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她的秘密

她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走廊上问他们英语老师题目，两只手耷拉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盯着书上的题目，也不知老师说了什么，他笑得很羞涩，露出两颗小虎牙，江灵实在搞不懂，一米八的大个子是怎么做到那么可爱的。

她后来一直偷偷关注着他，庆幸着他就在她隔壁的班。

她知道他早餐从来不去食堂吃，所会她会早早去小卖部制造与他的偶遇。

她知道他中午一般都会走得很晚，所以她会在打铃后继续在教室看书，看到他经过时会偷偷跟着他去食堂。

她知道他下课后喜欢在走廊上玩，所以她总是趁着和朋友聊天的时候偷看他。

她知道他下晚自习后会很快回寝室，所以她总是计算着时间在他经过的时刻看他一眼。

她知道他英语不好，所以她拼命地学好英语，期待有一天能被他注意到。

她因为他而多了许许多多少女的心思，她的整颗心无时无刻不被他牵动着。她怀揣这些小心思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美梦。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也从未想过要告诉他。

直到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偷偷跟着他去食堂，可走到一半时他却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她有些不解，但还是选择跟着他。他突然转过身来，眼神凌厉地盯着她，她急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灵抬起头，看着他的眼晴，手足无措，她没有回答，沈离却步步紧逼。

“是，还是不是？”

“不是！”

江灵紧咬着嘴唇。

“同学，你怕是误会了，我并不认识你，更没有喜欢你！”

江灵说完之后踉跄地跑走了。

可是江灵没有想到，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在学校见过沈离，一次都没有。听别的同学偶尔提起，只知道他搬家了。

沈离，连同他存在的气息，就这样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

如果她知道结果是这样，她一定会勇敢地告诉他，她喜欢他，特别喜欢。

那一年，她初三，十五岁，正值豆蔻年华。

02再遇沈离

人生就像一场盛大的魔术，充满了未知和冒险，你原以为可以陪你走完一生的人，也许在下个路口就不见，而你笃信着今生不会再相见的人，也许下一秒就在眼前。

就像此时此刻，沈离穿着白色衬衫走进教室，坐到江灵前面的座位。

江灵的心情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了，她只觉得命运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好不容易才释怀的过去，因为他的出现，又一页一页地翻起，都说往事随风，可此时的她，却想要流泪。

今天是高一新生报道的一天，而沈离，在消失了那么久后成为了她的高中同学，同班同学。

开学第二天便是严酷的军训，江灵在烈日炎炎下维持着敬礼的动作，强烈的光线让她甚至睁不开眼睛，空气中充满了躁动的因子，江灵觉得自己要被考熟了。

“砰”地一声，一个女生在江灵右边倒下，她刚想伸手去扶，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地抱起了她冲向了医务室，因为太过着急撞到了她，江灵肩膀一歪，顿时有些站不稳，身旁的人及时扶住了她。

顾不得肩上的疼痛，江灵抬头望去，沈离一脸焦急地抱着那个女生，像是捧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江灵心头一痛，转头看向别处。

接下来的几天，教官都会让那个女生提前到阴凉地方休息，而沈离一有时间就会来到她身边，帮她拧开矿泉水瓶盖，帮她把额头上凌乱的发丝缕好，有时候他们会聊得很开心，他就会笑，笑起来仍旧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是第一次，江灵觉得这样的笑那么刺眼，几乎刹那间灼伤了她的心。

有人八卦地问他和那个女生是什么关系，他笑得一脸灿烂。

“我正式介绍一下”，

他把那个女生搂在怀里。

“梁佳”，“我的女朋友。”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间裂开了，然后被撕得粉碎，明明已经猜到了，明明已经痛过了，可是“我的女朋友”这几个字还是让她顷刻之间坠入到了地狱。

她想逃离，想声厮力竭地哭喊，甚至恨不得变成一粒沙子无声无息地消失，可是到了最后，她只是淡淡地笑了。

03都忘了吧

“同学？”

沈离放了一张小纸条在江灵的桌上。

“麻烦把这个递给梁佳”

还没等江灵抬起头来，他就已经转过身去。

“同学？”，江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不认识她？不过想了想，他应该认识她吗？除了那一次他问她喜不喜欢他，他有看过她一眼吗？她怎么能指望他知道她的名字呢？

江灵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她也不用胆颤心惊地怕他提起往事，既然他都忘了，那就忘了吧。

下课铃一响，江灵就走出了教室，她不想看到沈离和梁佳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身影，不想再被干扰，她决定要远离沈离了。

该怎么去换座位呢？正想她想得出神之际，一阵笑声传来，原来这两人已经到了教室外面，仍旧打闹得很开心。

江灵往左退了一步，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低下头，她打算回教室。

“让一下让一下！”，两个男生提着垃圾箱飞快地从走廊跑过，绊倒了站在走廊中间的梁佳，“啊！”，她尖叫了一句，往后倒去，江灵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砰”地一声往后摔去，“佳佳！”，沈离大喊一声，把梁佳扶了起来。

“摔到哪了？痛不痛？”

他紧紧皱眉，一脸担忧地摸着她的脑袋。

梁佳摇了摇头，笑着看向他“我没事。”

“同学没事吧?”

一个女生走过来扶起了摔在地上的江灵，江灵用手挡住鼻子，可是腥红的液体仍旧不断流出，透过她指间的缝隙落到了地上，江灵有些慌张，说了声谢谢后立即往厕所冲去。

打开水龙头，她看着水流被血染成了红色，她想止住血，可是它不听话，一直流一直流，江灵拼命用水浇脸，分不清流下的是水还是眼泪。

等她回到教室时，已经迟到了好几分钟，幸好语文老师没来上课，大家都在埋头自习，避免了喊“报告”时要引起的注视和打量。

夜深时，江灵想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想起她回到座位时看到的那张便利贴。

“同学，梁佳她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闭上眼晴，她在心里默默回答道：“不需要”。

沈离啊沈离，原以为不会再受伤的我，想不到，只因你的一句话，就可以被伤的体无完肤，你到底哪里好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喜欢你？

江灵摇摇头，“不值得的”

最后一次，她放任自己泪流满面，任凭眼泪打湿枕头，任凭心毫无章法地乱痛，那么以后呢？

就都忘了吧。

都忘了吧。

04我讨厌你

“江灵同学，你真的想好了吗”

一个戴着眼镜，高高的，有些微胖的男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用手挠挠头。

“不会反悔吗？”

江灵笑了笑，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真的想好了，绝不反悔。”

“那我帮你搬桌子吧？”

“嗯，谢谢。”

沈离看着桌上的英语书，也不知是单词太难记，还是后面的人换座位的声音太大，他烦躁地把手中的草稿纸揉成一团，而后猛地起身扔向教室后面的垃圾筒，斜睨了江灵一眼。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中午铃声一响，教室里的人蜂涌而出，江灵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埋头写着作业。

不久之后，教室里只剩下风吹过时书页被翻动的声音以及那细小而有规律的中性笔摩擦过纸张的窸窣声响。

阳光透过窗间在桌上洒下斑驳光影，江灵抬头看向窗外，几棵高耸青翠的大树并排站立，树叶轻轻拂动，染着淡淡光晕，偶尔听见几声蝉鸣。

江灵觉得，其实坐在倒数最后一排的感觉也没有那么差，虽然上课确实有些看不清。

做完最后一道题，江灵抬头看了看时间，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课桌，走出教室。

离食堂大门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江灵突然愣住了，沈离正好要从食堂出来，他正好也看到她了，不过只有一秒钟，他的视线就掠过她，落在了身旁的梁佳身上，他看着她，嘴角挂着宠溺的笑。

擦肩而过时，他听到她说，“佳佳，你比她可爱多了。”

晚自习下课后，江灵还在教旁边的一个男生题目，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回去。

“我找到了，原来你这一步算错了，”，江灵用笔在纸上圈出来，“你把这个2看成z了”，“哈哈哈哈”，江灵不厚道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你别笑啊，搞得我好尴尬！”

“哈哈哈哈哈哈！”，江灵笑得更起劲了。

不远处的沈离笔尖一顿，随即草稿纸上被重重地划了一条线。

江灵走到门口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准备回去睡个好觉。她伸长关掉教室的灯，锁好门，转过身来时眼前突然一暗。

沈离弯下腰，把她圈在这小小的空间内，他唇中吐出的气息在她耳旁盈绕，江灵瞪大眼睛，心跳刹那间停止。

“为什么换座位？”

她听到他说，语气隐忍，江灵却仍旧感受到了他的怒气。

“我喜欢坐后面，一开始就想换的。”

江灵说罢便用力去推他，却未能推动分毫。

“我再问一遍，为什么换座位？”

“因为我讨厌你！”

江灵被他的态度激怒了，不顾一切地冲他吼了出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你放……”，江灵还未说完，沈离便迅速松开了手，光速撤离了她。那股暖源消失了，江灵突然觉得格外地冷，她转身，目光决绝，走得干脆利落。

沈离站在走廊上，抬眸看向前方，目光深邃，月光洒在他身后，晕染着淡淡寂寥。

05他喜欢你

也许是那句莫名其妙的“我讨厌你”伤到了他的自尊，这是江灵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去解去解释为什么从那天晚上起，她和沈离再也没有偶遇过，他好像自动避开了一切会撞见她的可能，虽然她并不想这样想。

两个人就这样毫无交集地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上课，这样的局面一直到高考也没有改变过。

期间江灵倒是听说了一些沈离的事，似乎说他和梁佳分手了，说他又因为上课玩手机被老师痛骂，江灵并不在乎了，尽管当她看他沈离不再爱笑，不再和别人嘻嘻哈哈，尽管当她感受到他的安静和深深的孤独时，心中的某个角落似乎仍然隐隐作痛。

但是，她不在乎了，不在乎他了。

那是很久之后的一个夏日，梁佳约她出来见面，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下一秒，梁佳发过来一条消息，“他喜欢你。”

她紧紧盯着屏幕，良久，她问梁佳:“你在哪里？”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梁佳看着江灵，笑着道，“你对他……”

“你错了！”，江灵打断她，“我早就不喜欢沈离了，我来见你，只是想跟你们，跟过去的自己，做个最后的了结，仅此而已！”

梁佳却不以为意，她突然面向太阳，伸出了手，“沈离对于我来说，就像阳光一样，那么温暖”，她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却怎么也握不住。”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江灵转过身，“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该走了。”

“还要继续欺骗你自己吗？”，梁佳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江灵！你敢直面自己的心吗？”，梁佳突然笑了起来，“你爱他！”

江灵顿住，她觉得世界好像就此乱了，乱得一踏糊涂，脑袋乱了，心乱了，什么都乱了。过去的那些遥远被深深埋藏的记忆鲜血淋漓地展开在她面前，他的笑，他的眼睛，他的话语，他的落寞……她的泪，她的苦涩，她的压抑，她的不甘……再一次完完整整地出现，刹那间 撕破她的伪装，撕破她旧日虚伪的笑，像他赠予她的那些无情的岁月，凌迟着她的心脏这来源于一个可笑而荒唐的理由。

“她爱他”

“她爱他吗？”

“江灵”，梁佳苦涩地笑了笑，“他说他这一生有很多与你有关的秘密，他都不想告诉你。”

“他喜欢你。”，“这个秘密我来替他告诉你吧。”

“你凭什么替他说？我不相信！我一点都不相信！”，江灵狠狠瞪着她，眼眶早已红得不成样子。

06他的秘密

“他在哪里？”

“他啊，他就在你身边啊。”

江灵怔住，她转身看向身后，只有在明媚阳光下生长的大树，几只小鸟在树上面休憩。

“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没什么兴趣知道。”，江灵毫不犹豫地迈步离开。

梁佳没有拦她，凝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凭心而言，她是羡慕江灵的，同时，她也可怜着她。她们用了一整个青春毫无保留地爱了，也恨了，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人。

是啊，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沈离，一个到死都无法对心爱的女孩说出“我喜欢你”的沈离，一个倔强又孤独的沈离。

梁佳至今仍清晰地记得沈离作为插班生空降她们班的那一天，在黄昏时分，他穿着黑色衬衫，低着头，在老师的带领下进了教室，当时大家都在自习。

他没做自我介绍就走下了讲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一个空位置上。

他从她身旁经过时，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她被他的眼神深深地吸引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那么地空洞和死寂，仿佛不在乎世上一切，她从来没有在同龄人身上看到过这样悲怆的眼神。

不可否认的是，她自此便无法自拔地爱爱上了他。

他虽然看起来很冷漠，却从来不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梁佳在之后的时光里不断地关心，陪伴着他，她用尽自己的勇气去慢慢温暖他，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拒绝了她的告白。

在那个繁星布满天空的夜晚，他第一次告诉了她有关他的过去。

他说，他喜欢一个安静温和的女孩。

他说，那个女孩在他隔壁的班级

他说，那个女孩不怎么笑，可是笑起来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他说，最后的一段时间里，那个女孩喜欢偷偷跟着他，喜欢偷偷看他。

他说，他很确定，那个女孩也喜欢他，可是他们不能在一起

他说，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故意吓跑了她

他说，她喜欢的女孩，叫江灵。

他说，他和他的父亲患了同一种病，多则四五年，少则几个月，他就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说，他很想念那个叫江灵的女孩，可是他甚至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梁佳不知道当她听完他的故事后，她到底哭了多久。

只记得后来她答应假扮他的女朋友，和他一起进入那个高中，所有人只看到了他对她的宠爱，却没有人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掩饰他对江灵的几乎无法抑制的感情。

所有人只看到了她和江灵一起摔倒时他对她的关心，却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在暗处看着受伤的江灵，没有人看到他看江灵的眼神是那样怜惜和隐忍。

后来他们就“分手了”，那是因为沈离已经不想要再演下去了。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不想再那么累，他只想静静地看着他喜欢的女孩。

可是沈离算错了一件事，他假装不认识江灵，只为试探一下那个女孩是否依旧记得他。

而那个女孩的各种反应告诉他，她早就不记得他了，不仅如此，她还换了座位，她，讨厌他。

梁佳却一直看得明白，那个叫江灵的女孩，一直深深地爱着他，只不过，她太骄傲了，骗过了包括她自己的所有人。

有时候，最云淡风轻的外表下蕴藏着的却是最深沉而压抑的感情。

那一次的擦肩而过，江灵不知道的是，“佳佳，你比她可爱多了”

后面还有一句“可是我的心太小了，有了她，就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

梁佳知道，沈离对她的关心并不是假的，可她更明白，他所有的感情都给了那个叫江灵的女孩。

有时候梁佳觉得，沈离和江灵真的就是同一种人，他们这样的人，注定爱得深，也注定伤得深。

可惜的是，他们一生都在错过

从未拥有

把彼此推得越来越远

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听闻过往，十忆九伤

眼前的树叶微微颤动，在金色的阳光下那么绚丽多姿。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