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附近的运河
我的儿时，距今也不过十几年，不是四五十年代的那般遥远。但那时的年味，与如今也是大不相同的。
年，定在一个冬春相交的时节。过年，让那些冷冽的风霜成为过去，去迎接一个绿意盎然的开始。儿时的年味，便是在这种季节与性情的交替中，度过的一段不胜欢喜的日子。
我们有时候会起得很早，也有时候会睡懒觉。
起得很早的日子，我们就穿上厚厚的花棉袄，提着个小竹篮到街上去买菜。路上遇上熟识的人，便笑谈着我家今天有谁来做客，你家又是谁来相聚。我们村上卖菜的市集在运河边上，河面上泊着几叶小舟，河对面有一座死火山，无数的支流上架着座座小桥，满是江南水乡的韵味。
清晨的雾气轻抚着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凝聚着的情，又像是飘散着的呼唤，呼唤着春水在静谧中醒来。阳光逐渐穿透雾气，掉落在水面上的点点波光像是时光织起的梦境，遗落了几载寒暑。
这时候的市集，卖得最好的要数春卷皮子，手艺人总能将手上的一团面粉糊成一张张薄皮子，一沓沓的被人抢着买走，价钱不贵，却最是实惠。
裹春卷自然是我们这些帮忙做菜的孩子最喜欢的项目。桌上放着一大碗拌好的馅料，一小碗水和那一沓春卷皮子。我们用勺子把馅料盛一点放在春卷皮子上，再一点点卷起来卷到中间，左右两边多余的皮子往中间折，接着把剩下的一半皮子也卷起来，沾上点水后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放在盘子里等着下锅。笑盈盈地感受着做春卷的快乐，平日藏在衣袖里的小手此刻裸露在外面似乎也不觉得冷了。
馅料一般是咸的，把豆腐干、精肉切成丁状，韭芽或是大蒜叶切成小碎片，在油锅里拌炒几下。其实味道是很好吃的，但那时的我偏爱吃甜的，和大家的口味都不一样。每次去姑姑家，姑姑就会特意为我包好豆沙馅的春卷，餐桌上摆着一份咸的，一份甜的。姐姐们一边状似委屈般地说着姑姑总是对我格外上心，一边把我爱吃的菜摆到我面前，方便我的短胳膊可以夹得到。家里最小的孩子似乎总是享有着这般被照顾的特权，心里美滋滋的。
睡懒觉的日子，也自有一番闲适的滋味。早上醒来后就嗖一下跑去爸妈的房间钻进被窝里，小身子枕着妈妈的胳膊，打开拖着个“大屁股”的老式电视机，翻看着喜欢的节目。妈妈的大手掌包裹着我的小爪子，藏在被子里，直到手心开始冒着小汗珠。我或许记不得那时候都看了些什么节目，记得的是无论外面多热闹，我们依然依偎在一起的慵懒。
年，之所以有着独特的味道，和守岁的习俗之间也是分不开的。
除夕晚上或许是最热闹的时候了，家家户户的灯都大亮着，不似平时早已关门闭户。十二点一过，墨色的夜空突然就绚烂了，各色的烟花在这个小村庄的上空绽放，地面上也有孩子舞着各种各样的焰火棒，空气中充斥的硫磺味驱散了半夜的深露。通红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晶莹的鼻涕，却有着这世间最纯净的笑容。
央视有播放着给全国人民看的春晚，我家也在演绎着早已准备好的节目单。
儿时的那个姑娘，似乎对表演格外热衷。在腊月里剪好窗花贴在自家的墙上，门上，窗户上，拟好了一张列有四五个节目的单子。在除夕那天晚上，桌上摆好瓜子，水果，茶，把邻居都叫过来坐好，按着节目单子的流程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尽情地消耗着使不完的力气。邻居的爷爷奶奶们认真观看节目的表情，那是对我最好的肯定。
我们乡下过年时喝的茶，也不是和现在一样的。茶里面除了茶叶，还会加很多东西。比如那时候每家都会做的烘豆，现在就很少见了。
烘豆其实就是黄豆。在入冬之后，我们把席子卷成圆筒状围住煤炉，煤炉的火烧得很旺，围住了也就不容易散。在圆筒的顶端放上筛盘，筛盘里就是剥好洗净的黄豆，不断地拨弄着，直到烘干。烘干后的豆子装进小罐子里，等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泡在茶里吃。小孩子是最喜欢烘豆的，茶味喝尽后，用牙签戳穿黄豆，一颗颗地往嘴里嚼几下就吃掉，那味道是独好的。
想要给茶添点味，还可以往里面加入芝麻。这里说的芝麻不是平常吃的像水滴状的那种，而是圆圆的颗粒，泡在茶里有一阵特别的清香。它会浮在水面上，往往喝一口茶，就喝起了一嘴的芝麻，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过年，是最难得可以见到四世同堂亦或是五世同堂的时候。几代人聚在一起，吃过饭后除了喝茶聊天，少不了的娱乐自然是要属扑克了。
扑克是老少皆宜的娱乐项目，大家对此都很是喜欢。它可以有许多种不同的玩法，适合最小的孩子玩的叫“打酱油”，几个人轮流把扑克牌一张一张地往上放，谁的牌和上面哪一张牌面的数字一样，就可以把牌收掉。规则很简单，但当中的快乐却是其他再简单的游戏也复制不了的。
大人们常玩的叫“红十”，这倒是和一般的扑克玩法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抽到红色十牌面的人为队友，先出完者为胜。有时候手里或许捏不下那么多的牌，旁边不玩的人就帮忙拿着，出哪张牌也讨论一下，虽然也是放上了五毛一块的彩头，但娱乐性至上嘛！为了讨个喜气，长辈在不察觉的情况下也会故意输给晚辈，再夸上一两句，对方赢了那是比自己赢了还要开心的事。
年关将近，回味着曾经的点点滴滴，似遥不可及，又似是在触手之间。那时的来往走动，那时的饮茶闲谈，那时的饭后娱乐，虽是普普通通，却也是有着如今年前聚在饭店吃一顿，饭后手机上发发红包这样的日子里所不能产生的情愫。
毕竟，过年时不再来往，我便再不能有看到你们踏雪而来时，心中生出的那种悸动与由内燃烧着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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