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妖怪来也
第二天傍晚,按照约定,蔡锷先到云吉班看那桌酒席的布置。小凤仙对他说:“早就预备停当了,你别担心,那饭菜的排场是有的,不逊于袁二公子那一次。”
“袁二公子,袁克文么?他也来过云吉班?找的是哪位小姐?”
“谁也想不到,他专门挑了小桃红!听她自己说,袁二公子要给她赎身。不知是真是假。”
“哦。是么,有这事?”蔡锷轻描淡写地言语了一句。小凤仙没有在意,问他:“你的客人数目都邀齐了吗?看要摆多少座椅。”
“都齐了,马上就来!”
小凤仙立即吩咐几个伙计再去检查椅子、餐巾,杯碟碗筷摆的是否整齐,数目是否正确。电灯一亮,刹那间照得房屋四面墙壁莹莹闪光。正在这时,听见外面的门房一声高喊:“贵客到!”
蔡锷闻声出门正要去迎接,看到参政同僚顾鳌迎面而来,并朗声道:“松坡,你真是个诚实的君子,大家一起说笑,没成想你当真兑现诺言,设席款待哩。”
“哦,原来是巨六兄!你是第一个到的,看来也是个守时守信的诚实人呐。”
接着便是杨度、孙毓筠、胡瑛、阮忠枢、夏寿田等数人,陆续到了,由蔡锷和小凤仙一一引进房间,指示位置坐定。杨度见了小凤仙,眼睁睁的看了一会,看得小凤仙不好意思起来,只借故迎客,想闪身出门去。
蔡锷笑着对杨度说:“皙子,你大概是认错了,这是小凤仙,不是小菊花。”
阮忠枢插嘴道:“有人已经吃醋了,你还要虎视眈眈的,要把人家吓跑掉!你这是干什么?”
“我,就不信这个小凤仙,能让我们堂堂蔡大将军拜倒,看了半响,简直看不出什么,真是匪夷所思。”杨度答道。
阮忠枢大笑:“你这皙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看不出来是你道行浅,你迷得那菊花什么似的,愣是去玩票,非要与她演一出《穆柯寨》,你自己想想就明白了不是?——罢罢罢,我们是来喝松坡的喜酒,不是来讨谁的便宜,还是省说几句,言归正传了吧。”
蔡锷看着首席座位仍空,随口问:“虚位以待——梁燕孙不知有什么事耽搁了,到现在还不到?”话还没说完,门房又喊。蔡锷猜是梁士诒到了,忙出门去迎。不一时,只见胖墩墩圆滚滚的梁财神大摇大摆的踱将进来,大家一律起身相迎。
梁士诒脸上已明显带着三分酒意,慨然落座后对着大家解释说:“我跟朋友谈心,禁不住劝,多喝了几杯,连累大家等我,实在是抱歉得很。”
蔡锷坐了主席的位置,招呼人呈上局票,发给每人一页。几个人低头看时,见局票上写着:“ ____君叫____,至陕西巷云吉班后院东厢,侍酒勿延。”这“君”字之前和“叫”字之后,留有空白,是要填名字的。
每个人都把自己名讳以及熟识的妓女花名等,写在票上。唯独杨度握笔一阵沉思,下笔写了一个“花”字,大家写完后看着他写字,都纷纷说:“写错了,写错了,菊花的花是后一个字,怎么翻转头写到前面来了?”正说着,杨度已又写了两个字,原来是“元春”二字。
大家又说:"这花元春不是袁大公子的独享么,听说还是这新近的花界请愿团的发起人,你写她的花名,她能来得了吗?”
杨度自信地回答说:“我叫她出条子,她自然来,不信你们就等着瞧。”大家啧啧称奇。
小顺子东跑西颠的一边伺候着,等到局票写完,快步出门分派跑腿,按票征召去了。
菜肴齐备,酒席开锣,小凤仙提着酒壶,各斟满一杯状元红。胡瑛插话说:“列位,松坡新得美人燕尔,我们同来贺喜,应该同他猜拳吃酒,贺他几杯,造出些喜庆气氛才对呢。”孙毓筠、夏寿田等齐声赞成。于是由胡瑛开手,与蔡锷猜了几拳,其他人按座次轮流,互有输赢。轮完之后,每人依次轮庄,众人吆五喝六,频频举杯碰撞,蔡锷大呼过瘾。
还没轮完,小顺子进来通报说,那几个姑娘小姐都来了,只一个没来。门帘一响,走进了好几个姑娘小姐,都打扮得异样鲜妍,仿佛如花枝儿一般,钗光鬓影,脂馥粉香,真是目不胜接,鼻不胜闻。
这些姑娘小姐均依着相识,在身后坐下。众人已猜个八九不离十,那一个还没到的,果然是杨度所叫的花元春。
蔡锷笑道:“这花姑娘想又组织请愿去了,皙子今天恐怕要触到霉头了呢。”
杨度道:“这麻黑的夜里,怎能去组织请愿?”
胡瑛听到这里,又插话说:“花元春来与否,皙子不要挂怀,我有一个主意可以为你解忧。松坡与凤仙小姐,既然选择双宿双飞,刚才我们猜拳,是贺松坡,现在各位小姐应条子而来,最好能也学我们,也来猜上这么一轮拳如何呢?”
小凤仙一听胡瑛要这些刚来的姑娘与她猜拳,连忙推辞说不会。胡瑛硬是不从,说要当场教会她猜拳,并且亲自为她斟酒。小凤仙看了一眼蔡锷,蔡锷无奈笑笑说,“这胡瑛,谁也拗他不过。你平常不怎么喝酒,一会儿我可以给你代几杯罢。”梁财神接口说:“不准,不准。”正说着,外面门房喊报:“花小姐到。”
酒席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先看着异常喜慰的杨度,然后再注目门口,只见一个打扮时髦的丽姝,大踏步跨进门槛。
花元春一眼看见首席坐着梁财神,便先走到梁士诒座位旁边,略弯柳腰,微微一笑说:“有事来迟,幸勿见罪。”
梁亦拈须一笑,她才慢慢的走到杨度身旁,倚肩坐下。
杨度笑问道:“来得这么慢吞吞,你今晚有甚么贵干?”
花元春回答说:“无非就是请愿的事,与姊妹们商量计议,要不是你来召我,我可忙得出不来。”
杨度听了这话,才把她一进门就趋趋地给梁士诒请安的姿态抛到了一边,似觉得格外荣宠,连面上都奕奕有光。
大家听了“请愿”两个字,又讲到帝制上去,如何推戴,如何筹备,各谈得津津有味。蔡锷也附和了数语。孙毓筠对杨度说:“我们的拳已经轮了一个遍,只有花小姐还没有轮过了。”杨度说:“哎哟,我差点忘记了。”
花元春却也见机,便伸出玉手,与全席猜了一个通关,然后又和小凤仙单独猜了几拳,略憩片刻,便起身告辞,竟自去了。
梁财神目送道:“怪不得她这样身价,将来要备选青宫。今日到此,想还是皙子乞求来的。”
杨度把脸一红,只托言酒已醉了。蔡锷随招呼进饭,一面令小凤仙斟酒一巡,算是最后的敬礼。大家饮干了酒,饭已搬入,彼此随意吃了半碗,当即散座,依次告归。
蔡锷一个个送走了,然后回到小凤仙房里。
小凤仙说:“夜已深了,不如打发车夫回去,你在这里好歹休息一宿。”
蔡锷说:“也好。”
正准备脱鞋宽衣,不想那领班闯将进来,挤皱起一脸笑纹说:“我有眼无珠,不认识这位蔡大人,今天看到了您请的这几位贵客,我才料这位大人不在人下,刚才又去和蔡大人的车夫说话,这才知道来历,真是罪过。不知今天的饭局,您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多谢费心。”蔡锷应付着说。
领班又对小凤仙说:“凤仙,我今年正月中,请人给你算命,曾说你是有贵人值年,不意竟应着这位蔡大人身上呢。凤仙啊,你今日出落得这样标致,里面毕竟有为娘的一份辛劳,现在靠上了蔡大人这样的大靠山,将来可别忘了我,屁股一拍就走人才好。”
小凤仙听得出领班的狡黠的话语,是猜想将来如果有一天,蔡锷赎了自己的身,那赎身款可不能“亏待”了她。便说:“蔡大人是大人大量,绝对少不了您的。”
蔡锷对她一笑,说:“明天还有要紧公务,我们要早些歇息。”
小凤仙连忙催促了领班,掩户整衾,不消细说。

网友评论
那个元春不一般啊。当时感觉她肯定会来,只不过应该是最后压轴登场。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