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良人情薄
抵达荆州江陵后,梁珩写诗著述的同时,还要兼顾军务,比从前更见忙碌。谢宛境虽略有不满,但也报以理解。一年后,谢宛境始觉有孕,梁珩欣喜不已,稍有空闲,便会去陪伴爱妻,一连数月,始终守着身怀六甲的谢宛境。如此羡煞旁人,更让原本瞅准机会打算“下手”的府中美人大失所望。不久,谢宛境诞下一子,取名玄度。
谢宛境哄小玄度睡着后,随手翻开《陶渊明集》开始品读,许是受梁瑜的影响,她对这位隐士诗人也十分推崇,有时候,她还真有些羡慕五柳先生那“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逸洒脱。当谢宛境沉浸于田园风光,正自遐思之时,对于侍从的突然禀报,她显然还未反应过来。谢宛境难掩惊愕地看着侍从,心想刚刚她是不是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启禀王妃,建康急件,太子殿下薨逝。”
轰!
恍若晴天霹雳,谢宛境强忍着悲伤问道:“太子,死因为何?”
“据说,前些时日太子殿下游湖采莲,不慎落水。”侍从斟酌着,道:“寝疾未久便不治身亡。”
谢宛境阖上眼眸,泪水无声地淌落。
侍从见此,躬身一礼,道:“王妃节哀。”
琴声悲怆,如泣如诉。
谢宛境素手轻弹,奏响一曲悼歌。“薤上露,何易稀?人死一去何时归……”歌声哀婉,可琴音却错了几回。谢宛境越急,琴声愈乱,终于“砰”的一声,弦断琴默。谢宛境怔怔地看着断弦,心中大恸。此时此刻,她方明白当年王献之去世,掷琴于地的王徽之心中是多么悲痛。“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子敬啊,你死了,琴也死了,而我,亦命不久矣。其后不久,王徽之病逝,子猷终是随着子敬——他的兄弟兼知音而去了。
可惜,谢宛境却不是梁瑜的知音。他的红颜知己唯有一人,那个两年前便因相思成疾抑郁而终的女尼。
梁珩回殿之时,夜色已深,谢宛境仍坐在断弦琴前,不言不语。梁珩默默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见她面色憔悴、眼眶微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夜,沉默着。
“该歇息了。”梁珩开口打破了沉寂。
谢宛境不为所动,看着他道:“我,很难受。”
梁珩当然知道她心里难受,真是讽刺,他想,他们这些亲弟弟得知大哥的死讯,也不过如此,更有甚者,怕还在暗自欢喜。
梁珩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太伤心了。”
“那你呢?”谢宛境忽然道:“大哥薨逝,你好似并不难过。”
梁珩挑了挑眉,“帝王家,本就凉薄。”
最是无情帝王家,呵,谢宛境苦笑,问他,“若我死了,你可会为我落泪?”
“不许胡说。”梁珩搂紧了她。
谢宛境怅然。
梁瑜大丧过后,皇帝立第三子,也就是梁瑜的同母弟梁珏为储君。
谢宛境的日子,一如既往,波澜不兴。只是梁瑜死后,几个月来,她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做什么事都意兴索然。梁珩看在眼里,妒在心底。终于有一次,谢宛境又弹起那曲悼歌,怀念亡者,梁珩那日本就心情沉郁,见妻如此,更为不忿,由是与她一言不合发生争吵,谢宛境愤而指责梁珩不恭不悌,距兄远矣。梁珩拂袖而去,一连数日,都未再宿王妃寝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七天后,谢宛境终于决定去找他。
甫入内殿,一丝奇异的气味便窜入谢宛境的鼻中,香软而绮靡,似乎是女子身上的幽香,又似乎是……谢宛境皱了皱眉头,走到卧榻边上,只见罗帐低垂,其内被褥凌乱,倩影朦胧,一看便知是男女交欢后的样子。
谢宛境只觉天旋地转,身子一晃,婢女妙儿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担忧不已地望着自家王妃。
谢宛境挥开妙儿,抬手就要掀起帐帘。
“王妃!”妙儿惊道。
榻上的人只听得一声叫喊,随即一阵凉风袭来,掀开眼帘见到的便是谢宛境又羞又怒的面孔。
梁珩一个激灵,转瞬便清醒了。身侧的美人悠悠转醒,不料见此情景,惊呼一声,慌忙扯过锦被盖住自己半裸的娇躯。
“阿境,你怎么……我,我……”梁珩张口结舌,一时语塞。
“不必解释,我也不想听。”谢宛境无助而悲愤地闭上眼睛,缓缓转身,不愿再看这幅令她心碎的图景。
梁珩慌忙跳下卧榻,一把握住了谢宛境的手腕,急急道:“阿境,不是你想得那样,我只是,只是昨晚喝醉了……”
“够了!”谢宛境抬眸瞪视着梁珩,讥讽道:“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么?”
梁珩垂下眼睑,“抱歉。”
“放手。”谢宛境盯着梁珩的手,冷冷道。
“阿境!”梁珩慌了,非但没有松手,反倒握得更紧了。
谢宛境气急,拼尽全力想要摆脱他的钳制,孰料她用力过猛,僵持中梁珩下意识地手一松,募地摔了她一个踉跄,堪堪撞上案几。
谢宛境只知小腹被书案撞了一下,撞得并不狠,却疼得厉害。忽听得妙儿一声惊呼,转瞬瞧见梁珩奔到了她面前,眼神惊恐,脸色煞白。她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垂眸一见,素裙之上渗出点点殷红,宛若鬼魅。
妙儿疯了似地向外跑去,大喊快传太医。
谢宛境昏沉沉地倒在了梁珩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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