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现实与虚伪
1
立秋过后就是一场大雨，感觉酝酿了整个夏季，终于落下来了。至此，魔都的早晚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像样的凉意。
而被亚热带炎阳长期照射的L城，却依然热得霸道。
天蓝得灼眼，海风湿咸，沙滩上一排排椰子树，三角梅和黄蜀葵刺桐开得异常灿烂，朱颜带着耳机，骑着自行车，在长长的木栈道上骑啊骑啊……忽然想起自己有十几份报表没做，急哭了，满头大汗的醒来。
睡个午觉都梦见自己失业，这是有多在乎自己工作？朱颜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就笑了。
她环顾着房间，眼前的一切很熟悉，又很陌生。这个房子，她曾经跟着王天来过几次，还住过一晚。那时候她觉得，有一座这样的房子，就是她的理想。现在，房子真正属于她了，她心里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有些怅然若失。
阮子柒曾建议她将房子重新装修，租出去，赚点零花钱。她没有同意，只是换了自己喜欢的墙布，床垫，以及沙发，其他都保持原样。离开L城后，这房子就一直空置着。比起租给不相干的人，她更宁愿它空置着。
朱颜起床，推开窗子，50米开外就是大海了。她听着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声音，感觉又像做了一场梦。
门铃声清脆的响起来，朱颜不用猜，就知道是阮子柒来了。
阮子柒邀请了朱颜当她的伴娘。受到邀请的时候，朱颜是拒绝的，可是架不住阮子柒软磨硬缠，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阮子柒的婚礼就在明天，她过来送伴娘服。之前买婚纱的时候，根据朱颜的身材尺寸，她给朱颜买了一件伴娘裙。
“快换上试试。”
一进房间，阮子柒就从盒子里拿出裙子，催朱颜试穿。
朱颜来不及抗议，就被推进了衣帽间。当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阮子柒眼睛都发亮了。
这是一件香槟色的抹胸长裙。大方简洁的设计搭配精致蕾丝，将朱颜白皙的天鹅颈展露无遗，腰间的贴花装饰，尤其突显了朱颜纤细的腰身，后背更是惊艳，蝴蝶骨半露半掩，性感尽显。
“亲爱的，你太美了！”阮子柒围着朱颜转了一圈，撩起她的裙摆，笑着说，“怎么办，我后悔了，有你这么美的伴娘，我这个新娘子该黯然失色了。”
“那我不去咯。”朱颜假装要脱衣服。她心里其实是满满的感动。她很感激阮子柒。阮子柒是懂她的，知道她的遗憾是没能举办一场婚礼，没能穿着美丽的婚纱，在灯光下，在人群的瞩目中，走向自己心爱的人。所以，阮子柒选了一条最美丽的伴娘服，要让朱颜在自己的婚礼上光彩夺目一次。
“别别别。”阮子柒说，“伴娘美，说明我眼光好啊，大家美，才是真的美。”
“是啊是啊，柒姐天下最美。”
朱颜去衣帽间换下衣服。出来后，她切了一盘哈密瓜，抱了两个靠枕，扔到飘窗上，和阮子柒一起，歪在上面，吃瓜，聊天。
“晚上要不要和我睡？”她问。
阮子柒说：“不了。晚上我还有很多事，也就这会儿还有点时间，陪你说说话。”
朱颜拿竹签挑起一块瓜，小口小口咬着，说道：“别看我桃花不断，其实，我很羡慕你们。老实说，这么多年走过来，你曾经想过要放弃吗？”
阮子柒笑了笑，把一缕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这真是个刁钻的问题。”
“说说看嘛。”朱颜很期待。
“这么说吧，每个跑过恋爱马拉松的人，应该都有那么一些瞬间，想要放弃。但是你知道吗？你花越多时间和一个人在一起，其实也就掌握了关于那个人越多的数据，如果某个时间段你放弃了，那么这些数据就只能变成你的回忆，你再也没有办法去动用这些数据了，它们孤零零的放在那里，你总有一天会觉得很可惜，你已经陪伴一个人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要轻易放弃？而且对方那里也储存了那么多关于你的数据，你们本来应该是最匹配的，互相了解最多的，所以不要轻易放弃。”
“这是你自己的感悟吗？”
“是程丰的。有一次我和他聊到这个话题，他跟我说了这些话。我觉得他说得对极了。”
“我一直以为理工男都是单细胞生物，我承认，我错了，我看低了他们。”
阮子柒匆匆吞下最后一块瓜，说道：“我该回去了，关于明天婚礼的流程，我得再和酒店确定一下。”
朱颜送阮子柒出门，发现一个人影在门口一闪而过，消失在绚烂的花丛中了。她盯着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2
阮子柒的婚礼，世俗而热闹。金碧辉煌的酒店，甜腻浪漫的音乐，觥筹交错的人群。
那些繁琐的流程，朱颜这次都经历了一遍。可是因为是阮子柒的婚礼，她倒也并不觉得讨厌。相反，她好几次被感动得几乎落泪。
新人宣誓的时候，朱颜看着程丰认真的侧脸，忽然就想起了住在阮子柒家时，令她羞愧脸红的那个晚上。
那晚，她把头靠在程丰的胸膛上，她的手指穿过夜色和黑暗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颊。她的声音在黑暗中穿梭：“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程丰说：“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朱颜就笑了，原来他是知道的。
程丰握紧她的手，说：“我知道的，子柒，我真的知道。”
朱颜温热的指，攸的就凉了。
那一夜，她花朵一般躺在他的身边，整整一夜。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握着她的手，贪婪的睡。凌晨的时候，他翻身，搂住她，喊了一声：“子柒。”
朱颜听了，忽然就泪流满面，她拨开程丰的手臂，挣脱他的拥抱，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对自己好姐妹的男人动了心思，这让她觉得自己跟个巫婆一样恶毒。她差点不能原谅自己。
可朱颜毕竟是朱颜，一旦她意识到一件事是错的，不能做的，她就能停下来。她也在心里问过自己，对程丰是真的喜欢吗？答案是否定的。就像吃多了海参鲍鱼，突然遇到一碟开胃小菜，她尝了一口，嗯，酸脆爽口。可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她最爱的，依然是海参鲍鱼。所以她果断的掐灭了心里微微萌芽的那簇小火苗，从此不再多看程丰一眼。
她只是不确定，那晚，程丰搂着她的时候，是真的把她当成阮子柒了吗？
这重要吗？似乎重要，又似乎一点都不重要。这件事后，朱颜终于认清了阮子柒在自己心里的位置，很重，重得跟她封的红包一样，沉甸甸的。
这便够了。
3
朱颜回来L城，除了阮子柒，没有别人知道。
马帝浣却不知为何知道了，疯狂地打朱颜的电话，一定要请她吃大餐。
朱颜拗不过，说：“不如约宵夜吧，大餐就免了。”
阮子柒和程丰的婚礼结束后，朱颜打车去了和马帝浣约好的大排档。地点是她选的，马帝浣本来要去酒楼，她坚持要选排档，马帝浣也只得随她了。
一日三餐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宵夜和啤酒才能填满灵魂。朱颜选的这家排档，难得的环境不错，旁边就是潋滟湖，华灯之下，湖景尽揽眼底。
离开L城后，朱颜最多的思念是胃的思念，从虾菇到象拔蚌，从酸笋面到肉松饼，从小龙虾到烤生蚝，她的记忆其实是胃的记忆。
朱颜看到马帝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胖了。”
马帝浣说：“我交女朋友了。”
朱颜说：“恭喜你。”
马帝浣说：“没办法，我妈催得太紧了。”
朱颜点了一堆吃食，一打啤酒，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两人边吃边喝，不可避免的，又聊到了往事。
马帝浣问：“你和王天还有联系吗？”
朱颜说：“没有。”
马帝浣喝了一口酒，没再问。
朱颜说：“我今天看到他了。”
马帝浣愣了一下，问道：“在哪里？”
“他们家给了我一套房子你知道吧？海边那套。昨天我出门的时候看到他，他看到我后，匆忙就离开了。”
“他应该是知道你回来了。”
朱颜看了马帝浣一眼，问：“你呢，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马帝浣笑了笑，没正面回答朱颜的问题，只说：“山人自有妙计。”他不会告诉朱颜，他注册了一个小号，关注了朱颜的instagram，她发的每一张照片，每一个动态，他都看过。
话题又回到王天身上，马帝浣问：“你恨他吗？”
朱颜抓起一只椒盐虾菇，三下两下剥去外壳，“我不恨他，但是也做不到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他害我结婚四个月就变成离异妇女，被很多人笑话，这口气我咽不下。”
马帝浣看着朱颜，目光闪烁，“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原谅。”
朱颜抬起头，“怎么，你倒帮他说起话了？”
马帝浣笑笑，拿酒杯轻轻地叩着桌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朱颜低下头说：“不想知道。”顿了顿，她问，“他……现在怎样了？”
“他家现在是比不得从前了。他现在也没有去工作，在敬老院里做义工，空了就去医院陪他奶奶。”
“他和李宜简怎么样了？”朱颜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就那样吧。姑娘很爱他，他对人家一直淡淡的。”
王天跟朱颜碰了一下杯，牵了牵嘴角，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却只是闷头把酒喝完。
朱颜心里忽然变得很不是滋味。她想起小玉的那些话，她心里起了很多疑惑，她想问马帝浣，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想跟她说些什么。可是她终究什么也问不出口。比起那些贫瘠的现实，她更爱华丽的虚伪。
马帝浣的确是知道很多事，他的确是有很多话想跟朱颜说。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没脸告诉朱颜，在她酒吧里闹事的光头男，是他安排的。他也不想告诉朱颜，王天为什么会和她离婚。
那个工程合同根本就是王天自己动的手脚。10岁之后，王天的心里就住了一个魔鬼，在这个魔鬼的驱使下，比起爱这个家，爱这个世界，他更热衷于恨。他亲手摧毁了这一切。可是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朱颜，舍不得她离开这个家后，过得不好。所以，他做了一些事情。那套海景房，原本是没办法过户的，他去找了李宜简那个当银行副行长的父亲，才办妥。而那40万，是他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私房钱，他一分不剩，全给了朱颜。
马帝浣私下里见过王天一面，王天知道他不可能去告诉朱颜真相，把什么都跟他说了。
可是朱颜不会知道这一切了。
今夜之后，她又将飞去上海，那里有她尚未开启的明晃晃的未来。以及一个对她嘘寒问暖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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