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和老陈是两个退居二线的干部,按照县上干部五十岁一刀切的政策,老杨是县纪委执法室主任,老陈则是工商联常务主席。
组织找老杨和老陈谈话的那天,两个人在过道上相遇,心中难免产生悲愤之情。若是单看身体条件,他们俩都还好,似乎很少有病有痛,干到六十岁的法定退休年龄都还可能精力旺盛,可是县上的干部政策就是这样规定的,不管你在哪个位置,只要年龄到了五十岁,你就得主动下来,即使你不主动,组织也会采取措施,找你做思想工作,让你不得不依依不舍地从那个职位上下来,好将位置腾出来让更加优秀的年轻人坐上去。
老杨和老陈退居二线后就很少到单位报到,他们也不会做生意,只能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地混日子。单位领导也懒得通知他们,你想呀,若是将两人通知到单位上,给他们安排工作吧,他们会不乐意,心中难免会骂你小子那么嫩,我当领导的时候你还在哪里?弄得大家心里多别扭。若是不安排工作吧,让这些退居二线的老革命整天端着个茶杯闲坐在办公室也戳眼睛,干脆就随他们的意,既然他们想玩就让他们尽情地呆在家里玩算了。
老杨和老陈取掉了头上戴的颈箍咒,可以自由地漫步在春天街头,可以自由地静坐在夏天的山林,可以自由地聆听秋虫子的吟唱,还可以在冬天里自由地围坐在火炉旁打一壶香甜可口的酥油茶,再烤上一个热烘烘的馒头边喝边吃,那感觉还真的不错耶。
可是任何好事都有个头。县上去年以来开始了干部作风整治,要求所有退居二线的干部全部回原单位上班。那些退居二线后原本以为可以放心住在城里的人还将自己在县里的房产变卖,如今又得回来上班,他们只能租住房屋。单位为退居二线的这批干部找了一间较大的办公室,安置了桌椅板凳,还提供了热水器,退居二线的干部就集中在那儿整天喝开水,也没有人安排工作。大家多年未见,刚开始还觉得新鲜,纷纷聊起这些年来各自的生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该聊的话题全部聊完后也开始感到厌倦和烦燥不安。
老杨和老陈夹在这批人当中,自然不例外。后来他们干脆上午到单位打一头下午就开始玩失踪,虽说上面有政策要求,但单位领导也没有较真,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革命工作就是那么回事,将来有一天自己退居下来也还不是步他们的后尘,落得个凄凉悲惨的下场,与其这样又何必相相煎太急。
我是在一个下午接到老杨与老陈的电话的,那个时间我翻手机看过,时间刚好是三点二十,那时我正在院子里与老张在棋盘上拼得你死我活。老杨与老陈轮番向我打电话,要求我到他们所指定的地点喝酒,我一边思考着棋路,一边在电话里骂他们:大白天地喝什么酒?然后果断地挂断了电话。可是他俩并不死心,电话一个又一个地打进来,那种执著的精神真的让人佩服,对此我采取了置之不理的办法,但电话依然不依不饶地打进来。
在他俩的逼迫下,下午五点我按照约定来到了东街的菜馆。数月未见,只见老杨已有了醉意,染过的头发遮挡不住岁月的沧桑,整个人比数月前老了许多。老陈也不例外,脸上流露出一股衰败的气息,他俩点了一个酸菜鱼,一个回锅肉,一个青椒皮蛋和一个盘花生米,还有一瓶蓝瓶的二锅头。我落了坐,大家天南海北地吹牛,但同老陈与老杨喝酒吃饭,始终有一股岁月难留的辛酸与无奈。
两瓶二锅头喝了下去,二人更是增添了醉意,我只得将他们逐一送回家,与老陈与老杨相比,谁叫我比他们年轻呢?但我事实上也并不比他们年轻,当年他们在位呼风唤雨时照顾过我,如今我哪能弃他们而不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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