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47回解读

作者: 爱码爱自由 | 来源:发表于2018-08-20 23:02 被阅读80次

      呆霸王调情遭苦打 冷郎君惧祸走他乡

    话说王夫人听见邢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邢夫人犹不知贾母已知鸳鸯之事,正还要来打听信息,进了院门,早有几个婆子悄悄的回了他,他方知道。待要回去,里面已知,又见王夫人接了出来,少不得进来,先与贾母请安,贾母一声儿不言语,自己也觉得愧悔。凤姐儿早指一事回避了。鸳鸯也自回房去生气。薛姨妈王夫人等恐碍着邢夫人的脸面,也都渐渐的退了。邢夫人且不敢出去。

    王夫人的️心计和邢夫人的困窘

    “话说王夫人听见邢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王夫人对邢夫人何时这么热情过?大伯子纳妾,小婶子遭受无妄之灾,被愤怒的婆婆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有怨无处诉,现在当事人邢夫人好容易来了,王夫人当然会赶紧把她请进来,好好让贾母招呼招呼她,让她也尝尝那被骂的滋味,可不能跑了啊。

    邢夫人一到门口,便立即获悉贾母震怒的消息,可是为时晚矣,因为里面已知她来了,王夫人还亲自接出来了,她不好意思,她盛情难却,只得硬着头皮进来。给贾母请安,贾母不吭声,把她干在哪里,其它人不声不响一个接一个地走掉,以便让兔子单独面对老虎。

    贾母见无人,方说道:"我听见你替你老爷说媒来了。你倒也三从四德,只是这贤慧也太过了!你们如今也是孙子儿子满眼了,你还怕他,劝两句都使不得,还由着哪憷弦"邢夫人满面通红,回道:"我劝过几次不依。老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我也是不得已儿。"

    俗话说,百年的媳妇熬成婆,邢夫人是百年的媳妇还挨婆婆说,难怪她会羞得满脸通红。邢夫人在此次事件中的过错是不仅没有规劝贾赦,反而助纣为孽,贾母就是抓住这一点对邢夫人进行严厉斥责的。

    贾母道:"他逼着你杀人,你也杀去?如今你也想想,你兄弟媳妇本来老实,又生得多病多痛,上上下下那不是他操心?你一个媳妇虽然帮着,也是天天丢两个就有一些不到的去处,有鸳鸯,那孩子还心细些,我的事情他还想着一点子,该要去的,他就要来了,该添什么,他就度空儿告诉他们添了。鸳鸯再不这样,他娘儿两个,里头外头,大的小的,那里不忽略一件半件,我如今反倒自己操心去不成?还是天天盘算和你们要东西去?我这屋里有的没的,剩了他一个,年纪也大些,我凡百的脾气性格儿他还知道些。二则他还投主子们的缘法,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所以这几年一应事情,他说什么,从你小婶和你媳妇起,以至家下大大小小,没有不信的。所以不单我得靠, 连你小婶媳妇也都省心。我有了这么个人,便是媳妇和孙子媳妇有想不到的,我也不得缺了,也没气可生了。这会子他去了,你们弄个什么人来我使?你们就弄他那么一个真珠的人来,不会说话也无用。我正要打发人和你老爷说去,他要什么人,我这里有钱,叫他只管一万八千的买,就只这个丫头不能。留下他伏侍我几年,就比他日夜伏侍我尽了孝的一般。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

    贾母用一大段话强调一个意思:鸳鸯,真的很重要。

    1、王夫人老实巴交,身体也不大好,家里大大小小事情又多,虽然有凤姐帮忙料理,仍然难免百密一疏,鸳鸯正是填补了这一空白。她不仅细致周到地照顾贾母的生活起居,使贾母既省心又省力,而且为人谨慎、牢靠,不拉大旗作虎皮,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信服:有鸳鸯在,贾母省心、王夫人和王熙凤也省心,鸳鸯分明就是荣国府的中流砥柱之一。

    2、让邢夫人转告贾赦:想要什么人,无论多少钱,尽管向贾母要钱买去,只是鸳鸯不行,留下她服侍贾母,就如贾赦日夜伏侍贾母尽了孝的一般。亲妈说给亲儿子这样的话,于情于理都把路堵死了,丝毫没有缓和的余地。——当了爷爷的儿子想要亲娘的丫鬟做小妾,亲娘说你买去吧,花多少钱我给你出,让这个丫鬟留下来代儿子尽孝,儿子敢说不让丫鬟代为尽孝?他不敢,儿子敢让母亲出钱给自己买小妾?他不敢,因为让相当于贾母在用钱从贾赦手里赎出自己的丫鬟鸳鸯,这需要她和贾赦的母子关系很僵很僵才行,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贾赦他不敢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

    3、邢夫人除了一进门来辩解了几句,接下来就一句话也插不进去了,直到贾母把话说尽说死说绝,“你来的也巧,你就去说,更妥当了。"——即便如此,邢夫人也不敢立刻就走,因为婆婆还在生气,没直接说让她马上走,她就不敢走。

    说毕,命人来:"请了姨太太你姑娘们来说个话儿,才高兴,怎么又都散了!"丫头们忙答应着去了。众人忙赶的又来。只有薛姨妈向丫鬟道:"我才来了,又作什么去?你就说我睡了觉了。 "那丫头道:"好亲亲的姨太太,姨祖宗!我们老太太生气呢,你老人家不去,没个开交了,只当疼我们罢。你老人家嫌乏,我背了你老人家去。"薛姨妈道:"小鬼头儿,你怕些什么?不过骂几句完了。"说着,只得和这小丫头子走来。贾母忙让坐,又笑道:"咱们斗牌罢。姨太太的牌也生,咱们一处坐着,别叫凤姐儿混了我们去。"薛姨妈笑道: "正是呢,老太太替我看着些儿。就是咱们娘儿四个斗呢,还是再添个呢?"王夫人笑道:  "可不只四个。"凤姐儿道:"再添一个人热闹些。"贾母道:"叫鸳鸯来,叫他在这下手里坐着。姨太太眼花了,咱们两个的牌都叫他瞧着些儿。"凤姐儿叹了一声, 向探春道:"你们识书识字的,倒不学算命!"探春道:"这又奇了。这会子你倒不打点精神赢老太太几个钱,又想算命。"凤姐儿道:"我正要算算命今儿该输多少呢,我还想赢呢!你瞧瞧,场子没上,左右都埋伏下了。"说的贾母薛姨妈都笑起来。

    贾母和薛姨妈开凤姐的玩笑,凤姐深知贾母离不开鸳鸯,便把鸳鸯叫来坐在贾母身边,然后就势卖关子抖包袱逗贾母开心。

    一时鸳鸯来了, 便坐在贾母下手,鸳鸯之下便是凤姐儿。铺下红毡,洗牌告幺,五人起牌。斗了一回,鸳鸯见贾母的牌已十严,只等一张二饼,便递了暗号与凤姐儿。凤姐儿正该发牌,便故意踌躇了半晌,笑道:"我这一张牌定在姨妈手里扣着呢。我若不发这一张,再顶不下来的。"薛姨妈道:"我手里并没有你的牌。"凤姐儿道:"我回来是要查的。"薛姨妈道:"你只管查。你且发下来,我瞧瞧是张什么。"凤姐儿便送在薛姨妈跟前。薛姨妈一看是个二饼,便笑道:"我倒不稀罕他,只怕老太太满了。"凤姐儿听了,忙笑道:"我发错了。"贾母笑的已掷下牌来,说:"你敢拿回去!谁叫你错的不成?"凤姐儿道:"可是我要算一算命呢。这是自己发的,也怨埋伏!"贾母笑道:"可是呢,你自己该打着你那嘴,问着你自己才是。"又向薛姨妈笑道:"我不是小器爱赢钱,原是个彩头儿。 "薛姨妈笑道:"可不是这样,那里有那样糊涂人说老太太爱钱呢?"凤姐儿正数着钱,听了这话,忙又把钱穿上了,向众人笑道:"够了我的了。竟不为赢钱,单为赢彩头儿。我到底小器,输了就数钱,快收起来罢。"贾母规矩是鸳鸯代洗牌,因和薛姨妈说笑,不见鸳鸯动手,贾母道:"你怎么恼了,连牌也不替我洗。"鸳鸯拿起牌来,笑道:"二奶奶不给钱。"贾母道:"他不给钱,那是他交运了。"便命小丫头子:"把他那一吊钱都拿过来。"小丫头子真就拿了,搁在贾母旁边。凤姐儿笑道:"赏我罢,我照数儿给就是了。"薛姨妈笑道:"果然是凤丫头小器,不过是顽儿罢了。"凤姐听说,便站起来,拉着薛姨妈,回头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小木匣子笑道:"姨妈瞧瞧,那个里头不知顽了我多少去了。这一吊钱顽不了半个时辰,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儿叫他了。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的气也平了,又有正经事差我办去了。"话说未完,引的贾母众人笑个不住。偏有平儿怕钱不够,又送了一吊来。凤姐儿道:"不用放在我跟前,也放在老太太的那一处罢。一齐叫进去倒省事,不用做两次,叫箱子里的钱费事。"贾母笑的手里的牌撒了一桌子,推着鸳鸯,叫:"快撕他的嘴!"

    演戏演得真切才能好看好笑打动人心,这场牌局有四个人物,贾母和王熙凤,薛姨妈和鸳鸯,各有精彩演出,贾母和王熙凤都是逗哏了,薛姨妈总是捧哏的,鸳鸯是见缝插针。

    凤姐知道贾母和二饼,偏要先和薛姨妈逗,逗完了把牌打出来,一看贾母和了,又要往回拿,贾母不让拿,就赶紧数钱,一听贾母和薛姨妈说不为赢钱只为赢彩头,又把钱收起来了,鸳鸯此时发挥了她局外人的作用,也卖个关子抖个包袱,然后又和薛姨妈说笑话,说贾母匣子里的钱会招手叫走她的赌资。可巧平儿又送钱来了,王熙凤又即兴发挥了一番。——高潮迭起,笑点频出。邢夫人在哪里?就站在原地。

    平儿依言放下钱,也笑了一会方回来。至院门前遇见贾琏,问他"太太在那里呢?老爷叫我请过去呢。"平儿忙笑道:"1在老太太跟前呢,站了这半日还没动呢。趁早儿丢开手罢。老太太生了半日气,这会子亏二奶奶凑了半日趣儿,才略好了些。"贾琏道:"2我过去只说讨老太太的示下,十四往赖大家去不去,好预备轿子的。又请了太太,又凑了趣儿,岂不好?"平儿笑道:"依我说,你竟不去罢。3合家子连太太宝玉都有了不是,这会子你又填限去了。"贾琏道:"4已经完了,难道还找补不成?况且与我又无干。二则老爷亲自吩咐我请太太的,这会子我打发了人去,倘或知道了,正没好气呢,指着这个拿我出气罢。"说着就走。平儿见他说得有理,也便跟了过来。

    设置贾琏和平儿的对话,体现了作者高超的写作技巧。

    1、作者安排平儿去送钱,作用有三:给王熙凤即兴发挥提供素材;巧妙交代邢夫人这段时间内的窘迫处境;概括牌局,王熙凤凑趣,贾母多云转晴。

    2、通过贾琏之口引出下一个活动内容,去赖大家参加宴会。

    3、通过平儿之口说明:贾母一生气,荣国府就闹地震,无人可以幸免。

    4、通过贾琏之口说明:贾赦很着急知道消息,鸳鸯他是急不可耐、势在必得;贾琏怕贾赦。

    贾琏到了堂屋里,便把脚步放轻了,往里间探头,只见邢夫人站在那里。凤姐儿眼尖,先瞧见了,使眼色儿不命他进来,又使眼色与邢夫人。邢夫人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来,放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回身,贾琏不防,便没躲伶俐。贾母便问:"外头是谁?倒象个小子一伸头。 "凤姐儿忙起身说:"我也恍惚看见一个人影儿,让我瞧瞧去。"一面说,一面起身出来。贾琏忙进去,陪笑道:"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贾母道:"既这么样,怎么不进来?又作鬼作神的。"贾琏陪笑道:"见老太太顽牌,不敢惊动,不过叫媳妇出来问问。"贾母道:"1就忙到这一时,等他家去,你问多少问不得?2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着!3又不知是来作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作探子的,鬼鬼祟祟的,倒唬我一跳。4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顽牌呢,还有半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说着众人都笑了。鸳鸯笑道:"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赵二家的。 "贾母也笑道:"可是,我那里记得什么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了这门子作重孙子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了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呢!"

    不能说贾琏不机变,也不能说他不能说会道,可惜他再怎么机灵再怎么巧嘴,也斗不过贾母去。

    1、针对贾琏的谎话“叫媳妇出来问问”,使贾琏无言以对。

    2、针对“见老太太顽牌,不敢惊动”而言,暗讽贾琏大白天和鲍二家的偷情,还追杀凤姐闹的沸反盈天、人尽皆知。

    3、切中贾琏此行的真正目的,姜还是老的辣。

    4、贾母在生气的时候,打人就打脸、说人就揭短,又把贾琏的丑事重新翻炒了一下。

    大的地震已经过去,但是余震为消,这个时候贾琏来了,贾母连贾赦带贾琏一锅烩了,统称“下流种子”。

    贾琏一声儿不敢说,忙退了出来。平儿站在窗外悄悄的笑道:"我说着你不听,到底碰在网里了。 "正说着,只见邢夫人也出来,贾琏道:"都是老爷闹的,如今都搬在我和太太身上。"

    贾赦不敢来找贾母,派邢夫人来派贾琏来,这下可好,邢夫人挨了一顿说,贾琏挨了一顿骂,贾琏是明白人,知道贾母一向疼他和凤姐,对贾母的话不往心里去。

    邢夫人道:"我把你没孝心雷打的下流种子!人家还替老子死呢,白说了几句,你就抱怨了。你还不好好的呢,这几日生气,仔细他捶你。"贾琏道:"太太快过去罢,叫我来请了好半日了。"说着,送他母亲出来过那边去。

    根据邢夫人骂贾琏的话可知,白被贾母数落了半天,邢夫人一句也不听进去,她还是完全站在贾赦这一边,这正如贾母所说“贤惠得太过了”,也正如凤姐所认为的那样,除了贾赦,一言不听一人不靠。

    邢夫人将方才的话只略说了几句,贾赦无法,又含愧,自此便告病,且不敢见贾母,只打发邢夫人及贾琏每日过去请安。只得又各处遣人购求寻觅,终久费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来,名唤嫣红,收在屋内。不在话下。

    对鸳鸯恩威并施、不可一世的贾赦栽了一个大跟头。鸳鸯没娶成,还获罪于亲生母亲,愧惧交加,最后,为了褶羞,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个小妾。

    这里斗了半日牌,吃晚饭才罢。此一二日间无话。

    展眼到了十四日,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也有好几处惊人骇目的。外面厅上,薛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很远的也没来,贾赦也没来。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恨没有个引进,这日可巧遇见,竟觉无可不可。且技终涞纫材剿?酒盖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此说彼。

    那柳湘莲原是世家子弟,读书不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却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习交好,故他今日请来坐陪。不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他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开完事,无奈赖尚荣死也不放。

    薛蟠为什么要调戏柳湘莲?

    1、下流并不是贾赦贾琏父子的专利,薛蟠也是个下流种子,在前面的宝玉和秦钟等人大闹学堂时,就介绍了薛蟠的“英雄事迹”——包养娈童做自己的同性恋对象。

    2、柳湘莲年轻貌美,又喜欢串生旦风月戏文,这就给薛蟠一个错觉,认为柳湘莲是个有机可乘的人。他哪里知道人家有骚的自由不等于他有扰的权力。

    柳湘莲什么态度?察觉之后很反感。

    赖尚荣又说:"方才宝二爷又嘱咐我,才一进门虽见了,只是人多不好说话,叫我嘱咐你散的时候别走,他还有话说呢。你既一定要去,等我叫出他来,你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干。"说着,便命小厮们到里头找一个老婆子,悄悄告诉"请出宝二爷来。"那小厮去了没一盏茶时,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把他交给你,我张罗人去了。"说着,一径去了。

    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下,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湘莲道:"怎么不去?前日我们几个人放鹰去,离他坟上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的雨水勤,恐怕他的坟站不住。我背着众人,走去瞧了一瞧,果然又动了一点子。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 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两个人收拾好了。"宝玉道:"怪道呢,上月我们大观园的池子里头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叫茗烟出去到坟上供他去,回来我也问他可被雨冲坏了没有。他说不但不冲,且比上回又新了些。我想着,不过是这几个朋友新筑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湘莲道:"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眼前十月初一,我已经打点下上坟的花消。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没的积聚,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分,省得到了跟前扎煞手。"宝玉道:"我也正为这个要打发茗烟找你,你又不大在家,知道你天天萍踪浪迹,没个一定的去处。"湘莲道:"这也不用找我。这个事不过各尽其道。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宝玉听了,忙问道:"这是为何?"柳湘莲冷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宝玉道:"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湘莲道:"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宝玉想了一想,道:"既是这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要果真远行,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道:"自然要辞的。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 "说着便站起来要走,又道:"你们进去,不必送我。"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

    柳湘莲和宝玉是很好的朋友,他的事不瞒宝玉,这次被薛蟠调戏柳湘莲打算远走他乡就告诉了宝玉,等回来后,又把将和尤三姐成亲的事告诉了宝玉,并阴差阳错地导致了悲剧;他们共同的朋友是秦钟。

    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谁放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靡蝗?复思酒后挥拳,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 "湘莲道:"走走就来。"薛蟠笑道:"好兄弟,你一去都没兴了,好歹坐一坐,你就疼我了。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你只别忙,有你这个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愧,早生一计,便拉他到避人之处,笑道:"你真心和我好,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这话,喜的心痒难挠,乜斜着眼忙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处,咱们替另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你可连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伏侍的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得酒醒了一半,说:"果然如此?"湘莲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薛蟠忙笑道: "我又不是呆子,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笑道: "有了你,我还要家作什么!"湘莲道:"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后你再走,他们就不留心了。"薛蟠听了,连忙答应。于是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便吃了又吃,不觉酒已八九分了。

    最高明的计策就是将计就计,柳湘莲不愧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三言两语就把薛蟠钓到了,还让他坚信是自己得手了。

    湘莲便起身出来瞅人不防去了,至门外,命小厮杏奴:"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候薛蟠。没顿饭时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大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往左右乱瞧,及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望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反踩过去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撒马随后赶来。薛蟠往前看时,渐渐人烟稀少,便又圈马回来再找,不想一回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我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湘莲笑道:"快往前走,仔细人看见跟了来,就不便了。"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紧紧的跟来。

    湘莲见前面人迹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笑道:"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人去的,便应了誓。"薛蟠笑道:"这话有理。"连忙下了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我要日久变心,告诉人去的,天诛地灭!"一语未了,只听"Г"的一声,颈后好似铁锤砸下来,只觉得一阵黑,满眼金星乱迸,身不由己,便倒下来,湘莲走上来瞧瞧,知道他是个笨家,不惯捱打,只使了三分气力,向他脸上拍了几下,登时便开了果子铺。薛蟠先还要挣挫起来,又被湘莲用脚尖点了两点,仍旧跌倒,口内说道:"原是两家情愿,你不依,只好说,为什么哄出我来打我?"一面说,一面乱骂。湘莲道:"我把你瞎了眼的,你认认柳大爷是谁!你不说哀求,你还伤我!我打死你也无益,只给你个利害罢。"说着,便取了马鞭过来,从背至胫,打了三四十下。薛蟠酒已醒了大半,觉得疼痛难禁,不禁有"嗳哟"之声。湘莲冷笑道:"也只如此!我只当你是不怕打的。”一面说,一面又把薛蟠的左腿拉起来,朝苇中泞泥处拉了几步,滚的满身泥水,又问道:"你可认得我了?"薛蟠不应,只伏着哼哼。湘莲又掷下鞭子,用拳头向他身上擂了几下。薛蟠便乱滚乱叫,说:"肋条折了。我知道你是正经人,因为我错听了旁人的话了。"湘莲道:"不用拉别人,你只说现在的。"薛蟠道:"现在没什么说的。不过你是个正经人,我错了。"湘莲道:"还要说软些才饶你。"薛蟠哼哼着道:"好兄弟。"湘莲便又一拳。薛蟠"嗳哟"了一声道:"好哥哥。"湘莲又连两拳。薛蟠忙"嗳哟"叫道:"好爷爷,饶了我这没眼睛的瞎子罢!从今以后我敬你怕你了。"湘莲道:"你把那水喝两口。”薛蟠一面听了,一面皱眉道:"那水脏得很,怎么喝得下去!"湘莲举拳就打。薛蟠忙道:"我喝,喝。"说着说着,只得俯头向苇根下喝了一口,犹未咽下去,只听"哇"的一声,把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湘莲道:"好脏东西,你快吃尽了饶你。"薛蟠听了叩头不迭道:"好歹积阴功饶我罢!这至死不能吃的。"湘莲道:"这样气息,倒熏坏了我。"说着丢下薛蟠,便牵马认镫去了。这里薛蟠见他已去,心内方放下心来,后悔自己不该误认了人。待要挣挫起来,无奈遍身疼痛难禁。

    谁知贾珍等席上忽不见了他两个,各处寻找不见。有人说:"恍惚出北门去了。"薛蟠的小厮们素日是惧他的,他吩咐不许跟去,谁还敢找去?后来还是贾珍不放心,命贾蓉带着小厮们寻踪问迹的直找出北门,下桥二里多路,忽见苇坑边薛蟠的马拴在那里。众人都道:"可好了!有马必有人。"一齐来至马前,只听苇中有人呻吟。大家忙走来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肿破,没头没脸,遍身内外,滚的似个泥猪一般。贾蓉心内已猜着九分了,忙下马令人搀了出来,笑道:"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苇子坑里来了。必定是龙王爷也爱上你风流,要你招驸马去,你就碰到龙犄角上了。"薛蟠羞的恨没地缝儿钻不进去,那里爬的上马去?贾蓉只得命人赶到关厢里雇了一乘小轿子,薛蟠坐了,一齐进城。贾蓉还要抬往赖家去赴席,薛蟠百般央告,又命他不要告诉人,贾蓉方依允了,让他各自回家。贾蓉仍往赖家回复贾珍,并说方才形景。贾珍也知为湘莲所打,也笑道:"他须得吃个亏才好。"至晚散了,便来问候。薛蟠自在卧房将养,推病不见。

    贾母等回来各自归家时,薛姨妈与宝钗见香菱哭得眼睛肿了。问其原故,忙赶来瞧薛蟠时,

    脸上身上虽有伤痕,并未伤筋动骨。薛姨妈又是心疼,又是发恨,又骂一回柳湘莲,意欲告诉王夫人,遣人寻拿柳湘莲。宝钗忙劝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们一处吃酒,酒后反脸常情。谁醉了,多挨几下子打,也是有的。况且咱们家无法无天,也是人所共知的。妈不过是心疼的缘故。要出气也容易,等三五天哥哥养好了出的去时,那边珍大爷琏二爷这干人也未必白丢开了,自然备个东道,叫了那个人来,当着众人替哥哥赔不是认罪就是了。如今妈先当件大事告诉众人,倒显得妈偏心溺爱,纵容他生事招人,今儿偶然吃了一次亏,妈就这样兴师动众,倚着亲戚之势欺压常人。"薛姨妈听了道:"我的儿,到底是你想的到,我一时气糊涂了。"宝钗笑道:"这才好呢。 他又不怕妈,又不听人劝,一天纵似一天,吃过两三个亏,他倒罢了。"薛蟠睡在炕上痛骂柳湘莲,又命小厮们去拆他的房子,打死他,和他打官司。薛姨妈禁住小厮们,只说柳湘莲一时酒后放肆,如今酒醒,后悔不及,惧罪逃走了。薛蟠听见如此说了,要知端的——

    薛蟠是贾府的亲戚,赖家是贾府的老仆人,赖尚荣和柳湘莲又是好朋友,于是薛蟠和柳湘莲就在赖家的宴席上相遇了,一个财大气粗非要嫖,一个清高自傲不可侵犯,免不得有斗智斗勇。

    本回主要内容:贾赦求妾不成栽个大跟头,薛蟠是求欢不成挨了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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