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着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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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天蒙蒙亮，茅草屋中的煤油灯，随风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而九儿腹中的小生命，就如这风中残火，危在旦夕，想要他着落这个美好的世界，还得需要经历一些劫难。躲得过，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躲不过，便要堕入地狱，重入轮回。

“春华，我好怕，你说我们这次能躲过吗？”茅草屋中传出女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孩子还有几天就出生了，我实在走不动了。与其在这里被他们抓到，连累二婶，不如我们偷偷地回去，或许能……”

“嘘！”春华迅速地吹灭了煤油灯，手指放在嘴上，暗示九儿不要讲话。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茅草屋跑来。

“啪啪啪”又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响起，随后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春华哥，你们村大队长找到我们家里来了，我妈让你们赶紧躲起来，她正在与他们周旋着，为你们拖延时间。我妈还说了，要是嫂子不方便走动，屋后有平车，看看能不能用上。”

“春华，他们还是找来了，怎么办？”九儿抓住春华的手臂，紧张地问道。

“别怕，来，小心点。”春华拍着九儿的手，然后将她扶起，对着门说道，“月儿，你先回去，告诉婶子，我们这就走了，多谢她这些日子地照顾。”

春华跑着把平车拉来，将一床小被褥放在上面，又扶着九儿平躺下，然后拉起平车，向着前方小跑起来。

他们刚走不久，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来到茅草屋。村大队长看到门未上锁，便用身子使劲撞门，不曾想，门未上门栓，发出“哎呦”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圆滚滚的身子就像一头野猪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

大队书记哈哈大笑，“大队长，你这是捉人，还是捉老鼠啊！”

跟在大队书记后面的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要是谁敢嘲笑村大队长，那可就真的没有好果子吃了，村大队长的舅舅可是镇长，那个春华就是得罪了村大队长，生个二胎，被他整得东躲西藏，跟个老鼠一样，面都不敢露。

村大队长拍拍屁股，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给大队书记笑着说道：“嘿嘿，书记真会开玩笑，我这当然是捉人了。”

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后面的众人大声骂道：“妈的，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去追人。”

众人一哄而散，跑出去老远，再也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02

春华拉着九儿，拼命地跑着，路面上的小泥坑，颠簸着平车，九儿躺在上面，来来回回地晃荡着。

“春华。”九儿手捂着肚子，喊道，“春华，春华，我肚子好痛，快停下来，我可能要生了。”

春华一听九儿这话，心里更是焦急，“九儿，你再忍忍，前面就是我们村的西门桥了，等会儿你躲到桥下，我去吸引他们离开，然后回来接你回家。”

春华跑得更快了，九儿一手抓住平车的把儿，一手捂着肚子，对着肚子说道：“娃儿，不闹，等妈妈找到安全的地方，你再出来好不好？”

九儿的腹下，流出了一摊水渍，转而变红。她使劲地抓住平车把儿，脸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衫。

“春华，我要生了，快……快…”九儿断断续续地说道，“停下来，帮我……”

“九儿，他们就在后面，我把你放在桥洞里，你不要吱声，我去找四奶奶为你接生，你要坚持住啊！”春华停下平车，迅速的搭起九儿的肩膀，向着桥洞走去。

“咦，前面那个平车上好像有人，不会是春华和九儿吧？”村大队长手指着平车，对着身后的几个人说道，“你们几个快点追上去看看。”

春华见到几个人追了上来，拉起平车就跑，后面的人追着喊道，“春华，你给我站住，别跑。”

大队书记嘴中叼着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转头对着村大队长问道：“这个月抓了几个孕妇？”

村大队长扳着手指头数道：“除了您的侄儿媳妇，差不多六个了，听您的吩咐，他们家的粮食已经被搬空了，大概卖了三千五百七十块钱。”

大队书记拍着村大队长的肩膀说道：“干得好，这次你多拿点，别忘了给镇长送上一份。”

村大队长低着头，弯着腰“嘿嘿”笑着说道：“一切都听您的安排，那春华和九儿……”

大队书记摆摆手说道：“你想怎么整就怎么整，一切按规矩办事，别闹出人命就行！”

“得呐！那我先带点人去九儿的大哥家，看看能不能捞点？”村大队长问道。

“行，你带点人，把拖拉机带上，看看能不能榨出点油水，实在不行，就把房顶上的瓦给揭了，也能卖几个钱。”大队书记两眼冒着精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道，“谁让他是孕妇的亲人，不听领导的话，不计划着生育呢？”

03

“哎吆喂，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快点下来，哎呀，那房瓦揭不得啊！”九儿的大嫂婉莹，一会儿跑向屋檐下叫喊，一会儿跑到村大队长那儿，“大队长，这九儿要生二胎，跟我家有什么关系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生下来的又不是咱们家的种，你说我们这不是冤枉吗？”

村大队长冷笑道：“冤枉？那好，你把九儿藏哪了，你把她交出来，不但不揭房瓦，还能得赏30块钱。”

婉莹眼珠一转，对着村大队长悄悄地说道：“她肯定在她二姐家，要不，我带您过去看看！”

村大队长冷笑道：“在她二姐家，你这是糊弄谁呢？”随后手摸着下巴，围着婉莹转起来，“嘿嘿”一笑，说道：“你那二姑子家这个多吗？”村大队长食指与拇指捻了捻。

婉莹立马会意，委身上前，双手在双腿上一拍，头抬起高高的，兴奋地说道：“哎吆喂，大队长，你是不知道，前些天啊，我去那二姑子家，看到那粮食堆得都快到屋顶了，鸡笼里的百十只鸡，下得蛋都要比我拳头大，还有圈里的猪啊，比那小牛犊子都壮。昨晚上我还跟大强说，要跟二姑子家借点钱，也弄个圈，买上两头猪，养上几只羊呢？”

“你说是真的？”村大队长搓着短粗的手指，迈着二八步，抬头对着揭瓦的人，不耐烦地摆着手，喊道，“你们快下来，下来，下来，别揭了。”

婉莹见村大队长不揭瓦了，顿时乐得眉飞色舞，更是把她二姑子家夸得像个大富豪一样，把村大队长心里撩得麻痒麻痒的，恨不得那些财物立刻都入了自家的仓库。

婉莹带着村大队长以及众人向着界石村出发。

众人坐在拖拉机上，说说笑笑，尤其是九儿的嫂子婉莹，那嗓门洪亮的像个男人，话中又带着些荤腥段子，哄得一众男人，哈哈大笑，甚至有的男人都伸出了咸猪手。

村大队长半眯着眼睛，看着婉莹在那尽情地说笑，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而开着拖拉机的罗老汉，满脸充满了担忧。

去往界石村，那就得通过西门村的西门桥。

走到西门桥时，婉莹弯着腰，双手一拍，手指着众人，说道：“跟你们打个赌，你们敢不敢？”

众人拍手哄笑：“哈哈，婉莹，你说来听听，是什么赌？”

婉莹弯腰低头，手指点着问话的人大声说道：“你们敢揭了若云家的房瓦吗？”

众人起哄着……

而桥下九儿准备喊婉莹的话语，瞬间咽下了腹中，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亲嫂子，她感觉全身凉嗖嗖地，被吓得肚子都没有那么疼了，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去二姐家。

04

界石村，九儿的二姐若云刚好打扫完圈里的猪粪，便看到一群人从拖拉机上跳下来。

村大队长将手背在身后，高高地扬起下巴，对着若云问道，“九儿在哪里？”

若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道。”然后自顾自地拿着竹笤帚，清扫门前的灰尘。

村大队长对着躲在人群中的婉莹微扬下巴，婉莹摇头，不肯出来。

她身后的男人，将她一推，把她推到了若云的身前。

若云抬起头，冷冷地呵斥道：“怎么，你也想让我交出九儿？吃里扒外的东西。”

婉莹被若云一声呵斥，吓得就要往人群里跑，可是她看到村大队长以及众人都在她身后，为她撑腰，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她慢慢地镇定下来，然后双手一拍大腿，说道：“哎呦喂，我的二姑子啊，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都揭我家房瓦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拆了，是吧？再者说了，那是领导要求计划着生育，你看独生子女多好啊！不愁吃，不愁穿，你再看看九儿现在连老鼠都比不上，吃了上顿没下顿，连冒个头都不敢。我说二姑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快点把九儿交出来吧，别把自己家的家当都整没了，那时候连个哭得地方，恐怕都难找哟！”

若云听到这话，气得脸色涨红，举起竹笤帚，就打婉莹。

婉莹吓得连忙躲进人群中，然后大声喊道：“村大队长，你们看，我说九儿在她家吧！你们还不信，九儿肯定被她藏起来了！”

村大队长看着婉莹，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对于他来说，九儿在不在若云家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给足了，下面就是怎么捞到钱了。

村大队长对着若云冷冷地说道：“若云，你交出九儿，今日这事就算了，如果不交，那就是包庇，要遭到惩罚的。”

若云气愤地说道：“姓贾的，别说九儿不在我这，就算是在我这，也不会交给你。”

“若云，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交还是不交？”村大队长恶狠狠地说道。

若云嘴角上扬，冷笑着说道：“笑话，贾天旺，瞧瞧你那德行，你那肚子里想着什么，我能看不出来，你不就是盯上了我家这些财产吗？”

村大队长被若云说破了心思，脸色变了又变，气急败坏地说道：“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兄弟们，若云包庇孕妇，能拿的东西，都给我收了。”

说完，他带着人走进了猪圈，看到了四头皮红毛亮的大肥猪，以及边上鸡舍里的几十只肉嘟嘟的鸡，他的唇角向上微扬，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村大队长出了猪圈，众人抓猪地抓猪，抓鸡地抓鸡。猪圈里顿时热闹非凡，猪“哼哼”地长嚎，四蹄跪地，不肯起身，鸡拍着翅膀，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乱飞，羽毛掉落一地。

一只大公鸡，受了惊吓，振翅而飞，飞出了猪圈，正好落在了村大队长的头上，摆出了一个金鸡独立得姿势，凤尾一张一翕地抖动着，村大队长愤怒地拍打公鸡，公鸡振翅飞起。“啪”，黄白秽物正好落在了村大队长的嘴唇上，村大队长的脸瞬间变得发紫，又由紫发白，然后一阵干呕。

若云本想去阻止他们，不曾想见到这一幕，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呕吐不止。

开拖拉机的罗老汉，手在嘴巴上擦了又擦，觉得那秽物就像落在了自己身上一样，然后“呸”一声，吐了一口唾沫，嘴中骂道，“狗娘养的，坏事做尽，连只鸡都看不下去了。”

众人将猪抬上了拖拉机，又将几十只鸡装在蛇皮袋中，最后又搬了几口袋粮食，一并上了拖拉机，扬长而去。

05

西门桥下，九儿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扶住桥墩，努力地让自己的身子靠在桥墩上，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隆起的腹部，又缓缓地脱下裤子。

她蹙起眉头，闭上双眼，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双手紧紧地抓住衣服，使出全身的力量，汗水湿了衣衫，鲜血染红了桥底。

终于，一声嘹亮的婴啼，响彻桥洞，惊走了觅食的野鸡，吓跑了草丛里的野兔。

九儿缓缓起身，将孩子用衣服包裹好，抱在怀中，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哎，你们听，我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村大队长对着众人说道。

罗老汉听到这话，心中一紧，拉起了油门，突然加速，想用拖拉机的“突突”声掩盖婴儿的啼哭。

“罗老汉，快停下，桥下有人。”村大队长大声喊道，“罗老汉，你听到没有，快停下。”

罗老汉大声说道：“队长，你说什么？再快一点？好嘞，我再加点油门。”

村大队长气得暴跳如雷，手指着众人道：“快跳下去，抓人。”

罗老汉看到众人跳下了拖拉机，只得停下，对着村大队长问道：“他们这是咋了，咋跳下来了。”

村大队长瞥了罗老汉一眼，未曾搭话，手扶着拖拉机边缘，一跃而下，然后匆匆忙忙地赶向西门桥。

众人将九儿围住，村大队长气喘吁吁地把手插在腰间，然后对着众人说道：“先把她带到大队部，这孩子给我。”

九儿抱着孩子，跪在地上求道：“大队长，你行行好，就饶了这孩子吧！”

村大队长沉下脸来说道：“领导要求我们计划着生育，减少人口与就业的矛盾，为国家做贡献。你倒好，不仅不听领导的号召，还给国家添麻烦，我若放了你们，全国人民都像你一样，那还要计划着生育干什么？”说完，村大队长向着九儿逼去。

“哎，大队长。”罗老汉拦住大队长，说道：“这九儿孩子都生下来了，你看赔点款行不？”

“罗老汉，你给我让开。”大队长一把拉开罗老汉，红着眼睛说道：“今天谁都救不了这孩子。”

大队长冲上前去，抢夺孩子，九儿刚生产，哪里有力气与他争夺，被他一推，落入了水中。

众人惊呼，想要救九儿，可是没有人会游泳。

春华带着四奶奶来接生，刚好看到九儿被大队长推入了河中，大喊一声九儿，便跳了下去，可河中的水是流动的，九儿随着水流渐渐地沉入水底。

大队长抱着孩子，傻傻地站在那，他只想吓唬一下九儿，没想到竟闹出了人命。

众人见此，一哄而散，罗老汉一把夺过孩子，跪在地上，哭喊道：“九儿，九儿……”

大队长此时反应过来，落荒而逃。

06

夜，已深，茅草屋中的煤油灯，随风摇曳着，微黄的灯光，驱散着世间的黑夜，照映在婴儿的小脸上，显得那么柔和。

罗老汉拿出一叠钱，放在酒桌上，说道：“春华，这些钱你拿着，好好将孩子养大，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不能让九儿白白地送了性命。”

“罗叔，这几个月谢谢您为我们通风报信。”春华喝了一口酒，流着泪说道：“您老的钱，我不能要，您放心，我会好好的把孩子养大，九儿的仇我也会报。”

“这钱不是我的，是大队给你的补偿，你先拿着，九儿不在了，孩子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罗老汉一口喝干了酒说道：“我呢？会替你讨回公道。”

为了摆平九儿这事，镇长不知跑了多少腿。晚上，大队长邀请镇长和大队书记以及罗老汉那几个人，一起去酒店喝酒庆祝，除了罗老汉，每个人都喝得醉熏熏的，散席之时，大队书记让大队长给每个人都发了份子钱。罗老汉拿着份子钱，心里想着，你们这帮畜牲，这哪是钱，这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

“镇长，书记，大队长，还有你们几个都喝多了，要不我开拖拉机送你们回去。”罗老汉对着他们笑着说道。

“那感情好，我们一起走。”镇长拉着大队书记和村大队长一起上了拖拉机，其余众人也一并上了去。

罗老汉嘴角露出了笑容，拖拉机开到西门桥时，他直接开进了河里，嘴中念道：“九儿，早知道你会有如此下场，爹就不会把你寄养在这里了，今天爹给你和你妈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