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遥想四年前,我背井离乡,从西南重镇去往东北老工业基地。独自背上行囊,里面装满了麻辣牛肉干、泡椒凤爪等玲琅满目的特产,想着读大学了,要和室友把关系整好,得先抓住这些男人们的胃才行。
除了筹备明面上的“行贿”物资,我还在高考结束后苦练LOL,据说那是男大学生交友必备技能。如此,才能达到物质与精神的高度契合!
然而理想总是饱满的,现实却一直胖不起来。
“同学们好咯,我这里带了很多特产的啦。这是麻辣流肉干哦,这是泡椒鸡爪哈,我也耍LOL的哇,你们在哪个区嘛?我们一起耍撒。”
不料我说完之后,大家都用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似乎没听懂我在说啥。最后终于有个哥们儿善意地“夸奖”我:
“玄烨你说话好萌好温柔啊。”
既然是夸我,干嘛眼里尽是无奈与嘲讽?虽然一向听说东北大汉大男子主义较重,但也请不用把“你很娘,走开”几个字这么明显地大写在脸上,答应我好吗!
四川话里多语气助词,比如咯、哈、撒、嘎、喔、哇等等,这些语气词配着不同的表情,活脱脱川剧变脸好不精彩!女生拽起四川话来那更叫一个千转百回、眉目传情,就像从耳朵里钻进一只带电的小虫,明知有毒,但是还是忍不住让它先酥你全身。
男生说起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尤其让我们转化成普通话的时候,连气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喘,谁还在意你觉不觉得我娘?
“啊哈哈,南方人嘛,说普通话比较嗲,来来来,大家吃,大家吃。”
我一面化解着尴尬,一面飞快地拆开张飞牛肉等一系列红里透亮,油水充足的小吃。哼,就你们能说?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全寝室的人只会说两个字:
“好辣!(丝丝喘气)好辣!......”
(二)
其实我的普通话在川人里,还属上乘。除了不自觉的语气词多些,其余的前鼻后鼻音那些还是能弄明白的。尤其是在读大学之后又刻意往播音方向努力过,现在倒是谁也不会觉得我普通话不好了。基本上知道我是成都人之后第一反应都是:“你居然是四川的?普通话这样好。不像不像啊!”
于是带着这点沾沾自喜,我也开始去搜罗那些因为四川版普通话,俗称川普,带来的笑话与段子。
话说有比我大一级的两位亲学长,俱是成都人。两位相约一起逛街,遇到合适的衣服就应该试穿了。在四川话里,试,叫做搞,读二声。如果遇到普通话不太好的川人,怕是情急之下会说成搞,念几声都有可能,最怕念成三声。
这天的店员也是伶俐,看到两位年轻男子衣着打扮也算光鲜,从头到尾点头哈腰无不热情。学长也是个爽快人,随即便对妹子说:
“我们搞一下!”
天空中飘过一片云,妹子没打伞。我们搞?谁搞?你要和妹子搞,还是你们两个男生搞?还是,三个?!
哦,对,在四川话里,我们,咱们,是不区分的,主要是依据当时的语境和语气。妹子不知所措傻傻站着,学长们庞然不知傻傻等着,好一幅春江花月图!
怎么收场没有下文,只不过在东北这个可以动手绝不动嘴不然冬天会冷的尚武情怀下,学长们还是活着给我讲完了这个故事。
(三)
好歹,我们新世纪的川人,已经勇于开口了。很多老一辈的叔叔阿姨大爷婆婆们,那是坚决不会去说普通话的,美其名曰保留川人文化。很多来读四川大学的外地学子,第一年如果选到了四川本土老师的课,将会极大地提高其自学能力,受用终生,感恩戴德,难忘师恩。
外地人来问路也需要讲究。最好是找相对年轻的,就算普通话不好,好歹能听懂,实在不行,英语的左和右还能说。然很多外地人本着成熟相的人应该更熟悉当地的路,经常叨扰上了年纪的。
“大爷,请问春熙路怎么走?”
大爷吐口旱烟,眨巴眨巴眼睛,遇到个说普通话的人,他也应该斟酌一下吧:“前头抵拢倒拐,车过切豆丝。”
翻译过来大致为前面没路的时候转弯,转过去就看到了。不要问转哪个方向,不说代表是右转,因为成都,是一座来了就不能左转的城市。这和城市的规划与发展有关,现在不能左转的少之又少,满眼尽是立交桥和高架桥了。
然而外地人听不懂啊,反反复复一定要抠清楚每个字的意思。大爷表面上也不着急,毕竟有个说普通话的人来问路了,只是大爷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看着大爷怕是高血压要犯,外地人似懂非懂道声谢便走了。
大爷咳嗽般笑了笑,手里的烟全耗在这个年轻人问路上了。回头瞅了瞅,人已走远,大爷丢下烟,用脚狠狠前后搓了搓,自言自语洪亮地说:
“格老子瓜娃子一个!连个路都不会求问!仙人板板!”
大爷走了,一会儿麻将桌上又有可以泡茶的段子了。而那个外地人,估计只有再找一个人问路了。
(四)
不得不说,每一个愿意和你说普通话的四川人,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每一个和你发文字短信微信的四川人,请你不要催他,拼音和我们关系不大,手写比较慢;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里,请你配合着身边的四川人笑一笑,因为他们真的是在和你说话,哪怕你听不懂。
如此,请不要逼四川人说普通话了。
珍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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