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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姐姐。”
烂墙角下站着一个女孩,脸上抹着泥巴,衣服破破烂烂,露出的胳膊上条条鞭伤,仰着头,眯着眼,盯着荒废的院子里一棵高高的柚子树,咧着缺牙的嘴笑。
“姐姐,爸爸今天又打我了。”
院子里的柚子树又长高了,结果了,只结了几颗干瘪瘦小的柚子,零落地挂在枝头。怪是怪了,长得这般高大的树,坠满繁茂的叶子,单独的一棵长在这么大的院子里,就结这么几个不起眼的果。
“姐姐,你说,活着是不是很幸运呀?”
墙角下的少女斜靠着爬满青苔的烂墙,单抬一条腿抵在墙上,低着头,擦响手里的打火机,掩着风,点燃了嘴里叼的烟,身上赛博朋克味的夹克衫在风里发出轻微的金属撞击声。
“虽然这样的人生,跟我们一起看过的童话书里的完全不一样,可是姐姐,我也有在努力生活哦。”
她抬起头,眯着眼,看着柚子树,淡淡地吐出一口烟圈。
“我一个人。”
常年拿烟的手指已经蜷曲不能伸直。
“姐姐,你知道吗,爸爸已经住院了。”
“真好啊。”
少女中指和食指夹着烟,长长地笑了起来,一口大黄牙暴露在穿了各种鼻钉唇钉的脸上,诡异又奇妙。
“其实我也是死了。”
“早就死了。”
“死在爸爸把妈妈打死的那天。”
“死在姐姐跳下去的那一天。”
她伸一只手踹进裤兜里,摸索了两下掏出来一串已经生锈的钥匙扣,只盯着看。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那金属环上的锈迹是暗红色的,一点光亮都无,看得久了,又好像是谁黯淡的已经凝固了许久的血液。
“姐姐,幸好我长得不好看呀,不如你好看呀,不然你看呀,爸爸会不会也看上我呀。”
“爸爸呀,我们的爸爸呀。姐姐你瞧,这是妈妈的钥匙扣,我又从你手里撬出来的,你再看看,上面新鲜的,嘿,是爸爸,是爸爸的血呢。”
“还有我的?当然还有我的,有一次爸爸可劲儿揍我,一棍子敲在我裤兜那儿,这个东西它,它都扣我肉里了,那可惨了,现在还有个环印呢。”
“咱们一家四个,这不,就团圆了,团团圆圆的……哩……”
话音未落,少女忽然动作一颤,瞳孔骤然失神,夹烟的手指抽搐般在脸上乱蹭,颤抖的哆嗦的唇里只发出几个糟糕的音节,连钥匙扣掉地上了都没有发觉。
“咱们?咱们一家……咱们有……有家么?”
脚下没人打理的破败院子里土壤尤其贫瘠,地面都干涸开裂了,还埋着各种被随手一抛的垃圾,默默地降解消化着。
就只是一瞬,她又好像回过神来,没事人一样叹了口气。
“姐姐,如果你没死就好了。”
“哎不说这些了,这破烂的糟糕的日子哦,终于要到头了。”
少女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珠子又滴溜溜地转了许久。
“姐姐你看,你都结果子啦。”
“姐姐,这里这么脏,你怎么还能长得这么好看,真是跟我一样不容易啊。”
她摇头,如德高望重的老人感叹人生般有模有样,又突然如欢欣雀跃的少女,嘴里蹦出些吓人的词句。
“姐姐,你说爸爸死了的话,会不会我就是院长了!”
想到这,她猛吸了一口烟,兴奋地呛个不停。
“姐姐你说,到时候我要不要把爸爸的事情说出来呀!”
“可是,爸爸说我是弱智,他们都说我是弱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吧。”
她又摇头,眼里有些落寞了。
“姐姐,要是你在就好了。”
说完少女却又洋洋得意起来,连呼出的烟圈都兴高采烈地在风里起舞。
“爸爸的酒真难喝,可是我多喝一点,他就多气着自个儿一点。”
“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了。”
“天天跟人家说什么闺女大了,哎呦,翅膀硬的嘞,管不动咯。”
“说什么,我是院长的女儿,本事大得很嘞,什么,无法无天的,搞得孤儿院里乌烟瘴气的嘞,哎呦,那伙人还说马上要把我赶出去呢。”
她学着那个男人训话的语气,又把自己逗笑了。只笑了两声,又戛然而止,表情严肃。
“我听人家说,现在是网络时代了,要是把一些事情公开在网上,是会有人来帮你的。可是我又没有网络,它是什么?在哪里呢?”
“唉,姐姐。”
“等你结完果,下来陪陪我好吗?”
她抬起眼睛,看了看绿油油的柚子叶,脸上显出一点儿悲伤的神色,又马上不见了。
“哎呀姐姐呀,你结的果子这么烂,难怪十年了都没人来管你呢哈哈。”
“啊,世界真是美好啊。”
少女的烟抽完了,掷了烟头在脚下裸露的黄土上,拿穿着重金属厚底靴的脚,狠狠踩灭了。
那沾着四个人血迹的钥匙扣,还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呢。
台丰孤儿院里,有一个谁也不愿意亲近的女孩,也许她天生弱智,又遭受过什么家庭变故,带着浓重的心理阴影,在孤儿院里横行霸道,打架旷课,抽烟喝酒逛夜店,把卧病在床的院长爸爸气得跳起来,却只能选择包容。
在躲避院里帮工们的追打以后,她会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大家都说,她活在象牙塔。
可这个象牙塔里,装着她腐烂的,全部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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