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方落落没想到还能见到他。
当他出现在蛋糕店时,她完全愣住,以至忘记将手中的巧克力蛋糕给他。
而他也不恼,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原以为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却有了这般命运的相遇,只是她从他的眼里知道,他忘了她。
或许,他们之间从来算不上谁记得谁,谁又忘了谁。
2.
三月的清晨,还带着初春的湿意,清凉的微风吹过,她裹紧身上的大衣,心想:南方的冬天真是冷啊。
她刚从医院出来,并不想回去开店,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突然想着,今天给自己放一天假,好好休息。
但其实,她并不知道要去哪儿。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累了,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远处嬉嬉闹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三点钟方向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三岁的男孩慢悠悠的走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六点钟方向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两人甜蜜的依偎在树下,时不时趁着没人注意时,在彼此唇上印上一吻;九点钟方向则是一群上了年纪的大妈在做运动,精力十足,再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老爷爷老奶奶,不知老爷爷说了什么笑话,逗的老奶奶眉开眼笑……
她一直坐在长椅上,直到运动的大妈收拾东西离去,情侣走了一对又一对,手表上的时针指向16:00,她都一直坐在原地,不曾离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突然眷恋眼前的美好,一时不舍的离开。怎么以前她不曾发现,观察别人竟是一件这般有趣的事?
后来,她走了,不想被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那样让她觉得自己真的不正常。
她接着漫无目的走着,属于夜晚的灯光渐渐亮起来,五光十色,五彩斑斓,看得她有些头晕。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这座城市的夜晚,她前年来到这座城市,在这之前她一直待在北方,当然那里的夜晚也很璀璨耀眼,但还是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说不上。
她买了一碗麻辣烫,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餐,她吃的很开心很饱。之后她又沿着街道走着,驻足看着前面,从一辆轿车上下来一群人,有男有女,穿着时尚,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进了一家店。
她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那家店前,抬头一看,“欲夜”二字出现在她眼前。
这是她第一次进酒吧。
里面的声音的很大很杂,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人的说话声,舞池中是肆意扭动的男女,面上带着沉醉,带着堕落。她坐到角落的吧台处,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里面是一件藕白色连衣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来?只是今天她很想尝试下自己从未做过的事。
她点了一杯酒,不知叫什么,喝起来甜甜涩涩。真奇怪,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却融合的这般好。
坐了一会儿,她渐觉无味,想着离去,起身时,不小心与人相撞,本想着道歉,却不想刚抬头,便被人一把抱住,接着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她并没有马上推开他。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薄荷的香味,她被引诱竟不自觉沉沦,抱住他。
后来,他们理所当然的睡了。
那是她的第一次,她不后悔。她离开时,他还没醒,临走前,她望了他一眼。只是她也没想到这一眼,能够让她记到现在。
以至于在一个月后重新见到他时,便能马上认出他。
3.
再次见面后,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她有时会生出一种冲动,对他说你还记得一个月起和你睡过一晚的女人嘛?但马上又会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幼稚,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难道还奢望人家对你负责?
她偷偷观察他,知道他总是星期二来买一个巧克力蛋糕,然后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慢的将它吃完;他喜欢穿素色的衣服,最常穿的是白衬衫陪西装裤;他不爱说话,总是很安静,不和任何人搭话。
她觉得能够这样,对她来说已经很好。
又是星期二,他比平时要来的晚些,仍旧和以往一样,只点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快吃完时,下起了雨,很大,一时不会停,而他没有带伞。
吃完后,他还是坐在原地。或许他是想等雨停下。但是那天的雨或许在和他作对,下了许久,仍旧不见变小的趋势。
渐渐的整个店子里只剩下她和他。
她假装在收拾餐具,其实一直在偷偷注意他。突然,他起身,走到门口。大概他不想再等了。
“等等。”她唤住他。那是她对他说的第十三句话。
他转过身,眼中带着疑惑,淡淡的望着她。
她从柜子中拿出一把樱花图案的雨伞递给他,“给你。”虽然她脸上看不出异常,但她其实很紧张。
半响后,他接过她手中的雨伞,用他清冷的嗓音答道:“谢谢。”然后,便打着伞离开了。
他挺拔消瘦的身躯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那晚,她是淋着雨回去的,当晚便悲催的发烧了,在医院呆了几天。她回到蛋糕店的当天,他来了。来还雨伞。
“谢谢。”他今天穿的仍然是白衬衫搭西装裤,与平常不同的是,他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显得儒雅。
“不客气。”她接过被折叠的整齐的雨伞,微微一笑,“今天也要巧克力蛋糕吗?”
“不了。一杯拿铁,打包。”
她忘了,今天不是星期二。
4.
有一天清晨,她在路上遇到他。他仍然是那副模样,手上拿着一个公文包,神色淡然,径直走进了一间大楼。那是全市有名的设计公司,能够到这里上班的都是有能力有背景的人。
她想,他应该很厉害。真想知道他是做什么。
本来以为永远不会知道,却不想有一天得到了答案。
星期二,他照常点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却没像往常一样去座位上,对她说:“上个星期六,你关门了?”
她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咖啡洒了。
“恩,我…”她一时竟说不成句,耳朵微热,“因为一些私事,我…我每个星期六都会关门。”
“恩。”得到答案,他端起蛋糕准备回到座位上,忽的听到声音。
“星期六你来了?”
“恩。想吃蛋糕了。”
“你为什么喜欢巧克力蛋糕?”糟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本以为他不会理睬,却不想他竟然回答。
“因为一个人。”他的脸上闪过淡淡的忧伤,细长的头发站住他的眼睛,变得晦暗不明。
“谁?”
他用手撑住下巴,修长的眼睛看着她,启唇:“你为什么成为蛋糕师?”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因为我只会这个。”她微低头,唇边淡笑。
她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初中毕业她就出去打工。刚开始是在饭店洗碗,后来又去了酒店当了服务生,干了三个月,被上司压榨工资,她便辞了职,再后来她便在一家小蛋糕店里做实习工,也是在那时,她决定要成为一个蛋糕师,将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蛋糕店。
干了八年后,她攒了一些钱,又从银行和朋友那里借了一些钱,开了这间小小蛋糕店,钱虽赚的不多,但她已经很满足。
“你做的蛋糕很好吃。”他吃了一口蛋糕,“特别是巧克力蛋糕。”
“谢谢。”那是因为,他喜欢吃,她努力做好。
“那你是做什么的?”
“室内设计师。”
“你厉害吗?”
“还行。能养活自己。”
之后,他们之间的话仍然不多,但已经能够说上几句。她对这种情况很满足。
有时客人不多的时候,她会和他坐在一起,喝上一杯咖啡,偶尔说说话,但大多数,他们都是沉默不语,望着窗外,看着窗外的行色匆匆地人群。
5.
司律最近过的不太顺。
最近,和他交往了五年的女友,突然和他提分手,原因不明。他找她问一个理由,却遭遇她的闭门不见,打她手机也没人接。直到他在她家楼下看到,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出来,脸上笑靥如花。
那一刻,他开车离开。佳人已心有所属,何必苦苦哀求,弄的尊严尽失,他司律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他没有开车回家,而是去了“欲夜”。那不是他第一次去酒吧,曾经也去过几次,都是为了工作。
他一个人呆在角落里,一杯一杯的灌酒。虽然他决定放下这段恋情,但人不是机器,说放下就放下。
苏素是他的初恋,他们在大二那年相恋。苏素是舞蹈系的有名的美女,身材高挑,性格温柔,那时他们是校园里一对人人称羡的恋人。
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他以为,苏素会是那个陪他共度余生的人。现在却成一场泡影,有时他会怀疑,这五年他们是否真心相爱过,不然为何她会在转身离开后,马上又牵起另一个人的手。
过多的酒精充斥着他的脑袋,让他变得昏沉,变得失控。
那一晚的事情,他记不清了。
只是他模糊中看到她眼角滑落的眼泪,他用唇吻去。第二天醒来时,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和床上落下的点点鲜红。
他懊悔自己的冲动,却无可奈何。
他是一名室内设计师,不算很有名,但总的还算不错。或许是因为情场上失意,工作上他得到了上升,他被全市有名的设计公司录取,成为其中一员。
刚开始,每天都很累,过多的工作量和难搞的客户,让人心力交瘁。
那天刚完成一个大单,他拒绝众人的邀请,决定一个人回家好好休息。途中看到一家蛋糕店,名叫“一座孤岛”,也不知想什么,就这样推门进去了。
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叮铃铃的声音,她面带微笑,礼貌说:“欢迎光临”。声音清冽。
司律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她眼角的那颗泪痣莫名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后来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这样茫茫人海中,或许曾经擦肩而过,或许不过是相似的面孔。
他每个星期二都会点一个巧克力蛋糕。那是苏素曾经最喜欢的甜点,而他并不喜欢甜点。至于为什么点巧克力蛋糕,是他想遗忘掉苏素。当有天他不再点巧克力蛋糕,那时他才是彻底忘了这段情,放下这个人。
6.
“为什么叫一座孤岛?”
他来这里的时间变多,有时他不再点巧克力蛋糕。只是点上一杯拿铁,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很舒服很安心。
有时他会看她,看她安静的做咖啡,礼貌的为客人送餐,轻轻的说欢迎光临。她长的并不惊艳,却让人感觉很舒服,她看起来很纤细,但是却能搬起很重的货物。她基本上不化妆,一头长发扎在脑后,偶尔会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落在耳边,她会随意的撩开。她不常笑,大多数时候只是嘴角轻轻一扯,带着淡淡疏离。
渐渐他对她产生好奇,她从哪里来?她为什么要开一家蛋糕店?她是不是从小就不喜欢说话?为什么蛋糕店的名字要叫“一座孤岛”?……
“因为人生来就是一座孤岛。”她淡淡的望着他,眼角的泪痣好似一滴泪滑落,“从他出生落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只能靠他自己。”
“倒是这个道理。”他开口:“但不觉的太过悲伤吗?孤岛,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孤独的生,孤独的死。”
“或许吧。”她看向窗外,外面好像下雨,“也许有一天,有人会来这座孤岛,陪他共生共死。”
他望着她的侧颜,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丝疼惜。
有一段时间,他很忙,差不多了有两个星期都没有去一座孤岛。工作完成的那天已经是深夜十点,他心血来潮,想着她会不会还在那儿,出了公司一路朝她哪儿奔。
果然,她关门了。也是,都十点了,哪还有什么蛋糕店营业,他真是因为工作昏了头。
“喂。”突然背后响起声音。
他转过头,发现是她。
她上身穿着淡黄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条白色紧身裤,搭配一双白色布鞋。她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眼中流着光彩。
“你怎么还在?”
“你为什么这么晚来?”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沉默,不看对方。
“我送你回去。”
“恩。”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昏暗却温馨。
他发现,她和他之间有很多的爱好。他们都喜欢小野丽莎,都喜欢阴天,都喜欢喝咖啡,都喜欢张国荣,都喜欢村上春树的小说,都喜欢爬山,都是格子控……
他想,他是时候该不再点巧克力蛋糕了。
7.
又是下雨天。
她有些郁闷的看着天,心想这下又被淋湿了。身上湿湿的感觉,真是不舒服。
不知道他这次有没有带伞呢?
她沿着街道慢慢的走着,家里的酱油没有了,她出来买。大概是因为下雨,街上的人很少。所以她一眼就看到了他。还有他身边的女人。
两个人都没有打伞站在雨中。
他微低着头,看不清情绪。她对面的女人看起来情绪比较激动,抓着他胸口衣服,口中不知在说什么。
突然,她扑进他的怀中,而他没有推开,相反伸手抱住她。
看到这她便转身离开了。
今天就算没有酱油也是可以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这么痛?
司律拒绝了苏素的复合。他已经不再爱她,他心中已有另一个人存在,一个小巧消瘦的女人。
他打算向她正式表白,却不想连续一个星期都没见到她。
司律看着紧闭的大门,眉头微皱,她到底去哪儿了?
他去了她家,发现也没人。
她就这样消失了吗?
8.
方落落看着照在手上的阳光,嘴角含笑,天气真好。
“方落落,吃药了。”
“好。”她收回视线,接过护士手中的药,就着水喝下。这是难吃。
吃过药,她一个人走出病房,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旁边的人群。好像不久之前,她也曾这样做过。
她生病了。治不好的病,小脑萎缩。
在确诊的那天,她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她在想,为什么老天爷对她如此不公?她从小无父无母,靠着多年的努力,好不容易才在这座城市有立身之处,却不想被一纸诊断书,打入万丈地狱。
谁说人生不会一直背,当你背到头,好运也就不会来了。
她二十六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她不想遗憾,所以才会去酒吧,所以才会在他吻她的时,没有推开他。
她很高兴在人生最后的阶段遇到他。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没奢望过能和他有一个结果,毕竟她是连人生都不完整的人。
现在他在干什么呢?会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吗?
她抬头望着太阳,真是刺眼啊。
突然一个人影遮住了阳光,因为是背光,所以她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她微皱眉头,正打算说说这个挡住别人阳光的人,却在听到他声音后一愣。
“你以为,你躲到这,我就找不到你吗?”
“你……怎么会?”
他双手插兜,穿着一个黑色卫衣,下面一条蓝色牛仔裤,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就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为什么不说一声离开?”
“我生病了。”
“严重吗?”
“恩。”
“会变得怎么样?”
“会忘记人,会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会死掉。”说完后,他没有说话,她也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表情。
突然,他上前一步,抱住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傻瓜。”
简单两个字,让她眼泪流下。
“我不傻。”
“你傻。
“我不傻。你傻。”
“恩。我傻。”他用世间最温柔的语气,在她耳边说最动人的语言。“我爱你。所以,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会忘了你。”
“没关系,我会记得你。”
“我会死。”
“不要害怕,我会在。”
是。她很害怕。她不想死,她不想一个人孤独的面对死亡,她想活,想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
“老天好过分。”
“恩,但它让我遇到你。”
四目相对,她望着她俊秀的面容,情不自禁在上前,刻下一吻。
“这是我们的初吻。”他眉眼俱笑,紧紧抱住她,彼此之间毫无距离。
“不。”她唇边含笑,“这是我们,第二次初吻。”
“第一次什么时候?”
“你猜。”
“你说不说,说不说。”他挠她痒,她笑着四处躲避。
“不说。”
两人脸上都是灿烂的笑容,她望着他,轻抚他的脸,眼波温柔,“司律,我爱你。”
“我知道。”
他们紧紧相拥,感受彼此的体温。
不执着天长地久,只要爱过,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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