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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佳晓在梦里被一阵窸窣声吵醒,窗外似乎有凌乱的脚步在踩踏,又有东西东撞西撞,“哗啦......”,是坛子摔在地上的声音。
“谁?!”佳晓壮着胆子喝斥,一阵儿脚步声由近及远,窗外渐渐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佳晓摸索着打开灯,又打开窗户,窗外是渗人的漆黑一片,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动物的影子。佳晓不敢出门,她紧紧地关上窗户,怦怦地心跳着,亮着灯睡了一夜。
佳晓,住在山上的石头房子,这房子是爷爷留给她的,她也不知道这房子有多老,房前房后,都是她面积不大的梯田,辛勤劳作一年,免强够一年的吃喝用度。
山上除了住着她,还住了一户哑巴,两家离得不远,遥远地能互相看见彼此的房子。哑巴和她年龄相仿,小时候她好像见过哑巴的家人,不知道何时,只留下了哑巴。
佳晓从小就听爷爷说过,哑巴因为聋哑,心里憋闷,一般都脾气很坏,不要招惹他。所以佳晓似乎从来不曾与哑巴有过打招呼或者微笑的交情,彼此偶尔遇见就如遇见空气,透明人一般地路过,面无表情。
那个摔破的坛子,是佳晓故意放在窗外的桌子上的,因为晚上有闹鬼一般的动静,佳晓起初吓得连窗户都不敢开,动静闹一阵子就没有了,似乎又像做了一场噩梦。佳晓仔细查看,石头的地面上看不出太明显的痕迹,为了确认是不是真有东西在窗外,佳晓在石桌上放了一个坛子,如果真的打了,那将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结果昨天晚上,在那阵动静以后,坛子真的被打破了。
这山上的夜晚,鲜有人至,佳晓一个女人住在石屋,从不曾遇见过凶猛的动物或坏人出没。村里民风淳朴,村民安居乐业。到底是什么声音,是人,是鬼,还是真有野兽。
夜幕降临,黑色再次吞噬着山的色彩,漆黑一片里只有风声和虫鸣。佳晓对这几天的声音充满恐惧,她怕那声音再出现,但她必须弄明白是什么,佳晓合衣而睡,怀里抱着手电筒,她紧闭着双眼,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窗外。
听了一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手电筒早不知道何时滚落在地上,佳晓疲惫地睁开眼,这一夜等的,着实让人着急。
几天后的深夜,佳晓半睡半醒中,声音再次响起。佳晓任由心脏在胸口乱撞,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前,为了出手迅捷,她一手摁在手电的开关上,一手轻扶着窗,在推窗的一瞬间同时打开了手电,黑夜里一束光突然照向窗外,两个正在扭打的男人,如同演戏一般,出现在光圈下。
“干什么的?!”两个人被突然而来的光和喝斥声定格了动作,一个昳丽青年率先从定格中醒来,一把抓住了另一个人的胳膊,“那个......”佳晓看见,另一个人正是哑巴。
佳晓壮了胆拿着手电出了门,怒气冲冲地站在两人面前。昳丽青年说,“这个哑巴没长好心眼,他在你窗外鬼鬼祟祟地,我正想逮住他问问是什么情况。”哑巴甩开被抓住的胳膊上前一步,咿呀咿呀地比划,佳晓怒视着哑巴,哑巴还想比划,看着佳晓的眼神,愤然甩手而去。
青年说他是来山上打野鸡的,野鸡凌晨三点到五点的时候最好打,那个时间野鸡通常出来觅食。他前几天遇见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哑巴,就想着抓住他跟房主说一声这事,但被他逃脱了,所以自己再来抓野鸡,就专门留意了石屋,没想到又见了第二次,可是还是被哑巴跑了。直至今天佳晓亲眼看见,青年让佳晓一定小心提防这个哑巴。
佳晓问他,为什么抓哑巴的时候,不喊她一起抓。青年说,他其实并不知道这石屋里住的是什么人,万一是个老人,怕帮不上忙反而帮倒忙。
佳晓又问为什么不白天来说一声,青年说无凭无据说了怕也没人信。
佳晓谢过了青年,回屋关门继续休息。
在佳晓的印象里,哑巴确实不是个有修养的人,他会在光天化日下,甚至知道佳晓在不远的地方,也脱了裤子把屎尿拉在梯田里。但是他这些年,倒也不曾骚扰过佳晓。这几天鬼鬼祟祟出现在佳晓的窗外,难道是因为看上了窗外新买的电动车?今年山里修了路,平缓的沥青路面骑电动车环绕着可以骑到佳晓的家里,佳晓就买了一辆,不曾想居然这么快就被惦记上了。
想了想,佳晓又出了门,把电动车推进屋里,关上门窗睡觉。
第二天白天一大早,佳晓一出门却见哑巴迎面走来,佳晓吓了一跳。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在这还没有人上山的清晨,哑巴要做什么?难道晚上做恶不成清晨来了?
看见佳晓,哑巴快步进到石屋门口,指了指门里的电动车,咿咿呀呀地比划起来,大概意思是他要“借”,佳晓心想昨天晚上才来偷,今天又来“借”,她内心恐惧但故做镇定地摆手驱赶着,“你快走吧,电动车我要用不能借你!”
哑巴听不见,他咿咿呀呀地又比划起来,看佳晓态度不好,他伸手去解开上衣的衣扣,把上衣脱了下来,一面脱,一面向佳晓走来。
哑巴要侵犯自己,佳晓情急下本能地打了哑巴一巴掌,她尖叫着一步迈进屋里,堵着门反插上插销,她在屋里瑟瑟发抖,被堵在门外的哑巴用拳头一拳一拳地砸着门,吱哇乱叫着。
二
“你又在干什么!”一声断喝从附近响起,是那个青年的声音。佳晓立刻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救命,救命!”她大声呼喊起来。
青年来到石屋前,对着哑巴连推带搡,哑巴吱哇乱叫着被青年赶走了。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青年怕白天哑巴会来对佳晓有什么不轨,特意前来,没想到正好撞见哑巴在砸佳晓的门。
佳晓这才看清,青年不仅长相俊美,身材也好,有军人气质,身材笔直,还有一胳膊的腱子肉。
青年告诉佳晓,他名叫浩天,比佳晓年龄大三岁,是个自由职业者,现在在县城的KTV打工做保安,每个月都休几天班,工资还算凑合。浩天身体壮实,在做保安的时候,曾遇过偷东西的小偷,他徒手抓住了小偷,把他扭送到了公安机关。
佳晓从小生活在这大山上,虽然偶尔去县城卖些农货,但是却不曾与男青年这样近距离地交流过,况且对方长相俊美,气质佳,又曾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心中不免生出爱慕之情。
浩天嘴很甜,也很健谈,他勇敢地表白,从第一眼看见佳晓,就喜欢上了她,浩天不断地夸着佳晓漂亮,能干,让佳晓心里甜丝丝的。浩天告诉佳晓,他白天除了睡觉,一般也没什么事,可以经常来山上看看她。
浩天果不食言,隔三叉五就会上山来,帮着佳晓干一些农活。浩天,一个青春气息很浓的人,有很好的体质,身手敏捷,在山上行走遇见地势很高需要绕路上去的地方,浩天助跑几步,一个跳跃,攀岩着就上去了。下山的时候,很高的地方,浩天经常也敢往下跳,不知道他有什么技巧,跳下去却也不会摔伤。
这些技巧,城里人叫“跑酷”,武打片里叫“轻功”。而浩天这里,是他追求佳晓的技巧,他会走攀岩上到梯田,然后拉佳晓上去,也会跳下梯田,把佳晓扶下来。
有时候晚上浩天也会在不值班的时候上山打野鸡,他会用弹弓瞄准野鸡的头部,分分秒秒让弹弓弹出的钢珠把野鸡打晕在地,这在佳晓眼里,是新奇又快乐的。打了野鸡,捡了野鸡蛋,浩天就送给佳晓,有时候他也会从县城带点成品的美食和佳晓一起分享。
浩天和佳晓的感情短短两三个月迅速升温,很快成为了恋人。浩天对佳晓很好,经常带些东西回来讨佳晓喜欢,有时候给佳晓带个漂亮的包,有时候带串珍珠项链,佳晓时常惊喜不断。
有时候还带回来浩天喜欢,却不大用的东西在佳晓的石屋里玩,比如长镜头的相机,浩天好像也不会摆弄,但是却弄回来一个二手的,说是便宜,要给佳晓拍照用,拍的好不好不说,两个人玩得很开心。
佳晓提出想去浩天家里看看,浩天便骑着电动车带着佳晓来到县城。这山上的风光是佳晓从小一直看到大的,看习惯了便也感觉不到山的惊艳,环抱着浩天的腰,坐在电动车的后座上,佳晓看着山上美丽的风光不断从身边略过,居然从未有过地发现生活在一个这么美丽的地方。
县城人群熙熙攘攘,浩天骑着电动车载着佳晓七拐八绕到了浩天的家。打开门,屋子宽敞明亮,南北通透,但是花草却都枯萎着,沙发上凌乱地扔着东西,衣橱、柜子许多地方空荡荡、脏兮兮地躺着破水的电池、发霉的抹布、落了灰的旅行包,如果不是桌上摆满了刚吃过没两天的外卖袋子,一定以为这个家遭遇了盗窃。
浩天腼腆地笑着说,自己不擅长打理房间,屋子缺少一个女主人。佳晓知道浩天平时不讲究,看屋里凌乱的程度倒也和自己想像的相差不远,便一边打趣他,一边忍不住地收拾起来,把摊在桌上的东西排列整齐,把所有的垃圾一次又一次地倒掉,浩天想要帮忙,却不知道如何帮,佳晓便让他看电视去,浩天乐得自在大爷一般翘起脚看起电视,任凭佳晓一个人忙碌。
大约半天时间,屋里焕然一新,佳晓美滋滋地看着浩天赞赏着屋里的整洁,又幸福地享受着自己做的饭菜,一种浓浓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那天晚上,浩天把半推半就的佳晓留在了自己的屋里。
白天浩天就陪着佳晓逛街转县城风光,晚上浩天常常出去工作到很晚才回家。几天后,佳晓惦记着自己的农作物,浩天便把佳晓送回了山上,由于工作方便,浩天独自一人回到了县城居住。
一个月后,佳晓发现自己怀孕了。想想浩天,一个英俊的美貌男子,恋爱这几个月来对自己疼爱有加,两人都无父无母同病相怜,和他在一起有无尽的共鸣和亲切感,佳晓认定浩天就是她托付终生的人。可是,眼下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两个人还没有领结婚证。
白天,浩天又来找佳晓,两人在田间干完活,便相拥着坐在地头的石头上说知心话,“浩天,我们领证去吧。”
“行啊,挑个好日子就去。”浩天欣然同意。
“我看了,明天就是好日子。”想想肚里的宝宝,佳晓还是想早点领证。
“啊?不着急吧,冬天去吧,冬天农活不忙。”浩天一杆子把领证日期打到了冬天,要知道现在就是夏天,这意思就是再过半年才领证。
佳晓推开浩天的怀抱,“冬天?挺多大肚子去领结婚证?”
浩天微笑着想再把佳晓搂在怀里,“你一个姑娘家家地,能不能矜持一点,求婚这事不得我提嘛。”
佳晓推开浩天的手,听见浩天这样说话,她有些不高兴,“你也知道应该你提啊,我肚子里孩子都有了,你说让我矜持一点,你不应该主动考虑一下婚事吗?”
“领结婚证你着什么急,不就是一张纸吗?”浩天一脸不屑地表情。
“一张纸?你就这样看待婚姻吗?”佳晓越听越觉得浩天说话不像话。
浩天也怒了,“我怎么看待婚姻了?现在咱们这样不就挺好吗,干嘛急着去领那张纸。”
“你这是什么观点,结婚是神圣的,怎么在你眼里是一张纸呢?”
“就TM一张纸,你从这叨叨地,有什么神圣。”
佳晓和浩天争吵起来,浩天竟满口脏话,他一巴掌打在佳晓的脸上,佳晓一个趔趄倒在田里,浩天又上前对着佳晓的大腿踢了一脚,扬长而去,一股热血顺着佳晓的腿流了下来。
三
浩天走了,佳晓一个人不顾身子正流着血,勉强支撑着走回家里,她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佳晓不想去看医生,此时也没有人可以送她去看医生。顺着腿间流下的鲜血,血量并不多,浩天一定没看见。
想想和浩天这几个月的甜蜜,又想想浩天打自己时的绝情,佳晓心如死灰。
在家休息了几天,佳晓的血止住了,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佳晓也不去管肚子里的孩子是死是活,管孩子呢,她的心都死了,几天前还是恋爱时的海誓山盟,转眼打到自己孩子生死不明,佳晓不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男人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了吗?
又过了几天,佳晓的心情渐渐平复,又责备起自己来,为什么那么冲动,吵架吵到逼浩天打自己,在这里面自己也有责任。浩天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这段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继续成长,如果继续成长,那如果浩天不要她了,孩子怎么办?佳晓有点不舍得孩子,也舍不得浩天,她是爱浩天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浩天下得去手打她,但是,她也断然没法主动去找浩天。
又过了几天,在佳晓的期望中,浩天来了。佳晓的怒气已经消了好几天了,她佯装生气地做着自己的事,摔摔打打弄得四处叮咣作响。
浩天嬉皮笑脸地围着佳晓打转转,“佳晓,还生气呢。”
“佳晓,那天是我错了,今天你打我让你出出气。”说着,抓起佳晓的手往自己胸堂上拍。佳晓甩着胳膊脱离了浩天的手。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摸着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怒视着浩天。
浩天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红通通的本子,单膝跪地高高地举过头顶,一副大臣给皇帝呈奏折的架势。
结婚证?佳晓疑惑地拿起红通通的小本子,翻开一看,真的是结婚证,两个人以前自拍的相片,被浩天用PS编辑成结婚证上的一寸横版的相片。两个人的姓名,身份证号,以及上面盖的钢印,清清楚楚地证明着浩天和佳晓领证了。
这个浩天真有本事,领结婚证都不用自己到场。
佳晓转过身子,眼泪唰地流了出来。
浩天轻轻地掰过佳晓的肩膀,“不哭了,都是我的错。”他把佳晓拥抱在怀里,佳晓使劲地捶打着浩天的胸膛,泪如雨下,她太委屈了,浩天使劲地把她抱在怀里,连人带她的拳。
四个月后,佳晓的肚子已经明显地凸起,浩天却迟迟没有提及婚礼,佳晓就琢磨着,再不举行结婚仪式,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要出生了,佳晓越等时间过得越漫长,一天又一天,就是不见浩天提结婚仪式的事。
“浩天,咱们的仪式还办不办?”佳晓在石屋外切着萝卜干。
“不办了吧,咱们无父无母的,这仪式咋办?”浩天看到了佳晓的不悦。
“为啥不办,我一个大姑娘,头一回结婚,连个婚礼也不办?没有聘礼,没有仪式,你也太欺负我了吧。”佳晓委屈着。
“说话这么难听,我怎么欺负你了。”
没几句话两个人又争吵起来,佳晓扔下手里的萝卜,扭头要走。浩天一把抓住不让她离开,怀孕四个月了,生气要去哪。两个人扭在一起,但这是危险的,佳晓大着肚子,但此时的佳晓也顾不上这许多。
四
这时,冲上来一个人,正是哑巴。哑巴一拳打在了浩天的眼睛上,浩天立刻松开了扭着佳晓的手,头一懵倒在地上。哑巴冲上前去,照着浩天的胸口狠狠地踹了两脚。
佳晓立刻上前阻止哑巴,对着哑巴大吼:“我们两口子吵架,关你什么事。”
哑巴听不见,不顾佳晓的阻拦,仍冲上去揍浩天。
佳晓用身体使劲地拦在浩天面前,大声地呼喊阻止着哑巴,哑巴看出了佳晓的心疼,他冲着浩天比划几下愤然离去。
有了哑巴这几拳几脚,佳晓的怒气中掺杂了一点心疼,她扶起地上的浩天,浩天鼻青脸肿一瘸一拐地坐在椅子上。
佳晓不知道,如果没有哑巴出现,结局会怎么样呢,浩天虽然没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会伤到吗。哑巴怎么来的呢,如神兵天降,这个坏人居然是来帮助自己的,良心发现了吗?
几天后一大早,山下音乐大起,锣鼓齐鸣,浩天带着婚庆车队,来到山下的平台。车队停在那里,浩天就在一群时尚的青年的陪伴下,来到了佳晓的石头房,佳晓刚刚睡醒,看见山下浩天带着车队给自己带来的惊喜,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这个浩天,办事总不按常理出牌。
浩天把陪伴的青年挡在门外,给佳晓带了一套红礼服,“快把衣服换上,化妆师马上进来。”
五
佳晓连忙应着,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锣鼓喧天的音乐里,浩天带着车队和新娘佳晓来到城里,在酒店主持人热情洋溢的主持下,举行了一场简单而温馨的婚礼,佳晓在幸福的环绕中,被接进了浩天的新房。
浩天的新房,已不是上次去县城的那家,浩天说,成家了,得换个更像样的房子,房子很新,大红的喜字和红色的拉花,各种婚庆的饰品把屋里装饰得喜气洋洋。
结婚没几天,佳晓就想回山上了,山上的农作物,哪能离开人来照管。浩天也没阻止,骑着电动车送佳晓回到石屋里居住。佳晓是幸福的,做为孤儿,她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暖,在她的眼里,两个孤儿的婚礼,这样已经是足够的奢华。
结婚后的浩天,更加殷勤起来,他时常带回县城的好吃的,给佳晓补养身子,虽然每天都上夜班,但白天农活浩天抢着干,两个人偶尔拌几句嘴,温暖仍然是主旋律。
又过了几个月,佳晓诞下一名女婴,粉嘟嘟像极了昳丽父亲。浩天更是喜气洋洋,嘴咧到后脑勺高兴地合不拢嘴,佳晓坐月子,浩天忙里忙外地照顾着两个人,山上的晒衣绳上,挂满了尿布,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月了还没坐完,浩天竟然神奇地消失了,几天不见浩天的踪影,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浩天。
六
佳晓担心浩天出事了,按照她和浩天的感情,浩天不会不辞而别。随着浩天消失的时间越长,佳晓越是担心。离出月子还差五天,佳晓再也承受不了对浩天的担忧,她裹起孩子,把孩子藏在怀里,用电动车的挡风被挡着孩子,骑着电动车来到婚房。
敲了几下房门,房门开了,“您找谁?”一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房子里。
“对不起,我走错了。”佳晓奇奇怪怪地走错了房间?
佳晓跑到楼下,看了看楼号和两旁的树木,没错呀,就是自己的新家。她又跑上楼重新敲开门,“这不是我家吗?你们怎么住在这里。”
“我们是租的房子,哦,这是您家啊,我记得上次签合同的时候,不是您啊?”
“啊?你们和浩天签了租房合同吗?”
“浩天是谁?好象不是这个名字。”
“那我能看看租房合同吗?”佳晓紧锁着眉头。
“......”房子里的女人看佳晓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就应允了。
屋内一切陈设如旧,同结婚时一模一样,只是所有婚礼的装饰已被拆除了。又增添了许多别人的东西和陈设。
合同拿来了,佳晓打开一看,合同的签字没有浩天,完全不认识的人的名字,佳晓完全懵了,这一切如同一场梦一般,如果不是屋里还有新婚饰品的残留,佳晓一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佳晓带着满脑的狐疑抱着孩子,又来到了浩天工作的地方,佳晓问KTV里的工作人员,浩天还在这里吗?工作人员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从来没有一个叫浩天的在这里工作过。
佳晓四处张望,希望能遇见一个婚礼那天来参加的同事,等了好久,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浩天就这样人间蒸发了,浩天遇见了什么,又发生了什么?
看看怀里还未满月的婴儿,无奈之下,佳晓独自一个人回到了山上的石屋,佳晓陷入一种无法言语的困惑和愁思,用什么来解释这一切不曾发生过,浩天为什么会人间蒸发?这不是梦,孩子还在怀里啼哭。
佳晓翘首期盼着浩天的归来,隔了几天,没有等来浩天,却等来了两个警察。佳晓心里一惊,怕浩天出事了。
七
“您认识这个人吗?”警察举起手里的一张相片。
佳晓仔细看了看,相片上的人正是浩天。“是,这是我的老公,浩天。”
“你老公浩天?”警察一脸的惊奇,看着佳晓抱着的孩子,“这是他的孩子吗?”
“是的。”佳晓忐忑着,“浩天怎么了?”
“浩天?你说他是你老公,你有结婚证吗?”
佳晓从抽屉里拿出结婚证递给警察,警察翻来复去看了几遍,“是伪造的,名字都不对。”
佳晓抬头看着警察,“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名字上有错字吗?”
“这个人名叫志天,是入室盗窃的犯罪嫌疑人,我们经调查他流窜到了这里,这里是他的家乡。”警察肯定地说。
入室盗窃的犯罪嫌疑人?佳晓回忆起刚认识浩天的时候,浩天告诉她,他曾经帮着警察抓过小偷,是不是警察搞错了。
“不会搞错的,我们找他好久了。最近他又牵扯进了一起盗窃案,我们才追查到了这里。”警察又询问了佳晓和志天认识以来的经历,做好笔录,让佳晓签字后离开了,临走时告诉佳晓,“志天一回来,立刻通知我们。”
警察颠覆了佳晓的认知,浩天居然不是见义勇为的英雄,相反却是入室盗窃的贼。浩天也不是浩天,居然是志天。结婚证居然是假的,怪不得领证都不用佳晓去领,他自己一个人就办了。这一切到是怎么回事,孩子哇哇大哭起来,想是饿了。
怀里的孩子一口一口贪婪地吮吸着乳汁,佳晓回忆着他和志天相遇相恋的过往。志天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他会“轻功”飞檐走壁,他上的都是“夜班”,他会时常地带回用不着的东西,比如长镜头的照相机……
一阵心烦意乱地燥热,佳晓恨不能立刻把志天从地缝里揪出来,问个明白。
“咚咚咚......” 半夜,窗外传来有节奏地敲打玻璃的声音……
八
是志天?!为了不惊醒孩子,她轻轻地来到窗边,“谁?”
“开门。”果然是志天的声音,佳晓的心脏怦怦怦一阵乱跳,心里一种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浩天,你这两天去哪了。”一见到志天,佳晓压抑着内心那一连串的疑问,淡定地问了一句。她没有敢叫志天,她怕惊到他。
志天进屋一个公主抱把佳晓抱在怀里,走到床边轻轻放下,他坐上床看了看熟睡的孩子,“我出了趟远门,KTV想要买山上石材厂的马厩做装饰,到了山里,信号不好就没联系你。”志天边说边从口袋里往外掏出一个盒子,“在县城给你买的。”
佳晓一边寻思着这不靠谱的回答,一边打开盒子,是一条金项链,佳晓一直想要一条金项链,舍不得买,志天这是给弄来了。
佳晓仔细看着金项链,没有标签,她心里咯噔一声。
“浩天,你喜欢我吗?”
志天正在把头伸直了瞧熟睡了的孩子,漫不经心地说,“大半夜的,你这说什么呢,孩子都有了。”
“那你说,夫妻之间是不是应该坦诚相见,不应该隐瞒什么?”佳晓看了看志天,又在手指间捻撮着金项链的链子,她在仔细地查找有没有带过的痕迹。
志天惊愕地回过头来,“你怎么了?”
“前两天,咱家来了两个警察。”佳晓看着志天,关注着他的表情。
志天猛地坐直了身体,四周看了看。
“他们说你入室盗窃,正在逃跑。”佳晓接着说。
志天坐直了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一言不发,低下头在想什么。
“你能不能真诚地跟我说说,你是谁?你都干了些什么?”佳晓掰过志天的肩膀,对视着他的眼睛。
志天躲过了佳晓的眼睛,低头像自言自语,“我那天不是想偷东西,喝多了去朋友家走错了门。”
“志天,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情急之下,佳晓喊出了他的名字。
志天猛地抬起头,“你叫我什么?”
“志天,你好好跟我说说,这没别人,就咱一家三口,我帮你出出主意,你看你这样逃逃到什么时候。”
志天猛地拿起床头上佳晓的手机,打开看了看,没有发现在录音或者别的可疑的东西。他叹了口气,“我不这样,日子咋过,没工作,没钱,没有家。”
“你现在有了家了......”不等佳晓说完,志天已起身,志天匆忙地抓起一件自己的衣服就往外走,“我得走了,这不能久留。”
“你去哪?”佳晓从后面抱住志天的腰,“别走了,我陪你去自首,等你出来我们好好过日子不好?”
志天转过身抱住佳晓的两个肩膀,“别傻了,进去了日子更不好了。你等我找到新地方了,我再联系你。”他松开手刚要走,又回头来抱住佳晓的肩膀,诚恳地叮嘱,“记住,不要报警,不要说我回来过。”
“志天......”佳晓还想说什么,她突然明白,志天是留不下了,她点了点头,答应了志天。
志天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佳晓原本一肚子的话想找志天问,想劝说志天,都被志天急匆匆地逃跑给打断了,佳晓连忙拿起手机报了警,志天走错的路,她要帮志天纠正过来,她爱志天,她离不开她和志天组建的家,她相信志天在爱的力量下,他会醒悟,会改的。
九
第二天下午,警察又来了,佳晓报警不久,警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志天抓捕归案。
他们询问了昨天晚上志天回来的经过,取走了志天送来的金项链,还有以前志天拿来的珍珠项链、女士包、相机做物证。
更让佳晓崩溃的是,警察上次得知志天带她住过县城的房子,进行了进一步调查,发现志天在城里并没有房子,志天第一次带着佳晓小住几天的房子,正是志天入室盗窃的房子,知道房主好久不会回来,干脆带着佳晓去住了几天。
佳晓在凌乱中思考着,回忆着刚到那家房子的场景。
沙发上凌乱地扔着东西,衣橱、柜子许多地方空荡荡,发霉的抹布、落了灰的旅行包橫七竖八地躺柜子里,可不就是被盗窃后的房子的样子。
警察说,那橱子、柜子里空荡荡的原因,是为了怕引起佳晓怀疑,把主人的东西都扔了才会空荡荡。
而佳晓结婚的房子,却是志天花钱短租来的,也不是志天的房子。
佳晓哭着哭着笑了起了,为了追求自己,志天也蛮拼的,为了不引起自己的怀疑,费尽心机扔掉别人房子的东西,又花了多少心思租房布置房子,却骗自己说换房了。
佳晓意识到,自己坠入了志天设置的一个又一个的谎言里,名字是假的,房子是假的,工作是假的,结婚证也是假的,志天依靠这些假象,编织了一个居家过日子的梦给了佳晓,让佳晓坠入爱河不可自拔,梦里给了她家的温暖,给了佳晓爱的感觉,梦是假的,却还诞生了一个可爱的真实的婴儿。
志天已经被抓起来,一个个虚假的五彩泡沫飞上天空,又一个个破灭,化成泪滴飞溅而下,湿润了佳晓的整个天空。佳晓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自从她知道志天带她入住的房子,是盗窃的那家的时候,她动摇了改变志天,继续在一起生活的想法。
因入室盗窃罪,几个月后,志天被叛处有期徒刑三年。
佳晓哭哭笑笑,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个月,地里的庄稼由于打理不及时,长满了草。经过几个月痛苦的纠结,佳晓决定,留在志天身边,尽管志天一直在骗自己,但是爱是真的,家是真的,况且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给志天带了几件衣服,抱着孩子去了监狱探视。
在探视间里,隔着厚厚的玻璃,佳晓看到了多日不见的志远。他憔悴了许多,理了光头,穿着囚服,但却掩饰不住那张英俊的脸。看见佳晓,志天浑身颤抖着,眼泪夺眶而出。
佳晓拿起电话,“志天,你恨我吗?”
志天显然知道是佳晓报的警,他拿着电话的另一端,颤抖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从佳晓脸上,转向了自己的孩子。
佳晓使劲地把孩子往前抱了抱,“志天,你看咱们的孩子长大了一些。”怀里的婴儿听到了声音,眨着眼睛看了看志天,看见玻璃对面的志天,什么也不懂的婴儿抿嘴笑了。
志天看到自己的孩子笑了,也笑了,大颗的泪珠滚落脸庞。“佳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佳晓鼻子一酸,眼泪立刻噙满眼睛,“没关系,看在孩子面上我原谅你了,以后不要骗了就行。”
志天抽泣着摇摇头,又点点头,“不骗了,以后都不骗了。”他想了想,又说,“你再找户好人家嫁了吧,咱们其实没有结婚证。”
佳晓仰起头,试图控制一下眼泪,“我等你出来,咱们不偷不摸,踏踏实实过个日子。”
志天颤抖着肩膀,抹了一把眼泪,“佳晓,你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你跟着我,这是何苦。”
“过去的都过去了,别说这个,你好好改造。”佳晓说了很多劝慰和期望的话,她就想让志天知道,他们是一个完整的家,她和孩子在等他出狱,他们可以重新开始过好日子,志天在感动和悔恨中哭泣着中一个劲儿地点头。
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很快到了,以泪洗面的佳晓拿着婴孩的小手轻轻地摸在玻璃上,志天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把粗糙的大手隔着玻璃放在小手对面,婴儿却张开小嘴露出了笑容,她的笑容让佳晓和志天都忍不住笑了,一笑,泪水涌落。
等佳晓抱着孩子从探视间出来,却看见哑巴和另一个人正在大厅警察那里填写完表格,把表格交给警察后走了,佳晓走上前,问哑巴是来办理什么业务的?警察回复了一句,来办理探视手续的,和你一样,探视志天的。
十
探视谁?志天?佳晓以为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警察,没错,探视志天的,志天是他哥。哑巴在佳晓的印象里,哑巴是陌路人,是个没有素质的招她厌烦的,甚至在打佳晓坏主意的人,怎么成是志天的弟?
佳晓直奔县城的聋哑学校,从里面请了一个哑语教师,她要问问哑巴,这都是怎么回事。
哑语教师,哑巴,和佳晓三人坐在石头房前的石头桌前。哑巴咿咿呀呀地比划着。哑语老师则一句一句地翻译,整整一个下午,佳晓终于弄明白了。
志天,是哑巴的哥哥,志天因为小时候学习好,被送到别的县城跟着舅舅长大,在那里求学,父母相继去世以后,舅舅又出了意外,断了生活来源的志天,辍学后染上了偷东西的恶习,一开始偷点吃的,后来偷点衣服什么的,后来越偷越大,直到最后一次入室盗窃,显些被抓住,志天才逃回到山里。
由于怕被抓,志天进山以后,很小心谨慎,只间隔地在哑巴家住了偶尔住几次,别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住哪里。他偷盗的事他并不瞒着哑巴,他明明白白地跟哑巴说自己在被追捕,哑巴想劝他和自己一起务农,或者在县城做点小生意,无奈志天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哑巴管不了他,索性也不管他。
志天盯上了佳晓新买的电动车,害得哑巴好几天都盯着志天,生怕他兔子就吃窝边草。只要志天晚上在哑巴这里住却又半夜出了门,哑巴都第一时间跟上去,有时候志天还没出去就给哑巴拦回来了,有一次志天已经到了石屋哑巴才追上来,把他拖走。
还有一次,追得晚了些,志天已经准备开始卸电动车的电池,哑巴强拉志天不回,结果打翻了一个坛子,动静一大,志天就逃回哑巴家。哑巴也不想别人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小偷,所以也跟着逃回了家。
直到最后一次,被佳晓抓了个正着,没想到被抓到以后,没有听力没法说话的哑巴看见志天貌似污陷了哑巴,哑巴也解释不清,所以愤然离去。
哑巴第二天想跟佳晓解释一下,让佳晓离志天远一点,不成想佳晓误会,打了哑巴一巴掌,志天又来了个英雄救美,气得哑巴再也不愿意管这事了。
佳晓问哑巴,那去解释那天,哑巴为什么会脱上衣呢,哑巴说,佳晓不懂哑语,他只能用身体语言表达,他拍电动车,让她小心点电动车被偷,佳晓摆手说不会,他又脱衣服说万一志天对佳晓起了好色的想法,对佳晓不利,没想到佳晓打了他一巴掌。佳晓连声道歉,心里默默地想谁能想到是好意呢,再来一次估计还会是一巴掌。
佳晓听着哑巴的述说,结合着警察的说法脑子飞速旋转思考着,从志天因入室盗窃被抓,到哑巴讲述前两次相遇的实情,佳晓如醍醐灌顶,佳晓尴尬地歉意着,错把哑巴的好意当成歹心,又懊恼地觉得自己居然那样天真,自从第一眼看见志天那英俊的样子,她就认定志天就是好人,哑巴从小在她的脑海里一直是没素质的人,这偏见让她驻成大错,以至于和贼谈了恋爱,成了家,有了孩子。
佳晓又问哑巴,知道不知道志天和她谈恋爱。哑巴说知道,可是志天让瞒着他和志天的关系,等以后再告诉佳晓,哑巴同意了,哑巴也想让志天有个家。
哑巴说,志天已经入狱,恶习恐怕也很难改,万一在狱里学的更坏,出狱后不堪设想,让佳晓趁着年轻,再嫁个好人家吧。
十
哑巴的话没有唤醒木呆呆的佳晓,她的思维脱离了躯壳,升腾到空中凌乱地碰撞,痛苦地缠绕着,以至于哑语教师和哑巴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完全没注意到。
佳晓彻底动摇了和志天过日子的想法,她和志天,从开始认识就是一个错误,是一个骗局,她和孩子是骗局的受害者,她要脱离出来,从此带着孩子孤单地过一辈子。
将近半年,她都没有去看志天。
随着孩子牙牙学语,没有人教,孩子也发出了“爸”的声音,佳晓的坚硬的心又开始融化,开始滴泪。如果从此与志天断绝往来,孩子将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将在没有父爱中成长。
佳晓仔细地回忆了她和志天的相识,相处。除了第一天晚上志天把错误转嫁给哑巴,第二天又怕露馅又来山上把错误顺势继续转嫁给哑巴,以后的结婚证,县城里小住,县城里结婚,都是自己的梦想,志天在帮她圆梦。和志天自相识那一时刻起,就充满了亲近感,然后相恋,生子,抛开欺骗不看,她们有一段甜美的相恋。
而志天的人,对自己疼爱有加,虽然也打过自己,但是自己在他发脾气时不去惹他,他也不会打自己。志天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体贴,很会照顾自己,抛开盗窃的人品不看,志天是好老公。
然而,这一切又怎么能抛开呢?他是盗窃犯,又是一直骗自己的人,每每想到这,佳晓的心就滴血一样的痛。
“小朋友们都有爸爸,我爸爸呢?”数月以后,佳晓在孩子的一句的话后崩溃了,她告诉孩子,爸爸犯了错误被关起来了,等爸爸改了,爸爸就回来了。
佳晓开始定期地带着孩子探望志天,让志天原本死去的心情复活了,他知道佳晓原谅了他,回来了。
在探望中,志天告诉佳晓,从第一次看见佳晓,他就爱上了他,所以第二天他怕哑巴坏了事,才特意赶去阻止,没想到正遇上佳晓误会哑巴,来了一场英雄救美。他并不是故意把错误转嫁给哑巴,是因为太喜欢佳晓,情急下的反应。如果那天打开窗抓他们现形的是个男人,或是个老人,他可能转身就跑了。
以前说的他抓了贼送去派出所,都是他编的,他喜欢佳晓,所以编个故事美化自己来追求她。为了追求佳晓,圆转嫁哑巴偷车的谎言,他小心地隐藏着他和哑巴的关系,想等以后再慢慢告诉佳晓。
佳晓听着听着,哭着笑了,自己眼拙,这是找了个什么老公。
三年后,志天出狱了。出狱后的志天没有了惜日的精气神,似乎在他的脸上罩上了一层暗淡的阴云,遮住了他的往日的油滑和光彩,多了一层自卑和沉重。
孩子不太愿意靠近不太熟悉的志天,志天也只能忍着慢慢等孩子和他熟悉起来,志天回来的一周,白天帮着佳晓打理农田,晚上就住石屋。
自从出狱,志天就把自己藏在这山上,他的心思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感觉自己是做过牢的,感觉自己的脸上像被刺上了一个贼字,擦不去也抹不到,墨黑的印记谁见了他,也知道他是贼,他感觉自己不能出去见人。志天的额头总拧成一个疙瘩,像一朵愁云聚在那里。
佳晓暗暗地下决心,一定要让志天改掉以前的恶习,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和自己一起踏实地过日子,再也不能做那偷偷摸摸,人人唾骂的贼了,但是志天在狱里呆了三年,是不是变得更坏了,可得留个心眼,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被他傻子一样的骗了。
她督促着志天下山去找工作,暗地里派哑巴跟着。志天在狱里这三年,佳晓已经学会了跟哑巴沟通,哑巴已经成了她不可缺少的亲人。
这天,志天刚一进门,就看见哑巴和佳晓在屋里,孩子却不在家,想是佳晓把孩子送去县城幼儿园了。
志天本想说句什么,哑巴一脚就踹了过了,重重地把他踹在地上。
十一
志天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佳晓又冲过来,拿了一根竹杆劈头盖脸打过来。志天大吼了一声,“干什么?!”他用胳膊挡着劈头而来的竹杆,硬生生地把佳晓的手腕抓住,哑巴又上来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松开了抓住佳晓的手,哑巴和佳晓冲上来一阵毒打。
“别打了,别打了......”一直打到志天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哑巴和佳晓才住手。
“说,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佳晓坐在床沿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打志天她下了大力气,哑巴从地上捡起佳晓打劈了的竹杆,杆头已经暴力折成参差不齐的条状。
“......”志天捂着被踹了很多脚的肚子,坐在地上起不来,却开不了口,不知道说什么。
“你想怎么着,我以为你真的找着工作了,让哑巴跟了你一晚上,闹了半天,你还想进去。”佳晓呼呼地喘着粗气,眼泪却涌了出来,“你说你去烧烤店去帮忙,呵,你忘了,你以前就是上夜班的,贼都是上夜班的,我怎么相信你的夜班,你把我当傻子一样骗了这么久,是不是应该换个套路了。”说着她从哑巴手里抢过打劈了的竹杆,又抽了志天一下。
哑巴咿咿呀呀地把竹杆抢了回来,在表达不能再打了,再打估计要打坏了。
“你围着人家房子转啥,你拿了啥了?!说!”佳晓怒喝一声,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啥也没拿!我tm什么也没拿!”志天怒吼了一声,一贯清澈的嗓音突然变得沙哑,他冲进了厨房,拿起一把菜刀,菜刀锋利的刀刃带着破碎的空气充满杀伤力。
志天拿着菜刀就向自己的胳膊砍去,哑巴和佳晓连忙冲上去夺菜刀,三个扭作一团,菜刀被夺下来了,志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佳晓找了个板凳坐下呼呼地喘着粗气,哑巴回到厨房去把菜刀藏好。
志天承认,他没有勇气去找工作,别人已经知道他是贼了,会拒绝他拒绝的很难看。他想破罐破摔,想继续做贼,让家里过得充实富裕一些,想有县城的房子。
“你这个傻子,枉我和孩子等你这三年。”佳晓听完志天的心里话,嚎啕大哭,“我就等你改过自新,咱们过个踏实日子,你又想去做贼。那是人家的东西,你拿了来还是人家的,早晚得还回去,还得去做牢,你想让孩子的父亲一直在牢里吗?让孩子和我一直为有你感到耻辱吗?”
佳晓哭喊着,“是我没用,改不好你……”佳晓拿起竹棍,她狠狠地一下下抽在自己的胳膊上,哑巴和志天冲上去夺下了竹棍,佳晓狠狠地用手抽打着自己的脸,脸上瞬间红的指印叠加。
哑巴和志天又冲上去抓住佳晓的手,志天眼泪滂沱,他抓住佳晓的手往自己脸上打,“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哑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在一个无声的世界,却泪流满面。
为了帮助志天树立起生活的勇气,佳晓把土地交给了哑巴打理,在县城租了一个小房子,把孩子送去了幼儿园,在饭店两个人一起打工,主要负责洗碗工、传菜、打扫。
有了佳晓的陪伴,志天明显地状态好了很多,饭店里安排啥活他干啥活,苦活累活抢着干,可是工作没五天,就又出了幺蛾子。
十二
这天夜里,店里正在收拾着残局打烊,“谁看见我的手机了?”一个店员吆喝了一声。店员平时工作时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他们都把手机放在自己的包里、衣服里、或者宿舍里。而这个店员,原本手机放在自己包里,等打烊时间,却发现手机没了。
他四处寻找,志天坐立不安,佳晓跟店员说了句,“你是不是忘哪了?”说完,不经意地看了志天一眼。
这不经意的眼神,如同一根毒针,扎进志天心里,志天的血瞬间沸腾了,他愤恨地扔下手里正洗着的抹布,“看我干什么?!”
“......”佳晓不敢说话,怕再碰到志天敏感的神经,志天那天跪在她面前立誓,永远不再偷盗,佳晓怎么可以不相信他。
店员一边找一边又问了一句,“谁看见我手机了。”
志天低头扫着地,周围的同事有人窃窃私语,那声音不大,听不清,却嗡嗡地刺疼着志天的心脏,他们交头接耳的动作,让他血液瞬间涌上头部,他感觉恼怒和眩晕。
志天就像一座涌动着要爆发的火山,内心已满是滚烫的熔岩,而表面,都是灰黑的冷静。
交头接耳的同事,有一个耳语中悄悄地看了志天一眼 ,志天的火山喷发了,拿起一个正在收集的盘子就扔了过去,盘子“啪”碰撞在那个员工背后的墙上溅落一地。那些交头接耳的员工一愣,不知道志天要冲谁发火。
紧接着就看志天抄起一个椅子就冲了过来,同事们四散躲开,志天冲到看自己的那个员工面前,员工在柜台下一个下蹲,椅子砸在柜台上,椅子腿“啪”断裂开了。有的同事冲过来拉架,但志天正如喷发的火山,哪里是能挡得住的。谁拉架他打谁,在打了多个人之后,拉架的同事变成了群殴,志天被一顿暴揍。
“别打了,别打了!”佳晓被同事推在外圈,劝架都进不去,只能在外圈嘶喊,跃跃欲试地往里冲,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同事为了她的安全挡在了外面。
等打到志天没有反抗的余力,大家才住了手。由于是志天先出手打的人,并且事情发展到后来,是别人动手打了志天,所以,志天没有报警,别人也没有报警。
等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才知道员工们议论的并不是志天,他们在讨论有位女客人硬塞给一个端菜的小伙一张一百元的小费。
原来是一场误会,但是架已经打了,心里的伤和外表的伤,都需要慢慢养,而损坏的椅子盘子,都需要照价赔偿。
那个员工的手机,到最后下班也没找到,谁也不知道他丢哪了,但是佳晓知道,绝对不是志天拿的。
第二天,志天辞职了,佳晓也辞职了。志天去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离开人群,离开让他感觉压力的地方,去做一份除了等餐就是送餐的外卖员工作,与人的沟通少,志天觉得更自在一些。佳晓去另寻了一个饭店,继续打工。
志天很卖力地送外卖,起早贪黑,风雨无阻,转眼半年过去了,熟悉线路以后的志天赚钱越来越多,从起初的一个月五六千,到后来一个月赚了一万多块钱。佳晓看着志天走上正常的生活轨迹打心眼里感到高兴,抽了个空和志天补了结婚证,两个人过起了勤苦劳作的踏实日子。
但是,志天心里的阴霾一直存在着,他怕身边的人异样的眼光,他怕身边的人丢东西,他甚至怕听见任何与丢东西有关的故事,他觉得一切,都有可能是暗指的他,尽管他已改过自新。
这天送外卖的途中,志天却与另一辆飞驰而来的摩托车相撞,被送到了医院,小手臂尺骨骨折。
十三
“外卖这个职业太危险,咱能不能不送这么急,少接几单慢慢送啊。”佳晓心疼地责备着。
“......”志天只顾疼痛,也不想解释。
从医院包扎完,佳晓陪着志天往院外走,突然人声鼎沸,一大群人簇拥着围住了志天,他们举着大捧的鲜花,举着手机、相机、录像机。
“您是志天吧,请问您是怎么鼓起勇气,撞向劫匪的摩托车的。”
“您能跟我们谈谈事情的经过吗?”
“志天,您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您能讲讲吗?”
“......”志天断了的尺骨似乎已经不疼了,怀抱着鲜花,在忽闪忽闪的闪光灯下,一向口齿伶俐的他居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傻呵呵地咧着嘴笑,佳晓这才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流着眼泪站一旁看志天被自豪地包围着。
原来飞车党的劫匪抢了一个女士包,正骑着电动车匆匆送外卖的志天听见“抢劫......”的呼喊声后,刚好看见劫匪骑着摩托车向自己驶来,他不顾安危骑着电动机迎面撞了上去,摩托车和电动车同时摔倒在地上,周边的几个人一拥而上抓住了劫匪。
当天的视频号里,铺天盖地地转载着志天撞向劫匪的视频,志天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
也许是志天当年入室盗窃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人们的善良,在疯狂转载的视频里,并没有人提起这个家喻户晓的英雄,就是当年那个盗窃犯。
志天松了一口气,在他的脸上,洋溢出一种久违的微笑,从内到外的微笑,有一朵愁云在他的额头轻轻地飘起,被微风一吹,散了,留下志天满脸的阳光。
佳晓也笑了,一种欣慰地微笑,一种欣赏地微笑,一种放心地微笑。
超市、饭店、娱乐场,好几家店都打电话邀请志天去打工,要给他加薪,请他去做职员,他们看好志天的见义勇为,看好志天的人品。
志天婉言拒绝了,他终于发现依靠自己的双手,可以创造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又到了结月薪的日子,志天领了钱,点了几个好吃的菜,打包回家和佳晓,孩子,还有哑巴一起庆祝,餐桌上饭香氤氲,餐桌旁欢乐祥和,志天拉着佳晓的手,深情地说了句,“佳晓,谢谢你,一路陪伴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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