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伞的孩子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系“飞鸟集写文杯比赛总决赛作品”

一.

小海鸥自从蛋壳中孵出来，就在海鸥妈妈的羽翼保护之下,享受着快乐的童年时光。海鸥妈妈每天出去觅食带回来喂小海鸥，晚上让小海鸥躺在自己的怀里，给它讲故事哄它入睡。在海鸥妈妈的呵护下，小海鸥正茁壮地长它的羽毛，长它的翅膀，长它红色的尖嘴，长它那蒲扇般的脚丫子。有妈妈的关爱和陪伴，小海鸥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最幸福的。

这天，小海鸥在妈妈的怀里躺了好久，它的肚子都饿啦，也不见海鸥妈妈去觅食。它伸着懒腰往妈妈的怀里挤了挤，发了一阵“咕咕”叫声，想提示妈妈去找些食物回来。可海鸥妈妈似乎没有听到小海鸥的叫喊声，依然纹丝不动的抱着小海鸥躺在那里。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小海鸥饿得头昏眼花，肚子呱呱叫，海鸥妈妈依然没有动一下。小海鸥的心里有些疑惑，它努力挣脱开海鸥妈妈的怀抱站起来，却看到海鸥妈妈身上爬满了蚂蚁，海鸥妈妈已经没了气息，它死了。

小海鸥看到妈妈的背部有一条好深的伤口，也许是寻找食物时受的伤，也许就是这伤要了妈妈的命。小海鸥使劲地摇晃妈妈的身体，她哭着喊着，一遍遍叫着：“妈妈，妈妈。”听不到海鸥妈妈的回应，小海鸥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除了海鸥妈妈身上蠕动着的蚂蚁，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生气。

小海鸥哇哇地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伤心难过，害怕和恐惧。它饿，它怕，它还没有学会觅食生存的本领，没有妈妈的保护它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生存下去？

哭过后的小海鸥意识到必须要靠自己努力活下去了，没伞的孩子更要努力奔跑。于是，它迈着还不太稳健的步伐，踏上了寻找食物的旅途。

走了好久，来到了海岸边，它看到其它海鸥们在沙里寻找食物，它便学着它们的样子，用自己的尖嘴在沙里去啄虫子。看那些成年海鸥们三两下就把虫子啄出来了，而它啄了好久，那稚嫩的尖嘴都啄出血了，还没有找到虫子。其它的海鸥都嘲笑它的无能，笑它连啄食都不会，活该挨饿。

它跑去捡岸边游客们扔掉的剩饭残羹，但是总有比它快，比它强，比它壮的海鸥和其它鸟儿抢了先，弱小的它根本争不过。

它失望地，垂头丧气地在沙滩上踱着有气无力的步子。一只刚才抢食的大海鸥朝他冲过来，不由分说就用尖嘴啄它，它来不及躲闪，被狠狠地啄了两口，它疼得一边跑一边直打哆嗦。

它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它不敢哭，没有了妈妈的保护，哭给谁看呢？一切只能靠自己。它拼命地跑，终于逃脱了那只大海鸥的追赶。

奔跑中，它撞倒了另一只小海鸥，那只小海鸥立马“嗷嗷”地哭起来。一旁听到哭声的大海鸥不由分说地便冲来追打它，虚弱的小海鸥被追得满地打滚。

它被啄得遍体伤痕，挣扎中，它的头撞到一块石头上，瞬间被撞得头破血流。但那只凶猛的大海鸥并没有放过它，仿佛在朝它喊着：“叫你撞伤我的孩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大海鸥是一口一口地啄在它的身上，把它的羽毛都啄掉了一大块，它嘴里虚弱的“嗷嗷”地叫着，像是在认错，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求饶，更像是喊妈妈。

二.

一个一边走路一边用脚狠狠地踢着地上的沙子和石子的小男孩，正往这边走来，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他是前船长的儿子奥古汀，此刻，他的脸上布满了怒气，不甘和委屈。他看到海难上那些时而飞翔，时而奔跑玩耍的海鸥，感觉特别的厌烦。他愤怒地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狠狠地砸向一群海鸥。受到惊吓的海鸥，迅速飞散开去。

突然，他看到那只被欺负的奄奄一息的小海鸥，听到在大海鸥尖嘴攻击下的小海鸥那可怜的惨叫声。他知道这样下去，小海鸥死定了，他的心里隐隐作痛起来，这只小海鸥不就是自己的样子吗？

奥古汀的脑子里闪现出父亲离世后，自己孤苦无依的生活，周围人对自己的欺负和冷眼，同伴们对自己的嘲笑。那些人在父亲还在世，还是船长时，都极力地讨好着他，而今父亲才离开不久，有新的船长代替了父亲的位置，他们又转向对新船长极尽阿谀谄媚。对自己的态度360度的大转变，仿佛要极力与自己划清界线，甚至要将自己踩到泥里。即便有时候自己什么也没做，即便自己尽量躲着他们，依然逃不过被欺负和挨打的命运。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错的只是没有了父母的呵护，错在自己是个弱者，就活该被欺负。

就像刚才，明明不是他打碎的那个玻璃杯子，但那个水手却不由分说的给了他一巴掌，还踹了他两脚，并狠狠地教训他不许再踏入船舱半步。只因为真正打碎杯子的人是新船长的儿子，那个水手惹不起，不敢得罪，他更要对新船长表现出友好奉承，又要发泄自己暴怒的情绪，所以他便成了替罪羊。

奥古汀越想越气，愤怒已经充满了他的脑子，眼睛里都可以冒出火来，他的双拳越拽越紧。他快速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狠狠地砸向那只正欲再张开尖嘴的大海鸥。受到攻击的大海鸥向后退了两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在大海鸥还未来得反应前，狠踢了它两脚。大海鸥被踢得向后滚了两下，摇晃着站起身来，张开两只翅膀用力扇了扇，逃也似的向远处飞去。

奥古汀转身看着地上的小海鸥，满身是伤痕和血迹，背上有一块地方的羽毛掉了，皮肤光秃秃地露出在外边，看得人触目惊心。他心痛地从地上抱起它，眼里闪着几滴泪光，是对小海鸥的同情，也是对自己坎坷命运的悲悯。

奥古汀把小海鸥抱在怀里，他轻轻的抚摸着小海鸥那遍布伤痕的，还有些瑟瑟发抖的身体。小海鸥从奥古汀温柔的抚摸中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它用力的仰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个男孩，虚弱地发出声音，仿佛在说“谢谢你”！

奥古汀轻声对小海鸥说道：“你一定很疼吧，别怕，它被我打走了，我来保护你。”

奥古汀抱着小海鸥，向海边的一艘船走去，脚步充满了坚决和果敢。这是他刚刚被赶出的来的那艘船，原来是他的家，但现在不是了。就在刚刚，他想要永远地离开，不再回到这艘船上来，但是现在小海鸥需要治疗。

他悄悄靠近船舱，并没有看到刚才打他的水手，他猫着身子快速的钻了进去。他把小海鸥放在船舱隐匿的角落里，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小声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

此刻的小海鸥能从奥古汀的眼神和表情中读懂他的关切之情，小海鸥就听话地躺在那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奥古汀走远的身影，它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期盼......

奥古汀悄悄地溜进船长的房间，那里有一些常用的药品，那是之前父亲留着给船员们备用的。船长没有在房间，他很顺利地拿到了药，但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却有一个和他一般大小的男孩站在房间门口盯着他。他瞬间警惕起来，拿着药的手赶紧藏到了身边。

他心里隐隐有些害怕，这是船长的儿子安格斯，就是他打碎了玻璃杯害他被水手打，他怕安格斯告状，那么他又可能迎来一顿毒打。但他想到那只可怜的，快没命的小海鸥，瞬间便勇敢了起来，即便挨打他也不怕了。他挺起胸，昂起头，快步向门口走去，经过安格斯身边时，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朝他重重地发出“哼”的一声，以表示自己对他的不满。安格斯想要叫住奥古汀，但他一溜烟跑走了。

奥古汀找到角落里的小海鸥，将自己偷出来的药，轻轻地涂抹在小海鸥的身上。小海鸥浑身哆嗦着，奥古汀的心疼极了。他一边抹药一边对小海鸥说着：“小可怜，我知道你一定很疼，你再忍一忍，上了药就不疼了。等你长大了，等你变强大了，就没人敢欺负你了。”最后一句话，他像是说给小海鸥听的，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他好像是饿了。”一个声音在奥古汀的身后响起，他转身一看，竟然是安格斯，他竟然跟过来了。奥古汀下意识地张开双手，想要拦住安格斯。他怕安格斯会将这只可怜的小海鸥扔出去，他盯着安格斯，眼神里有一丝祈求。

安格斯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看了一眼全身涂满药的小海鸥，对奥古汀说了一句：“你在这儿等我一下。”他一边转身跑开，一边回头又对奥古汀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他怕奥古汀会带着小海鸥躲起来。

不一会，安格斯果然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两片面包，还端着一杯水。他对奥古汀说道：“也许，它吃饱了就没那么疼了。这些面包给它吃吧，还有水。”

奥古汀看向安格斯的眼神稍微和善了几分，安格斯把面包撕成小片递给奥古汀，奥古汀犹豫了一下接过来，放到小海鸥的嘴边。看着小海鸥慢慢地吃下面包片时，他们都不由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安格斯看着放下戒备的奥古汀，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对不起啊，我不故意害你挨打的， 我也很害怕，对，对不起。”奥古汀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安格斯，没有接他的话。

此后一段时间里，安格斯都会悄悄地带着面包来找奥古汀，然后和他一起来看小海鸥，一起给小海鸥喂面包。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照料，小海鸥的伤势渐渐好转，它开始变得有生气有活力，可以用力的扇动翅膀，可以发出清脆的“欧,欧”声了。

奥古汀也不再讨厌安格斯，两人因为小海鸥而成了好朋友。小海鸥一天天地好起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后，终于痊愈了，它长得比以前壮了，也变得更勇敢了。它也不能继续呆在船舱里了，它必须要走出去才能成长，它需要独自面对未来，它应该要去搏击风浪。

奥古汀和安格斯把小海鸥带到了海岸上，他们要告别了。安格斯递给小海鸥最后一块面包，对它说道：“伙计，以后你要靠自己寻找食物了，你要自己保护自己了。”安格斯拍了拍它的翅膀，并张开双手做了一个起飞的动作。

奥古汀抚摸着小海鸥的头，轻轻地说道：“小海鸥，你可以飞得很高很远的，你要勇敢坚强，你可以战胜一切困难的，相信我们还会在海上见面的。”小海鸥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愁绪，它把头向奥古汀的怀里拱了拱了，好像在诉说着离别之情。

奥古汀将小海鸥放在沙滩上，他和安格斯也迈开了脚步，小海鸥朝着他们“咕咕”地叫了两声。奥古汀大声地朝小海鸥喊道：“走吧，快走吧，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天空，去展翅飞翔吧。”小海鸥三步两回头，依依不舍地看向奥古汀和安格斯，最终，它用力挥动翅膀朝天空飞去。

三.

多年以后，奥古汀成了勇敢的水手，安格斯接替他的父亲成为了优秀的船长。他们经常驾船出海，经常与风浪搏击，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险境，遇到过一群又一群的海鸥，每当看到海鸥飞翔时，他们都有一种心安，因为又可以安全抵岸了。对于海上船只和海员来说，海鸥代表着平安，看到海鸥就表示他们又一次与大海搏击成功了。

这天正在海面航行的船只突然颠簸起来，一阵巨大的海浪冲击过来，把船上的人摇得有些晕。安格斯在甲板上查看航向和海上的天气，奥古汀在船舱里检查设备。这次风浪来得有些猛烈，有些突然，完全没有一点预兆。安格斯回到船舱快速查看最近海岸的距离，只有尽快靠岸才能保障安全。

一阵阵的海浪猛烈地打击着这艘已经有些上了年纪的船，每一次海浪的击打，都像是在对一个老人的生命进行摧残。船舱里的人也开始跟着摇晃起来，正当大家都在摇晃中徒增恐惧的时候，海面上飞来了一群海鸥，领头的一只大海鸥不停地挥动翅膀在船的上方盘旋着，发出清脆高亢的“嗷嗷”的叫声，那叫声嘹亮而振奋人心。

海鸥的出现，让整艘船上的人都稳定了心神，他们相信海鸥，他们知道可以平安了。听到叫声的奥古汀跑上甲板，看到那只盘旋在上方的大海鸥觉得甚是亲切。奥古汀向它伸出手，海鸥便飞到奥古汀的手臂上停下。

奥古汀激动的有些哽咽：“小海鸥，真的是你？”海鸥像是回应奥古汀的话，发出了“咕咕”的两声叫。

风停了，浪缓了，海面恢复了平静，船也平稳地向海岸靠近。

终于，他们安全地停靠在海岸边，很巧，这一次，船又靠在了当初送小海鸥离开的那个海岸。

安格斯在船舱的小房间里，找出了珍藏了许久的麝香猫咖啡豆，他细细地磨，慢慢地煮，闻着那满屋飘散的咖啡香味，他咽了一口口水。他将煮好的咖啡倒进壶里，拿出了两只玻璃杯。喊住正在准备回房间的奥古汀：“嗨，咱们到岸上去喝一杯。”他扬了扬手中的壶和杯子，递给奥古汀，自己转身去房间拿了一块毯子，两个坐垫和枕头。

两人将坐垫放在毯子上，尽量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长期的海上生活磨练了他们坚韧的心性，但身体超强度的运作也易感到疲惫。难得靠岸休息的时候，总想让自己更休闲惬意一些，以便能快速地恢复体力，继续到下一次与海浪的搏击。

他们慵懒地喝着咖啡，眺望着海面，一群海鸥又飞了过来。奥古汀眼尖地看到了领头飞得最高的那只海鸥，他将拇指和食指打开放在嘴里，朝着它吹了一阵响哨。那只海鸥便朝他们飞过来，奥古汀伸出左臂，海鸥便稳稳地站在上面。

安格斯张开双臂扇动了两下，朝它做了一个展翅飞翔的动作，海鸥便朝他发出“咕咕”的叫声。

奥古汀摸着海鸥的头，温柔又欣慰地说道：“小海鸥，你长大了，也变得强大了，你不再惧怕困难和挫折，也没人敢再欺负你了，但是，你也不要去欺负别人哦。”

海鸥把头向奥古汀的怀里拱了两下，用他的尖嘴轻轻地在奥古汀的手上啄了两下，好像在说：“我们都长大了，都要勇敢坚强，我们还会在大海上相遇的。”

奥古汀收回左手，海鸥呼啸着朝大海上空飞去。奥古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对安格斯说道：“没伞的孩子啊，我们得自己跑起来。”安格斯捏紧拳头，对他做出一个加油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