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鑫哥初中高中同校六年,后来我考到了北京的大学。
他在老家,说大学毕业了就来北京找我。
鑫哥他缺心眼,这件事我从初中就看出来了。
他家在镇上开了一个小饭馆,周围同行五六家排成一排。
每到周末假日,鑫哥都会在饭馆里帮忙。
一次饭点儿,有辆小车停在路边,下来四个人,旁边几家馆子的老板都跑出去招呼。
此时,鑫哥正在自家店里哼着小曲儿切小葱。他看到别人家都跑上去抢客户,心里着急,拎着刀就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举着刀霍霍。
结果,人家报警了。
后来为了和平解决此事,他让人家免费吃了一顿饭。
有他在,这生意做得没赔也算是奇迹。
但是鑫哥对我特别好。
有一次我感冒,到了学校开始发烧。鑫哥为了我跟老师吵了一架,然后背着我跑了一里地,一路跑到镇里的卫生所。
还有一次,别的学校男生放学在校门口冲我吹口哨,鑫哥和他打了一架,左小臂骨裂。
被打的人在家养了一个礼拜才能下床。
鑫哥差点被学校开除,因为对方的父亲是镇上的什么科长。最后,鑫哥家里赔了人家5000块钱才算了事。
鑫哥还经常从他家店里偷钱出来,给我买好吃的。他说学习好,必须吃得好。
那个时候我想,如果就这么吃成一个胖子,我就懒定鑫哥了。
然而,我怎么吃都不胖,鑫哥骂我白眼狼。
三年初中加三年高中,鑫哥一直像我的守护神一样,让别的男孩都不敢接近我,还给我惹了一堆事。
鑫哥抽烟喝酒打架,老师和家长都说这就是早恋的下场,并多次找我谈话。
可是我们那个时候根本没有谈恋爱。
他们不信。
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激动得哭了,鑫哥也哭了。
他考了我们市里的大专,而我则要远去北京。
临出发之前,我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我知道鑫哥不是一个“好孩子”,但是对我特别好,我怕到了北京再也遇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
他说三年后大学毕业就去北京找我。
我想到自己将要去一个陌生而遥远的城市,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鑫哥,心中有些期待也有忐忑。
因为父母总是吵架,所以我从小就很自卑。我将自己的叛逆深深埋在心里,疯狂地学习和读书。
因为我要走出这个小镇,去大城市,改变我的人生。
出发去北京的那天,母亲到火车站送我,她泣不成声,我则低头不语。
鑫哥没有来,我在心里骂他怂,连分离都不敢面对。
直到在火车上看到他,我才知道,他怕我拒绝,所以偷买了和我一班的车票。
我哭了,连爸妈对我都没有这么好过。
在路上,我静静地靠着他,觉得此时此刻我是幸福的。
当火车驶入北京城区的时候,高楼林立的城市迷花了我的眼睛。
我的内心在歌唱,我的灵魂在雀跃。
是的,就是这里,将成为我人生最大的舞台!
我将离开那个狭小而肮脏的地方,来到北京!帝都!
火车到站之后,我完全懵圈了,一个火车站竟然可以这么大!
这里的人,比家里镇子上的总和还多!
也许,这就是大城市吧。
当鑫哥将我送到学校新生宿舍的时候,已经入住的东北姑娘说鑫哥长得贼帅,还问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笑得贼开心。
鑫哥话不多,只是让舍友以后多多照顾我。
大学,让我接触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人,让我的眼界一下子拓宽了好多。
从堆着那么多书的校图书馆,到奇装异服的校运会;从喜欢帮我去自习室占座的花师哥,到带我一起逃课的大酱二腰和小排。
寒暑假回家的时候,我会和鑫哥讲起北京的三里屯、后海、西单王府井,他听得一脸茫然。
我想,等他毕了业,我要带他走遍北京的大街小巷。
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鑫哥收拾了行囊,带了些散碎银两北上来找我。
鑫哥专科学的测绘,好像就是画地图吧。
他说有个小导航公司聘请他做测绘员,每个月工资4000块。
那天晚上,花师哥喝醉了给我打电话,他说这三年都白费了,我还是忘不了老家的那个窝囊废。
花师哥说他能让我留在北京,永远留在北京,有自己的车子和房子。他知道那是我的梦想。
大酱二腰和小排都骂我撒比。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花师哥,他是军三代,地道北京人,住在爷爷奶奶的别墅里,家里有警卫员当全职保姆。
这种生活,我想都不敢想。
转眼到了大四实习期,花师哥辗转托人将我介绍到了一家外企,实习期工资3000。
我没能拒绝他的好意,因为即将走上社会的我需要这次机会,也需要钱。
鑫哥说我有出息,实习就有这么多钱拿。我看到他笑得酸涩。
为了在北京生活下去,收入不高的他一直住地下室。
我去过他的地下室,阴暗潮湿,空气中浸淫着变质霉坏的味道。
实习期间工作特别忙,每天早上不到8点出门,晚上8点以后才能回到宿舍。
鑫哥则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需要出差,我们聚少离多。
毕业之后,实习的公司决定聘用我。我高兴得,想要跑出去翻几个跟头,或者在地上打滚。
接到offer的那天,鑫哥在外地出差,他在电话里表达了对我的祝贺,声音中却分明透着落寞。
我的转正工资是8000,他的两倍。
后来我们在外面跟别人合租了一个小两居,9平米的次卧,每个月要2000块。
虽然合租带来诸多不便,但是我们总算有了自己的家。
我拒绝了鑫哥要交给我的工资卡,决定房租AA。
那天我们吵了一架,他说我看不起他,我没办法和他争辩。
我每天拼命地工作,我没有那个时间去看不起他。
我还有野心还有梦想,我还想要更高的收入,更想要在北京真正站稳脚跟。
鑫哥气过了之后,找我讲和。
他说等了我10年,希望我跟他回老家结婚。
他家的小饭馆最近开了分店,生意需要人照应。
他说在老家没压力,不愁吃不愁喝,人杰地灵要啥有啥多好。
好个屁嘞,我怎么可能再回去。
我上大学的期间,我妈跟别的男人跑了,我爸找了个30多岁的寡妇再婚。我回去做什么?我的未来在这里,在北京。
我对他说我们一定可以在北京立住脚的,我可以赚钱啊,做大数据很有前途的。
鑫哥骂我掉进钱眼里了,怎么以前没看出来我是这样的人!让我去找我的花师哥去。
这是鑫哥第一次骂我。
我不明白,四年以前他明明知道我的梦在北京,他答应来北京找我,而不是把我带回老家。
自此以后,这件事我们再也不提,假装没有分歧假装很快乐。
每天在公司被人当孙子一样使唤,回了家还要照顾祖宗的情绪,我觉得自己快要抑郁症了。
大酱和小排约我吃饭,我没想到花师哥也来了。
他说他能帮我解决户口,只要我和鑫哥分开。
我说他太卑鄙了,他却高兴地花枝乱颤,说他和我之间就差一个窝囊废没有解决了。
我让他不要那么说鑫哥,我很生气。可是,我心动了。
回家以后我问鑫哥是不是一定要回老家。
他说是。他说他爸把新房都给他盖好了,就等我们回去结婚。
我明白,只有回去,他才能找回尊严。因为在那里他家小有事业,家庭幸福,而我,什么都没有。
我说他要是想回去,就先回去吧,先去帮家里经营饭馆吧。
他以为我想通了,就说好,说等房子装修完了再来接我。
我们公司,全球有3000多人,每年都有若干外派机会,甚至可以申请工作签证,去国外常驻。
我的前辈,个个能操着流利的英语跟老外交流,下了班会去星巴克,吃饭时会聊《人类简史》和金融风暴。
和他们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个乡巴佬。
一旦你见过了彩色的世界,还怎么肯再回去看黑白电视?
我在心里默默地给鑫哥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子。
鑫哥回老家两个月之后,多次催促我回去。
我一拖再拖,实在无计可拖的时候,我对他说,你留在你的老家,我留在我的北京,我们分道扬镳吧。
他沉默之后说,好,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那晚我哭了,我喝了很多酒,我给花师哥打了电话,说我要北京的户口。
是的,后来我成为了北京人,我的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北京人。
三年以后,花师哥结婚了,别想太多,新娘不是我。人家是个官二代。
官二代和军三代,绝配。
花师哥在结婚之前问我,还是很喜欢我怎么办?
我笑了笑告诉他,让他别骗自己,我只是他年轻时候的一个梦而已。
花师哥笑骂我说现在又不老。
是吧,心里已经很累了,少年时不顾一切的爱,早都随着时间消散了破碎了。
而我的未来,我会用尽全力去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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孜晓,简书作者,媒体记者,犯二大妞。
从此专注讲故事,每一篇都走心走肝走肾,用绳命码字借笔尖生情。
“纵三千里河山,亦四十年蓬莱。不如有你相伴,共十里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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