一个,最后又独自在黑暗里用眼泪疗伤,想念那些回不去的过往。
【五】
第二天,陆深就接到了一茉室友的电话,她生病住院了。陆深赶到医院的时候一茉正在输液,她双眼无神的盯着陆深,苍白的嘴唇咬了咬,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转过头看向窗外。
看到一茉苍白的样子,陆深的心狠狠地揪着,痛的想让人剖开胸膛将它掏出来。
“一茉,我们和好吧,像以前那样,不吵不闹,好吗?”陆深走过去轻轻握住一茉的手。
一茉缓缓的转过头对上陆深的眼睛,看的很深,深处全是悲伤。
“还能回去吗?我变了,你也不是那个你了,那些太过于美好的时光,是负担。”一茉喃喃的说到,像是在回答陆深,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能回去的!你开心起来就好,你这样,我心疼。”陆深紧紧握住一茉的手,用大拇指轻轻擦着她的眼泪。
一茉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陆深,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了,她很贪恋,也很害怕。
一茉当天就出院了,带着一大包西药。陆深背着她一步一步的从医院门口走到宿舍楼下,那两三个站的路途,他们却花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靠得如此近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趴在陆深背上那刻,一茉真的相信他们还可以回到以前的样子,幸福祥和。
可他们还是分手了,在和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
到底是因为一件什么小事陆深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天的一茉是如何以一个疯子的面貌将他们逼疯的。
一茉说出分手二字时,陆深整整呆了三分钟,他就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一茉,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懊悔到痛苦,最后变成理所当然,最后挂起一抹惨白的笑。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然后决然的转身,手腕上镶着两人照片的手表被蓦然扯下,以一个完美的弧线消失在草丛里。
听到手表落地的声音,一茉发疯一般扯下自己的手表,向着陆深砸过去,手表擦过陆深的手臂滚到前方,陆深顿了一下,然后从手表上踩了过去。一米宽的小道上,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夜晚时下了一场大雨,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被遗弃在小道上的手表慢慢被淤积的雨水淋湿,淹没,最后停止转动。各自在宿舍望着窗口发呆的陆深和一茉,谁也没有想过去找回它们。
从大一在一起,到如今说出分手,不过短短三年多时间,他们从陌生人变成最亲近的人,再到如今竭尽全力相互伤害,变成最不愿相见的人。
分手后的一茉莫名的安静了下来,不再暴躁敏感,只是依旧不爱言语,她计算着离校的日子,一个人过着最平静的大学生活,没有荣耀,没有争吵,没有害怕,没有陆深。什么都没有了,反倒觉得轻松。
陆深辞掉了原本的模特,重新找了一个干净阳光的男生,和他大一时很像,坚信爱是世上最美好最无懈可击的东西。
他和一茉的生活,平静,没有交集。后面的日子,刻意无意里,他们没有遇到过一次。
【六】
大四离校的那天,各个院系各个班级都在庆祝着毕业,吃散伙饭。陆深和一茉分手后的第一次遇见,就是在C城最大的KTV里。
豪华的大包间里,有人唱歌,有人表白,有人起哄,有人喝酒……一茉草草的应付掉几次邀请,就打开包厢门准备出去走走,她已经很久都不喜欢这样热闹的场面了。
也就是在关上门的那瞬间,她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陆深,金光闪闪的走廊里,一茉却觉得快要窒息一般难受,她站在那看着陆深一步一步的从她面前走过,连目光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下。她松开抓着门把的手,脚步凌乱的向着厕所走去,在关上厕所门的那刻嚎啕大哭,像是压抑了很久一般,哭的撕心裂肺。
回到包厢里的陆深坐在角落里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包厢里的嘈杂都与他无关,他满脑子都是刚刚见到的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用尽全部力气从她面前走过,却还是独自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
他们是对方心里那根连着心脏的刺,拔不掉,留不起。
一茉从厕所出来后直接就出了KTV,她顺着回去的方向一步一步的走着,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很舒服。
“小姑娘,打车吗?”一位和善的大叔将出租车停在一茉身边问到。
“C大正门。”一茉打开副驾驶座,开口说到,她很喜欢坐副驾驶座,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司机到是一位很热情的人,一直给一茉讲着他开车遇到的趣事,吵架的情侣、丢失宠物的女孩、赶着接女朋友的男生、喝醉了飙青藏高原的大叔……
“现在的人啊,开车总是喜欢开那么快,那速度哪有安全重要啊,你看那辆白色的车。”司机突然话锋一转的盯着后视镜说到。
一茉只随意的瞟了一眼,视线就再也没有离开后视镜。那是陆深的车,她认识。
“今晚车到是挺少的,小姑娘,过了前面的红绿灯,你就要到了。”
随着慢慢减下来的车速,一茉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红绿灯,一辆大卡车正在前面行驶着。突然,越来越近的车轮摩擦声越来越响,是陆深没有减速!那刻一茉什么也没有想,就直接扑向了方向盘。
“碰!”横在卡车侧面的出租车被撞上,大卡车继续向前驶去。
一茉在鲜血迷住眼睛前向后望了一眼那辆白色的车子,就晕过去了。
医院里,被推进急救室的两个人生死未卜。
陆深满身血迹的坐在急救室门前,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放他冲下车拉开出租车车门看到的景象,一茉趴在方向盘上,鲜红的血液顺着方向盘滴在一茉腿上,地上。他颤抖着小心翼翼的擦着一茉脸上的血迹,想要碰却又不敢碰。直到路人叫的救护车到达时,陆深还小心的替一茉擦着血迹,死死的盯着她,他不敢相信。
他被拉上救护车,看着一茉和司机被抬上担架,看着一茉输液,进急救室。他愤怒的推开想给他诊断的医生,他就那样一步不离的跟着一茉,直到急救室门合上的那一瞬间,跌坐在地。
没一会儿,那司机就被推了出来,只是一些皮外伤,醒过来就好了。
陆深坐在一茉急救室外面,那盏红灯扑闪扑闪的亮着,他从来没有觉得红色这样刺眼过,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可他却觉得仿佛过了好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叮”急救室门被打开,医生一边走着一边向护士叮嘱着什么。
“医生怎么样?怎么样?一茉她怎么样?”陆深冲到医生面前问到。
“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情况比较严重,需要住院,还有就是提醒一下,她的脑袋里有淤血,可能会压迫视网膜,这淤血问题需要等病人醒后再做进一步检查。”
“那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她。”
“稍后就会转到病房去,你去办理下住院手续吧。”说完医生就离开了。
一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她一睁开眼就看见了那熟悉的背影,她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咳……”
“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刚刚护士说你肯定会口干,我打了热水回来,你喝一点?”陆深急忙放下手中的花束,端着放温的开水向一茉走去。
一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插了一半的花。
“我买了点鲜花,你不喜欢病房的味道,放点鲜花会好些。”陆深一边解释,一边走过去扶起一茉,给她喂水喝。
“一茉,你能看见我对吗?”看着一茉死死的盯着自己,他突然想起医生说的话,紧张的问到。
“你回答我,或者你眨眼表示肯定?”
“嗯。”一茉轻轻吐出一个字。
陆深如释重负的笑了,转身就朝门外跑去,不一会儿就带着一茉的主治医生过来了。
“没有什么大问题了,眼睛也没有什么影响,好好休息,尽量吃清淡点。”
“好,好,谢谢医生。”
“陆深。”送医生出门的陆深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一茉叫他。
“怎么啦?”陆深替一茉掖掖被角,温柔的回答道。
“没事,你通知我家人了吗?”一茉吞下到嘴边的话,笑了笑问到。
“还没有。”
“嗯,先不告诉他们。”
“好。”
陆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拉着一茉插着针管的手,莫名的感觉难受。
“为什么要去扭方向盘?”
“司机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后面的事也有我爸在处理。回答我,为什么要奋不顾身的救我?”陆深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一茉,语气不容拒绝。
“因为脑子进水了。”一茉苍白的笑了笑。
“……你能不能对自己认真点,你知不知道……”
“这下我们就两清了。”一茉打断陆深的话,吐出八个字,室温瞬间降到了极点。
陆深忘不了那种感觉,震惊,不明白,却又不敢问,他松开一茉的手缓缓走出门,一直不停的向外走。
一茉看着陆深落寞的背影,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她咬着嘴唇,努力不哭出声。
陆深,如果是我的改变让我们变得如此悲伤,那么,这一次就当是我补偿你。
改变的东西太多,不止是那幅清亮的嗓子,还有他们回不去的感觉。他们,早就是没有机会重新开始的。
【七】
直到一茉醒来的第十天,陆深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她也不抗拒,两个人就这样平静的生活着。
今天是第十天。
陆深提着冒着热气的粥推开病房时,整齐的床铺上除了一个信封外,什么也没有。
陆深冲过去抓起信封,手里提着的粥洒了一地。
信封里的信纸上一茉的字迹娟秀的展现着,内容只有五个字:陆深,谢谢你。
“叮咚”一茉的信息进来了。
“陆深,还是忍不住想给你发最后一条信息,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就都能开心了。你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愧疚,这次,就当是我们圆满的结束吧。谢谢你对我的好,以前和现在。”
陆深顺着号码拨了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他烦躁的把电话扔了出去,抓着头发失态的大叫。
直到闻声而来的护士替他捡起屏幕摔坏的手机,他才捏着它走出了医院。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还爱你?”一茉看着跳出来的信息,好不容易压下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她关掉了手机,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熟悉场景一点点后退远离,和它们说再见。
我们已经爱不下去了,陆深,再也不见。她在心里对自己,也对陆深说。
【八】
一茉离开已经快一年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陆深还是会想起她,还是会难过,但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已经慢慢变淡。时间真是个很强大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帮你带走痛苦喜悦,然后留下一个安静的你。
一茉还留着那张包装纸,花已经在搬家过程中被压坏了,她偶尔也会拿出来看看,当手指划过被磨损的泛白区时,她也会想起那段美好的时光。
她曾说过,太美好,也是负担。
他们之间,也许还爱,也许不爱,但这样的平静生活,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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