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武侠,现在很少有人喜欢了吧^-^)
(图来自搜索,侵权必删)深秋九月,北风微寒,城郊古道旁一丛丛黄而细瘦的蒿草随风摇曳,有说不出的萧索凄凉。一只野兔拨开蒿草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望了望一丈余宽的黄土路。一辆马车疾驶而来,卷起一股灰黄的尘土,吓得野兔又缩回了头。
马车远去,尘土刚刚消散,又有三匹烈马蹄响如雷匆匆奔腾而过。三匹马一前两后,只听前边马上骑手开口道:“加紧了赶上去,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他嘴角斜着一条伤疤,一说起话来伤疤如同蜈蚣般蠕动。
后面左边那骑手笑道:“大哥不必担心,今日有我们秦关三虎在后头紧追,他们除了阎罗殿哪儿都去不了。”右边骑手嘿然道:“莫要轻敌,别忘了驾着马车的是谁。”左边骑手嗤之以鼻:“要说谢家出的唯一能叫人正眼来瞧的人,就是谢明远。可他还能作我们兄弟三人的对手不成?何况他还要护着谢家遗孀,能腾得出手来吗?”说着大笑三声,模样十分得意。
三人说话间,已能望见前边马车的踪影,只听前面那骑手大喝道:“咱兄弟仨吃了一路的灰,现在是时候给他们颜色瞧瞧了!”说着三人马鞭催得更狠,片刻间就蹿到了马车后边。
马车帘布掀动,露出半张美妇人的脸,只见她望一眼后头面色唰地苍白,急呼道:“叔叔,贼人追上来啦!”
谢明远闻言修眉一蹙,心中不由也焦躁起来。“驾!”扬起马鞭的手重重挥下,抽得那匹枣红的老马痛嘶一声。谢家惨遭灭门之祸,谢明远好不容易趁乱救出了嫂子和侄女,侄儿却不知去向。他带着两人驱马车借夜色逃出河州城,不料歹人一路相随,如今天光大亮,能往哪里甩开他们?若不是要顾着嫂子明烟和侄女香儿,谢明远早就和后面三人拼命了。
谢明远正思量对策之间,秦关三虎的头儿大虎已经纵马上前,抽出身上的长剑从后面刺入车厢,堪堪从妇人和小女孩身侧空隙中间穿过来,剑尖还悠悠一晃。
坐在车厢外驾马的谢明远听到明烟和香儿的惊呼忙一回头,却看到二虎和三虎各自扬起大刀,刀锋随疾风落下,两只车轱辘登时和车轴分离,车厢“砰”一声砸落在地,被马拖着一路颠簸。谢明远无暇他顾,跃到倾斜的车厢顶上,和秦关三虎斗作一团。
他全凭一双肉掌挥舞,与秦关三虎的长剑大刀相抗,一时之间居然还不落下风。大虎心中急躁,趁谢明远不备又一剑刺死了枣红马,马车停了下来。
明烟和香儿抱在一块瑟瑟发抖,听着外头喊打喊杀,劲风阵阵,当真是冷汗直下。
秦关三虎以一对三,虽然谢明远着实了得,久而久之也难免觉得力乏,何况三虎武功招式阴毒狠辣,无孔不入,根本不给他抽手反击的机会。
忽地远处蹄声的的,四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脏乱,书生打扮的人骑着一匹瘦弱的驴子从大道前头慢慢晃悠过来,他一张满脸胡渣的脸,带着满眼的呆愣和惊异望向这边。
“死穷酸,看什么看,不要命了?”二虎骂道。那书生听到这话吓得催着驴子调头,急急跑远了。
又打斗许久,谢明远气力渐渐不支,身上也多了几条长长的伤痕,血染重裳。他一咬牙,勉强提起精神,一掌劈在大虎肩头,大虎右手脱臼,可是长剑也刺在谢明远左胁,疼得他身子一缩,二虎和三虎抓着机会,齐齐挥刀斩向谢明远的头颅。
当当两声,二虎和三虎手一麻,大刀都被震落脱手。大虎吃了一惊,往前一看,来的是一个娇俏清丽的年轻姑娘,骑着白马,着白衣纱裙,手里正捏着一只石子。
“最后一颗。”
大虎还没弄明白白衣姑娘这一句低语是什么意思,她手里的石子已经飞射过来,恰好砸在他额头上。大虎轰然坠马。
“娘希匹!哪里来的臭婆娘,敢坏我秦关三虎大事?”三虎左手捂着流血不止右手虎口,口中兀自叫骂不停。
“你们三个恶徒,青天白日,当途行凶,自有女侠收拾你!”方才匆匆逃开的书生从白衣姑娘后面现出半边身子来。
“还不快滚?”
二虎和三虎心里正惊惧不定,听到白衣姑娘一声怒喝,只吓得魂飞魄散,抛下生死不明的大哥骑马逃窜远去。
“多谢姑娘相救。”谢明远向白衣姑娘行了礼,又叫妇人和女孩从车厢里出来。
“怎么不谢我呢?”胡渣书生愤愤不平,“要不是我回头搬来救兵,这躺着的就是你们仨了。”他一边说一边抬脚踩了踩横在地上的大虎。
出了车厢的香儿看了一眼大虎,弱弱地说:“他是不是死了啊?太残忍了吧。”
白衣姑娘显然脾气不大好,闻言立刻着了恼:“什么残忍?他还没死呢!我好心好意跑来救你们,你说我残忍?”
胡渣书生连忙拉着她:“你生什么气,人家小女孩心地单纯随口说说而已。她生得这样可爱,你也舍得责怪她?”
明烟也将香儿揽到背后,向白衣姑娘道歉:“真是对不住,姑娘莫怪,小女儿年幼不懂事,你就当她胡说好了。”谢明远也接口道:“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误会一去,两边人互相介绍过了,胡渣书生叫唐宝,白衣姑娘叫唐玉,是一对兄妹,他们从附近的长林庵过来,正准备去河州。他们听谢明远讲了谢家灭门的惨事,也是唏嘘不已。
唐宝打了个响指,说:“阿妹啊,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索性护着他们几个到安全的地方吧。”
唐玉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好,这天色已晚,哪里还找得到安全的地方?”
“你忘了我们从哪里来?”
“不行不行,师太她绝不会答应的,长林庵不接待男客,你忘了你自己都是睡在外面的?”
谢明远连忙说道:“我也可以睡在外面,只要有地方可以接纳我嫂嫂和侄女。”
“好,就这么定了。”唐宝自作主张。
唐玉骑着白鬃骏马,载着明烟和香儿,一路扬尘驰骋而去,而谢明远则坐在唐宝的瘦驴子后面,一脸愁容。
“你别看坛子是匹老驴子,可它年轻时候可厉害着呢!”唐宝一遍慢悠悠地荡着缰绳一边说着,“若不是千钧一发之际它发了力,像那刘皇叔的卢一般跃过溪流,我兄妹俩怕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谢明远不明白怎会有人给驴子取名叫坛子,但他也不多问。他心绪紊乱,考虑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灭门的惨烈鲜血仿佛还映在他眼里,化作一缕缕猩红血丝。但他顾不上悲伤,因为逃亡才刚刚开始。远远领先的白马上的明烟就没那么坚强了,她紧紧抱着着熟睡的香儿,想着家门惨祸,忍不住抽泣起来。
唐玉是个单纯的姑娘,早忘了先前的不快。她转头安慰道:“大姐,你不要伤心,朗朗乾坤,坏人自有天收,那些人现在可以逞凶,以后总有人去收拾他们。”
明烟擦擦眼泪,苦笑道:“纵天会横行江湖十数载,谁人敢管?他们不满足于在江湖上作威作福,又把手伸向了市井平民。我家老爷谢明遥为人刚烈,不肯低头,他们就干脆把他的头砍下来了。”
唐玉一怔,良久才喃喃说着:“纵天会,又是纵天会吗?”
接下来只有一路沉默,谁也没有轻易开口。
到了长林庵门口的时候暮色已经抹满天空,只余下西边天际一线光明。长林庵掩身在山麓下的一片密林之中,宛如一颗遮光蔽芒的明珠,风起时满林黄叶纷纷洒洒,有一种不言自明的禅意悄然浮现。
此时此刻,庵门已然关上,唐宝上前扣了扣门环。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尼姑,灰色僧衣僧帽洗得有点发白。她仔细打量了一行人,这才问唐宝:“宝哥儿,你带着许多人来干什么?”
唐宝叹口气,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这么晚了,我们不是来借宿,难道是为了和佛祖观音亲近亲近?”
唐玉在后面皱眉道:“你就不能说一面借宿一面亲近佛家?”
年轻尼姑瞪了唐宝一眼,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我问过师太再说。各位稍候片刻吧。”说罢关上了门。唐宝“哎”一声,叫道:“外面冷着呢,你就不能让我们进去等?”
五人在长林庵门前台阶上坐下来,望着不远处白马和瘦驴亲昵地靠在一块,吃着青中带黄的草。
明烟说:“这也真有趣,这么俊的白马怎么会跟老驴子混在一起?”香儿也随口接话道:“这不奇怪,你看漂亮姐姐不也是和邋遢叔叔一起来的?”
“诶,你这小丫头嘴巴挺厉害啊?”唐宝不禁白了香儿一眼。香儿不理她,转头对明烟道:“娘,我饿了。”
明烟摸摸她的头,抚慰道:“香儿,再等等吧。”唐玉笑笑,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窝头,递给香儿,香儿欣喜地接过了就吃。
谢明远看着香儿吃得香甜,叹道:“真是苦了这孩子了。”
庵门“吱呀”一声开启了,几个尼姑慢慢走了出来,谢明远等人起身,纷纷向她们行礼。“阿弥陀佛,”为首的正是长林庵主持祈贞师太,她宣了佛号,望向唐玉:“玉儿,这些都是你的朋友么?”
唐玉摇摇头,说话的声音忽地变得轻细而温柔:“师太,他们被纵天会的歹人追杀,现在无家可归。虽说不是我的朋友,但还望师太念着我佛慈悲,收留他们一晚。”
祈贞师太回以宽容而沉静的目光,说道:“玉儿,长林庵收留他们一晚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这天下之大,他们到哪里找真正的容身之所?”
谢明远一直沉默不语,听到这话不由心神一震。是啊,天下虽大,可哪里没有纵天会的人?纵天会横行霸道多年,用自己的规则钳住这人间的命运。许多武林门派都曾想扳倒纵天会肃清武林,但最为轰动的一次“十大门派围剿纵天宫”也被轻易瓦解,如今还有谁敢管纵天会的事?想到这里,谢明远不由一阵灰心。
可是他听到唐玉声音十分坚定:“只要活着什么都不算太坏,一定要抓住希望。”谢明远一抬头,正好看到她鼓励的眼光,如同此刻夜空里的温柔星光。
山头树木茂密,有人轻轻拂开枝叶,眺望山麓边的长林庵,低声道:“将军,就在这里没错了。”背后的人上前一步,他用黑布蒙着面,身上闪烁着黑色鳞甲的冷光,从头到脚都是漆黑,如同山水画里一株浓墨画就的劲松。
被称为将军的男人尚未说话,那人又道:“属下实在不明白,对付区区三个谢家的余孽用得着我们出手吗?这样大费周章有何意义?”
将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人便不敢说话了。将军的声音低沉而阴冷,如同藏在夜色里的一抹剑锋,只听他说:“天主吩咐一定要将谢家人杀个干净,难道还要跟你商量?你可看到回来报信的秦关三虎那两个废物的下场?”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登时缩了缩脖子。
“走。”将军也不多话,一挥手,身后二十余人蹿了出来,在树林间穿梭,像一群猎食的豹子般掠下山去。
尽管祈贞师太一再请他们进庵内歇息,但谢明远为了避嫌还是留在了庵门外,受了连累的唐宝十分不满,絮絮叨叨了许久,终于才觉得无聊了,扭过头去准备睡觉。
“唐宝,你听。”
正要拥着周公入眠的唐宝被谢明远推了一把,不由心头火起:“囔什么囔?”但他随后也是一愣,面色严肃起来。
长林庵内传来许多喊叫和厮杀的声音。
“不好!”唐宝大惊,“里面出事了,咱们快进去瞧瞧!”
谢明远二话不说,身形一提一跃就跳上了高墙,却听唐宝在下面叫着:“你等等啊!你武功高强来去自如,我一介凡夫俗子怎么过得了这墙?”谢明远叹了口气,只好伸手拉他上去。
两人进了庵内,看到佛堂那边火光冲天,一群人正在打打杀杀。“一定是纵天会的追兵!”谢明远握紧了拳头说道。唐宝见他心急火燎,于是安慰道:“不要太担心,庵里这群尼姑多少都跟着祈贞师太学了些武功,祈贞师太当年可是名震江湖的一代女豪侠,本事不容小觑。”
谢明远哪里有功夫听他闲扯,一拳锤开了一个和两个尼姑厮杀的黑衣人,就问道:“两位师父可知道来借宿的女客们在哪里落脚?”尼姑伸手指向西北边说:“在清心堂,不过那边贼人最多,你们可千万小心了。”
谢明远和唐宝赶到清心堂的时候,祈贞师太和唐玉正守在门前,被十个黑衣人紧紧围住,一派肃杀之气笼罩在整片庭院。
黑衣人为首的正是蒙面黑甲的“将军”。唐宝低声道:“这下可不好玩了,他是纵天会天主手下‘生离死别’四大天将之一的别将军,外家横练功夫了得,不单是一身铜筋铁骨,手脚也十分有力,据说和花和尚鲁智深一般,可以倒拔垂杨柳。”
谢明远听到这话心下一惊:连天将都出动了,看来纵天会是一定要将谢家赶尽杀绝了,这到底是为何故?
别将军扭头看到两人,一挥手,五个黑衣人一齐冲了过来,他们个个手握利剑,挥舞间寒光四射,纷飞的剑花几乎要吞掉谢明远和唐宝。与此同时,别将军沉声低喝,急电似的奔向祈贞师太和唐玉,朝两人各出一拳。他气力果然很大,祈贞师太尚可一甩拂尘抵挡,唐玉避开一步,已被他一拳击碎了木门。唐玉使一对峨眉刺,进招狠辣,毫不留情,逼得别将军退开两步,不敢和两人近身缠斗。祈贞师太眼看谢明远被围攻,自顾不暇还要护着唐宝,就叫唐玉过去帮忙。
“也好,师太,那咱们就好好打过一场。”别将军叫剩下的五人也过去参战,自己则和祈贞师太又打了起来。
“檀越,上天有好生之德,贵派既名带天字,为何却不行这不义之事,硬要害人满门?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才是损不足而补有余。”师太拂尘挥洒,质问道。
别将军回敬了一掌,说道:“我纵天会既为纵天,自然是纵横天下,百无禁忌。师太念经诵佛就好,何必来管这闲事?”
祈贞师太叹道:“罢罢罢,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还是手底见真章吧。”
另一边,唐玉和谢明远苦斗十个黑衣人。这些纵天会的人个个身手不凡,以谢明远的武功早就不敌,靠着唐玉才勉力支撑下来。过一会儿,来支援的尼姑们也围了过来,黑衣人们被打得节节败退。
“不好!”万分激烈之间,谢明远一眼瞥见有个黑衣人掷出一点寒芒,往唐玉背后射去。谢明远欺身而上挡着了,一支飞镖扎在右胸,他只觉全身气力一泄,瘫倒在地。
眼见事态败坏,别将军叫一声:“撤!”带着黑衣人们翻墙而逃,众人也不敢去追。
“你这又何苦?”唐玉叹了口气,扶着谢明远坐起来,谢明远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唐玉正要替他拔出飞镖,却被祈贞师太叫住了。替谢明远看了看伤势之后,祈贞师太摇摇头,说:“这镖上有剧毒‘屏天兰’,毒已经深入他血液里,不久就会侵蚀心肺,怕是佛祖降世也难救他。”
“你…”唐玉哑然,望着谢明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中思绪早已翻作千层浪。
出了清心堂的明烟和香儿正好看到这一幕,明烟扑通跪在地上,朝祈贞师太磕头:“求师太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叔叔!”
祈贞师太摇摇头,沉默以对,带着一干尼姑离去了。
谢明远在唐玉怀里挣扎着爬起来,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努力许久,才说了四个字:“我不后悔。”头一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明烟和香儿大哭起来,唐宝也抹着泪。唐玉怔怔地抱着谢明远,还能感受到他身体的余温。她第一次这么突然又真切地体会到,原来人的生命脆弱得像一张纸一样,也许下一刻,就会在风里被撕碎。她抬头望望天,看到那一轮凄冷的月牙悬在天上,似乎也藏着说不出的悲戚。
这样的月色她无心欣赏,也没有别人想欣赏。
把谢明远葬在山脚下之后,一行人就匆匆离开了这片伤心之地,不想再连累长林庵。
唐宝和唐玉带着明烟香儿避开大路,往南方赶去,一路上各人心绪沉重,没有说话。唐玉忽然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说道:“这样整日逃亡也不是办法,前些日子听说有十余个江湖大派聚在中州要结成武林盟讨伐纵天会,我们不如到那里去看看,至少也能替大姐和香儿找个庇护吧?”
“不行,”唐宝一口拒绝,“这事儿我们已经掺和得够多了,再继续下去只会把我们自己拉下水。”
唐玉气愤地撅起嘴来:“哥,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不是你说的,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吗?大姐和香儿这么可怜,你就不管她们了?何况…何况谢大哥还是为了救我而死,你这就忘了吗?”
唐宝哑然,看看泫然欲泣的妹妹,又看看低头不语的明烟和香儿,眉头一皱,叹道:“好吧,好吧。”
当他们来到中州的时候,时令已然入冬,天气很是寒冷。繁华的城市勾起了明烟母女俩对过往生活的回忆,只可惜人世沧桑就如车轮般决然地碾过了她们的人生,留下了一道叫做“命运”的辙印。
唐宝和唐玉找到所谓的武林盟的时候,他们各大门派的掌门正在为谁出来做盟主而整日唇枪舌剑斗个不停,争得最凶的要数华山派掌门和秦岭派掌门,他们偶尔一言不合甚至要刀剑相向。
“谁做盟主都无所谓,关键是这位‘盟主’不但要有冠绝天下的武功,还要有比天还大的胆子。”“赛诸葛”钱之敬摇摇羽扇如是说道。
“为什么?”诸位武林人士不解地问道。
“你们可曾记得,八年前在云川,那一次震惊江湖的‘十大门派围剿纵天宫’是怎么失败的?”钱之敬问众人。
有人立刻举手回答:“纵天会的天主头一次出现在世人眼里,他虽然蒙着面纱,叫人看不清相貌,可那种君临天下的压迫感真叫人窒息。天主仅凭一己之力挫败了联手的十位掌门,让他们都含羞而退。”
“说的对,”钱之敬拍拍手,又问“你们在座诸位谁认为自己有本事可以单打独斗胜过天主的?就算真的有这个本事,谁又敢当头站出来领着我们向纵天会宣战?大家都知道,纵天会最喜欢棒打出头鸟。”
大堂里一时沉寂下来,居然无人应答。
“我虽然不知道谁有‘比天大的胆子’,但我知道谁有本事和天主斗上一斗。”
所有人都扭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白衣姑娘。
“玉儿,你又胡说八道什么?”身旁坐着的唐宝急忙阻止她说话。
唐玉拂开唐宝的手,朗声道:“天下只有‘生将军’可以与天主一战。”
众人既不惊奇也不疑惑,事实如此。
钱之敬点点头,说:“姑娘说的是。生将军确是奇人,武功之高扬名四海,早已超出另外‘离’‘死’‘别’三人许多,据说可与天主比肩。可是他多年前不屑纵天会之恶行独自离去,隐居山林多时,谁又找得到他?”
“我知道他在哪里。”唐玉眼里绽放出异样的神采来。
“看不出你居然还跟传说中的‘生将军’打过交道?”唐宝一边纳闷地爬着台阶,一边跟前面走着的唐玉说话。
“是啊,”唐玉点点头,“生将军是个很好的人呢,五年前他救过我的性命,带我带他隐居的居所疗伤好几天,等我伤好了就送我下山了。他说喜欢四处云游,不经常在这里住,但我还是想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再遇到他。”语气里全是崇敬。
唐宝眨眨眼睛,说:“你见过他面么,怎么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他是个胆小鬼呢,不肯站出来带着武林盟去讨伐纵天会,而是想避开纷争苟活一世?”
唐玉毫不犹豫地反驳道:“胡说!我和他相处虽然不久,他又戴着面罩让我看不清面容,但我和他…说了好久的话,我知道他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可是来到那个简单的竹木搭建的居所后,他们没有找到半个人影,倒是所有东西都蒙了一层尘灰,像是多年来无人居住。唐玉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但她没有放弃寻找。
最后,他们在屋后那片终年翠绿的竹林里,找到了一方青冢。墓碑上只有一个字:“生。”
“怎…怎么会这样?”
唐玉跪倒在地,失声大哭。
“凭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一走了之?不是说好了只要我来找你你就会出现么?现在我需要你,明烟母女需要你,大家都需要你,你却一个人永远离开了,你这个大骗子!”
唐玉哭得肝肠寸断。
清冷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她感觉全身冰凉,仿佛只身在汪洋里随波逐流。
忽然听到背后有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叹息道:“我不是骗子。”
唐玉一回头,只看到唐宝站着,她又张望许久,也没看到别人。这时她心里忽然亮堂起来了。
“是你?”唐玉问。
“是我。”唐宝点点头。
“五年,刚好是五年,”唐玉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我说怎么会这么巧?五年前生将军救了我,然后他消失了。五年前我失散多年的哥哥突然又回来了,陪着我到如今。原来你就是生将军,你一直没有离开过。”
“是,”唐宝抚摸着墓碑上的“生”字,悠悠说道,“五年前,那个生将军已经死了,置之死地而后生。消失多年的唐宝回来了,他是燃烧过的灰烬里浴火重生的凤凰。”
唐玉噗嗤一声,眼里全是盈盈的笑意,她说:“有你这么不修边幅,一脸穷酸模样的凤凰吗?那你现在得做决定了,是要做胆小鬼,苟活一世,还是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站出来带着我们去打倒纵天会?”
唐宝神采飞扬,如同换了一个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猥琐神色。
“苟延残喘多么无趣?我自然是要去跟天斗一斗了。”
朔冬的雪花飘落在寒冷的夜,宛如千万瓣素雅的梨花在天空里翩翩起舞,美得叫人心醉。云川山银装素裹,在夜色里散发着微弱的白光。趁着天寒地冻,夜色迷蒙,武林盟的几百人悄悄摸上了云川山,制服了零星的十几个守卫,向着山顶的纵天宫进发。
唐宝跟着十多位掌门当先上去了,唐玉待在后面,领着明烟和香儿。她们一定要跟着来,说是要亲眼看到那些恶人的末路。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山上还起了一层薄薄的雾霭,一切都变得清冷又朦胧。
武林盟的人已经和纵天宫的人厮杀起来,纵天宫虽然猝不及防,但还是很快组织了抵御的势力,这一战攸关存亡,没人敢掉以轻心。
离、死、别三将军从纵天宫里掠出来,刚刚施展手段,武林盟十余位掌门就围了上去,令他们无力分心。
天主终于出来了,他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绸袍,衣衫随风猎猎飞舞,如同一只倨傲的大鹰。
唐宝走到了他面前。
唐宝今晚剃去了胡渣,熏香沐浴,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衣,成了一位翩翩佳公子。
“是你。”天主用黑纱巾蒙着面,露出的那双眼睛里有惊疑的光一闪而没。
“是我。多年不见,你愈发地瘦弱了。”唐宝仿佛在跟故人寒暄,语调十分随意。
“瘦是瘦了,弱倒不见得。你来试试看吧?”
天主率先出手了。
这一战激烈如潮,这一战天昏地暗。
他们在圆形广场里一决生死,没有人用兵刃,也没有人说话,你一招我一式你来我往,迸发的气势震开了方圆几丈内的雪花。广场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洞,越靠近圆洞越感炙热,只要稍稍一瞧就能看到洞底燃烧的火海,原来纵天宫竟是建在一个火山口之上。两人越打越激烈,底下的火海也剧烈翻腾起来。
唐宝最终还是占了上风,找到破绽,一掌拍落在天主胸口,天主蹭蹭连退五步,惨笑三声:“我命休矣,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他喷出一口鲜血,蒙面的黑纱巾松开了。
站在远处人群里的明烟和香儿看得清清楚楚,失声叫了出来。
“老爷!”
“爹!”
原来那居于高高的云川山纵天宫的神秘的天主,竟是谢家的家主谢明遥,谢明远的哥哥,明烟的夫君,香儿的父亲。他非但没有死,还站在众人面前,成了最后的敌人。
“为什么?”唐宝一脸错愕,连他也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出人意料。
“呵,你问我为什么?”谢明遥一边抹着嘴角的血一边苦笑,“想做这纵天宫的天主,就要断绝七情六欲,抛却人情世故,历代天主都是如此,你要执掌天下,怎么能有弱点呢?这是跟妖魔在做交易啊,灭了自己满门,换取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权力。”
“可我终究是有私心,他们劝我说儿子杀了,以后还可以再生,可是我舍不得葵儿啊,我要留着唯一的他,继承我的大业,不是么?”谢明遥如痴如狂,看到十七岁的儿子慢慢地离开纵天宫的人群,往武林盟那边走去,“葵儿,你为什么要走?为父还在这里呢,为父还要带着你君临天下。”
明烟怀抱着香儿,听着谢明遥的话只觉浑身上下冒出寒气来。她根本想不到,相伴多年的丈夫居然是纵天宫的天主,更想不到他会安排一场灭门的戏码来斩断牵挂,哪怕牺牲妻女也在所不惜。然而葵儿冰冷的回答更让她绝望:“爹,成王败寇,你认命吧。”
谢明遥低下头,不断点着头,嘴里念叨着:“成王败寇,对,成王败寇,成王败寇,对啊,哈哈哈!”
他纵身一跃,跳入了广场中的圆洞,坠落在无尽燃烧的火焰里。
唐宝和唐玉都知道,天主不会像五年前的生将军一样放弃自我浴火重生了——因为谢明遥已经永远地烧死在自己的欲望之火里。
雪不知何时起已经停了,天空中层层暮云散开,露出一轮弯弯的新月来。
月亮照耀着纵天宫,照耀着云川,照耀着这个变幻莫测的人间。亘古以来,月色还是这样美。
但是今晚的月色依旧无人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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