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曾经，我们都是那个灰头土脸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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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十三
上个月我去天津玩儿，高中同学刘小小给我发微信，说要一起吃个饭。算了算，高中毕业后我们已经有四年没见面了。
我们约在天津的一家小吃店里，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的时候，我俩就都到了。她更漂亮了，更时髦了，身材更匀称了。我拉开椅子坐到她的对面，心里满是惊讶和佩服。
“你变得更好看了。”我注视着对面的人儿，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忍不住感慨道。同是女生，我有些羞愧。
“哈哈，还行吧。”刘小小将一侧的头发别在耳后，一个简单的动作里尽显优雅，与我记忆中的她大相径庭。
在我对她大部分的记忆里，刘小小是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在曾经的青葱岁月中，平凡得没有一丝光芒。
01
高中前两年的刘小小是个差生，可她却没有班上其他差生的特点，比如个性，比如好看。高中时的她胖得像个圆滚滚的球，连校服都包不住那臃肿的身材。她的脸上长着许多黑痣，一头超短发油得发亮。没人知道她多久才洗一次头发，也没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班上的许多女生都嫌弃她，说她比臭豆腐还臭。她们从刘小小身边走过时都要捏着鼻子，皱起眉头。班上没有人愿意和刘小小待在一起，所以到最后，她只能孤零零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与垃圾桶为伴。
不过刘小小还是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她不会暗自神伤，大多时候还会主动和大家搭话，闯进人群中，对大家的嫌弃视而不见。
到后来，班上的男生也开始成群结队地开她的玩笑。考试前布置考场的时候，男生们会特意把她留下，让她搬桌子。刘小小也从来不拒绝，两只手抓着桌子腿，轻而易举就把桌子推出老远。
男生们会站在一旁为她的壮举喝彩、鼓掌：“小小你好厉害！”然后相视而笑，笑容诡异。
这时，刘小小就会用手捋捋自己油亮的头发，然后大声地说一句：“那可不！”声音里充满自豪，像是做成了什么大事。
02
每个人的青春里都有一个难忘的身影，刘小小也不例外。让刘小小铭记于心的那个男生，是高二时转入我们班的，他叫许俊。
说起许俊，他绝对算得上我们那个年纪的优质男，又高又帅，成绩优秀，像极了青春偶像剧里的男主，班上的女生只要一提起他就会两眼冒桃花。不过造化弄人，许俊偏偏成了刘小小的前桌，这惹得众女生一阵哀怨。
起初，刘小小以为许俊会比班上的其他男生更爱开自己玩笑，亦或是干脆不理会她。为了避免尴尬，刘小小很自觉地不去和前桌搭话。
不过因为许俊的出现，刘小小的生活比原来多了几份趣味。她会分出一部分上课睡觉的时间，望着许俊的背影发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着，一周后，她俩有了言语交流。率先开口的，是许俊。
那天老师递给许俊一张纸，是班会总结，让他贴到后面的墙上。许俊接过纸，问后桌的刘小小借胶带。两人都属于外向型，一起贴了张纸后，便很快熟悉起来了。
经过往后的相处，刘小小觉得自己最初的担忧有些多余了。她发现，许俊看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异样，就像看其他人一样。他也喜欢开玩笑，但对象是他自己，而不是刘小小。
许俊的学习能力很强，老师讲的那些他很快就能学会。刘小小觉得，许俊和班上其他学霸不一样。班上那些学习好的同学，整天忙得不可开交，真题刷了一套紧接着又一套，根本没时间理会别人的问题。
然而许俊最乐意的就是帮别人解决难题，他说那样特别有成就感。所以后面几排同学的学习问题，基本上都被他承包了。
刘小小也问过许俊几次问题，每次他都会很认真地给她讲解，然后还留一些课后作业，让刘小小自己去练习。
03
有一天晚自习，老师在讲台上宣布，学校给每个班发放了一个贫困生指标，申请成功会有一定的补助金。
那天晚上下了自习课，刘小小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手里攥着一张折了几折的申请表，偷偷溜回自己座位上。
许俊看着鬼鬼祟祟的刘小小，一脸疑惑：“大妹子，你去干啥了？”
刘小小扭捏了半天，脸憋得通红，终于把那张折叠得不像样子的贫困生申请表在桌面铺开。
看到那张表，上一秒还满脸不正经的许俊一下子严肃起来，然后淡淡地笑了笑：“好好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
刘小小狠狠地点点头，又赶紧把那张表收到桌壳里，眼里闪起了光。
刘小小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独自搞定这件事，谁知第二天，她就向前面的人求助，带着一副愁苦的模样。
“许俊……”
“咋啦？”
“那个……老师说，申请贫困生指标，需要提供一些资料和证明，这些我都有。”刘小小盯着坑坑洼洼的桌面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对我来说最困难的事情是，在会议室里，站在老师和学校领导面前进行演讲，就是说自己，有多穷多穷。”
刘小小偷瞟了许俊一眼，他听得很认真。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刘小小的眼神游离起来，很久才定在许俊的眼睛上: “我知道你文章写得好，你……你能不能帮我写一份演讲稿？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我……”
“噗！”许俊看着急得词穷的刘小小，忍不住笑出了声。
04
后面一有时间，刘小小就向许俊诉说她家里的情况，为稿子提供必要的素材。
刘小小的家里真的好穷，只有小说里的角儿可以和她媲美。她家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父亲年轻时在工地上摔断了腿，现在全家都指望着几亩地和几头羊生活，上学的学费还是借遍了全村才凑起来的。
其实初中时的刘小小学习特别好，是村里唯一一个被县高中录取的学生。初中时的她有天赋又勤奋，深得老师们的喜欢。中考结束后，县高中去村里招生，老师们还联名给刘小小写了封推荐信，让招生办的领导们记忆深刻。
刘小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事儿告诉许俊，可能是她打心底里相信许俊。不过事实证明，许俊确实值得信任。他从来不对刘小小的故事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地听她讲，然后做一些必要的记录。他也没有将这些故事告诉任何人，很负责地为刘小小保密。
演讲稿改了好多次，许俊才把终稿交给刘小小。刘小小看着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的演讲稿，心里暖极了。
演讲完的那天，刘小小在许俊面前手舞足蹈：“你写得太动情了，老师们都鼓掌了！”
许俊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相信你会被选上的！”
一个月后，结果出来了，出乎意料。被判定为贫困生的不是刘小小，而是班上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曾和大家吹嘘过，说他们家在北京有套房子。
发表中标感言时，他穿着New Balance的运动鞋站在讲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刘小小则呆呆地盯着垃圾桶顶端的牛奶盒，看了整整一天。
05
结果出来以后，刘小小低沉了几天，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准确地说，比以前更加夸张了。
她变得更加粗犷，更加邋遢，以前还时不时地回答一下老师的问题，现在趴在桌子上，一睡便是一整天。她偶尔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眼神里装着很复杂的东西，让人看了很难过。
许俊没有安慰她什么，还是像往常那样和她相处，也再没有提过贫困补助的事情。
大家都以为刘小小会这样一直堕落下去，但是，她没有。而让刘小小决定改变自己的，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有天中午，轮到刘小小所在的组打扫班级卫生，组里的几个男生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擦黑板，然后站在旁边看她干活。
扫完地，刘小小去水房提水洗拖把。那个水桶比刘小小的腰粗了不少，她接了大半桶水出来，憋足气挪一段距离，便要缓一缓再挪。
许俊从楼梯上来时，她正站在楼道里大口地喘着气。许俊看到她，几步走过去帮她把水桶拎到了班里。
许俊看着在讲台上打闹的男生，开玩笑地说：“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让女生干这种活儿？”
几个男生的笑容由尴尬转为诡异，大笑了几声便早早离开了。许俊帮刘小小把地拖完，才取了忘记带走的笔记本离开。
没几天，班上的人就开始传“许俊喜欢刘小小”这样的话，还有一些莫须有的浪漫故事。女生们再议论刘小小时，话语里都带着火药味。
刘小小为此还紧张了好久，担心从此和许俊渐行渐远。不过许俊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丝毫不在意那些悄悄话。
06
打扫完卫生那天中午，刘小小回到宿舍，一个人哭了好久。她突然想起，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有人把她当做过女生，最关键的是，连她自己都没好好爱过自己。
就是从那时起，刘小小决定改变自己，努力去做一个女生。
最明显的变化是，她的头发不再散发着油光，蓬松的小短发让她看起来可爱了许多。她还加入了减肥大军，戒掉了所有的零食，一日三餐缩为一日两餐。每天下了晚自习后，操场上准会出现她跑步的身影。
不仅如此，刘小小还扔掉了所有杂志和小说，在桌子上堆起高高的题册和课本。她用小刀在桌子上刻下自己理想的大学，也是许俊理想的大学。
刘小小有了自己的错题本和笔记本，上课时会把身板挺得直直的，课下也不再往人堆里扎，而是把头缩在书墙后，刷刷地写着题。
后来到了高三，大家都自顾自地为理想奔忙，课后都懒得聚堆议论刘小小了。她就像空气一样，在大家的心里和眼里都变得透明。
人们再次注意起她时，已经是高三下学期的第二次月考了。那次考试后，刘小小的名字从万年不变的最后一行上升到了中间的位置，成绩单打印出来对折，折痕处刚好是她的名字。
班上的人都很惊讶，惊讶中带着轻蔑和怀疑。然而后来接踵而至的几次月考让大家从惊讶到佩服，刘小小的名次直线飙升。
最后一次月考，她考了全班第二十三名。
高三末，刘小小整个人都缩小了一圈，虽然还算不上瘦，但她的肚子不再像往常那样突兀。
高考结束，刘小小考了一个还不错的成绩，被一所普通一本院校录取，许俊则进入了一所重点大学。班级吃散伙饭那天，刘小小穿了一条碎花连衣裙，看起来更瘦了。她把脸上的黑痣都去了，皮肤白皙得让人羡慕。她的头发也长长了不少，直直地垂在脖颈。
那天的刘小小像个天使一样发着光，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主动凑上去和别人搭话，只不过再没有嘲讽和嫌弃了。每个人都在极力掩饰着尴尬和惊讶，有几个平时很爱议论刘小小的女生，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地偷看她几眼。
那天许俊脱去了校服，换上牛仔裤和白T恤，看起来更加帅气了。刘小小坐在许俊旁边，竟有点像青春偶像剧里的女主角。
两人聊了很多，刘小小时不时捂着嘴笑，整个人都透着开心和甜蜜。没人知道他俩聊了些什么，不过也没人再议论他俩的事儿了。
07
“你和许俊，现在怎么样了？”我泯了一口果汁，充满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儿。
刘小小将一块红薯放进嘴里，她的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很好看。
“班级吃散伙饭那天，我本来是准备和他表白的。结果我们聊了很多，关于过去，关于未来，不过丝毫没提感情的事。表白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不过我一点儿也不后悔。如果当初真的说了，我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或许暗恋，都不会有结果吧。”
“现在啊……”刘小小看向天花板，“上了大学后，我们就再没联系过了。”
“再没联系过了？”我叹了口气，“好可惜啊！”
刘小小笑了笑，将目光移到面前的盘子上，轻轻地说道：“许俊脱单了，女朋友很漂亮，很有气质。我就知道，他那么优秀，值得最好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小声地补充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不知是在回答我，还是在安慰自己。
一顿饭吃完，我和刘小小便各奔东西了，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多久以后，也不知道下次见面她还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晚上刷朋友圈，微信里弹出她更新的动态。
“生活得过且过，只是我忘不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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