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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白头若是雪可替,世上何来苦心人

小说‖白头若是雪可替,世上何来苦心人

作者: 锦瑟九十九 | 来源:发表于2023-05-24 18:48 被阅读0次

    大雪纷飞的冬日,子墨怀抱“栖霞”与我走在公主府的廊檐下。

    廊檐外,大雪纷飞,一切都覆上了一层薄雪,昔日的繁芜与真相,都被隐去了真容。

    这条廊檐,陌生而又熟悉。

    去年盛夏,子墨托着书本坐在墙头和我说话的样子又浮现在了眼前。

    男子容貌昳丽,桃花眼潋滟无双,郎艳独绝四个字跃入我的心里。

    我看着坐在墙头的他,揶揄道:“表哥,上面看书是不是很凉快啊?”

    男子潋滟的眸光落在我身上:“鸢儿表妹,你这就不知道了,看书就要爬墙头才有意思,否则怎么才能显出我这大庆朝第一美男子的与众不同呢?”

    我看着他那张妖孽般的面容,无奈地撇了撇嘴。


    子墨就是这样一个随性的样子,爱玩,爱闹,他的话说得不错,他确实是我们大庆朝最美的男子。

    玉树临风不足以形容其风姿,丰神俊朗不足以描述其容颜,总之他拥有一张天底下最妖孽的面孔。

    变故来得很是突然,任谁也没有想到,国公府一夜之间被突然查抄,安国公锒铛入狱,一众家人被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

    子墨作为安国公府的大公子,本来是要被流放的,关键时刻,金宁公主出手,以委身子墨为托,救下了子墨,同时也保住了国公府,几番周折后,原来的国公府成了金宁公主的公主府。

    子墨因是戴罪之身,皇帝看在公主的情面上,只是褫夺了他的世袭国公的身份,暂未对他进行发落。

    大雪纷纷扬扬自灰霾的天空落下,延绵无尽,我看不透自己的未来,就像看不透这灰霾的天空一样。

    伸手接下一片雪花,六角形的小冰晶,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未及细看,就倏然消失了,只留一丝凉意在掌心。

    子墨见我驻足,他亦驻足且随着我的视线望向空中绵密飞扬的雪花。

    我与子墨,青梅竹马,幼有婚约。

    若不是国公府的这场意外,我们这个月可能就完婚了,而今,前途未卜。

    子墨的手掠过我的鬓间,替我拂去发丝上些微的落雪。

    我的手亦被他反握了回去,子墨的掌心温暖而厚实,有种令人安心,他对我道:“鸢儿莫怕,今日事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个谁也寻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

    子墨澄澈的眸内有浩瀚星辰,我坠落在这样的星辰里许多年,至今无法出来,看着子墨的眼。

    然而如今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斩钉截铁道:“表哥,求你这次听我一次吧。”

    他看着我,未置可否。


    偌大的国公府,不,应该是公主府,我们走了足足有一刻钟。

    一个月前,这里还是子墨的家,是大庆朝的国公府,子墨是国公府的长公子,我是子墨青梅竹马的表妹李鸢儿。

    而今所有的一切全变了,为了给国公大人翻案,子墨堂堂七尺男儿如今竟要怀抱“栖霞”古琴去给金宁公主请安,而我也被公主点名要一起前来。

    国公府很大,金宁公主把自己的寝院选在了原来子墨的落梅院,冬日里,这里是一处风景上佳的所在。

    朵朵红梅在风雪中开得正盛,我与子墨一前一后,慢慢前行。

    片片白雪落在我们发间,不多时,我们俩的发丝上都落满了片片晶莹的雪花,仿若两位白首老者,我看着他笑,他也看着我笑。

    我心下涩然,他的笑未达眼底,我想我的笑亦是如此。

    小时候,每逢遇见这样子的雪天,我们都会在一起堆雪人,大一点的时候,我们会踏雪赏梅,还会取了梅花上的雪去煮茶。

    今日,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与子墨此生,怕是无缘了。

    穿过梅园便到了落梅居,我们二人被请了进去。

    落梅居早烧起了地暖,暖融融的空气中带着苏合香的味道,有一股魅惑而又温软的感觉。

    透过描金绘凤的苏绣屏风,隐约可见一女子倩影,这便是子墨的恩人金宁公主,既是子墨的恩人,那也便是我的恩人,我与子墨齐齐俯身给金宁公主问安。

    “起来吧。”一女子柔和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环佩叮当,香风阵阵后,我见到了金宁公主的真容。

    杏眼桃腮,明眸善睐,眉不描而黛,唇不染而朱,说的就是这样子的美人。

    女子高耸的云髻上簪着明晃晃的九凤钗,耳上一对红宝流苏耳环,一身烟霞色锦绣华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宛若一画中飘然而出的画中仙,明艳动人,优雅高贵,周遭的空气都因为她的出现变得明亮了许多。

    草民是不能直视公主尊荣的,想到这里,我连忙低下头来。

    一双金丝绣鞋在我面前停住了,她在打量着我,她不说话,我亦不敢擅自开口。

    金丝绣鞋上挂着一对硕大的东珠,据我所知,在大庆朝,这是逾制的。

    东珠是正宫方能佩戴之物,而金宁公主身上却有此物,原因无他,只能说明金宁公主如今受宠的程度。

    锦绣绣鞋在我面前停了一瞬,终是移走了,我心里长舒一口气。

    她今日叫我和子墨前来,若我没猜错,便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让子墨与我做个了断。

    金宁公主走到子墨前,站定,对他看似熟络道:“子墨公子素有雅名,上次相见还是在母后的百花宴上,没想世事变迁,此次再见,竟是如此情境。”

    子墨连忙道:“此番多谢公主出手搭救,我父亲遭奸人构陷,还请公主相助,救出父亲。”

    公主停了一瞬道:“此事我已请母后关照,相信不日后便可以水落石出。”

    “多谢公主关怀,微臣无以为报,今日与表妹带栖霞前来,献艺。”子墨低头道。

    我分明听到子墨“献艺”这两个字的颤抖,骄傲如子墨,何时如此卑微,但如今却不得不如此。

    金宁公主似是得到了褒奖,微微昂首,对子墨笑道:“素闻公子好曲艺,弹得一手好琴,我这倒是有一琴谱,请公子来奏。”

    一位侍从捧着曲谱送到了子墨眼前,金宁公主嘴角弯起志得意满的笑容,末了扫了我一眼,对我道:“听闻子墨公子表妹李鸢儿善歌舞,可以和之?”

    我看了子墨一眼,只见他看着手中曲谱微微发愣,我连忙回金宁公主道:“是。”

    琴音起,我开始伴着子墨的琴音舞动水袖。

    这曲子不是别的,正是“凤求凰”,听得出来,子墨的琴音一开始就错了几个音节,我只能踩着他的音节缓慢起舞。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

    琴音铮铮,本该是一曲情意绵绵的《凤求凰》在子墨手里倒是有了几分疏离萧索的味道。

    我听得出子墨心绪烦恼,金宁公主自然也听得出来。

    国公爷是我姑父,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我姑母,子墨是我倾心倾慕之人,我不希望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有事。

    琴音高昂处,忽乍然而止,反观子墨,只见他手中琴弦断开,他看着断裂的琴弦面色戚然。

    一曲《凤求凰》还未终了,然“栖霞”琴弦已断。

    高傲如子墨,何时为人委曲求全过?

    然今非昔比,我虽为闺阁女子,但从眼下的情形来看,也不难猜出此次国公府是为奸人所害。

    皇帝虽正值壮年,但近几年沉迷炼丹之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虽不至于昏聩,但却很少上朝,朝中大事被太子与皇后把持。

    太子乃前皇后所出,手中有一干老臣支持,代表了守旧一派。

    当今皇后膝下一女一子,女儿是如今的金宁公主,儿子三皇子如今年方九岁,聪颖可爱,深得皇帝喜欢,背后支持者无数,大有废太子,立新储之势。

    皇朝权利眼见更迭,众臣纷纷选择站位排队,国公爷清正,不愿支持任何一方。

    然如今皇室宗系斗争早已进入了白热化,国公府虽为了不得罪任何一方,选择中立,然在权力斗争的洪流中,难免会因为拉拢不到而被陷害。

    在国公府众人锒铛入狱之前,曾有太子幕僚频繁出入,然国公爷依然未成为太子幕僚,不久后便被人以一封书信告发国公府通敌卖国,查之虽无实证,但国公府入狱众人还是未能尽快得到开释。

    在国公府出事之前,子墨与国公爷一样,不愿参与任何权利之争,日间有人主动来邀聚会,他知道对方是拉拢自己父亲不得,想从他这边下手,子墨几乎全部推拒不去,偶有实在推拒不得的才硬着头皮去下。

    许是子墨上次参加了皇后举办的“百花宴”,许是太子拉拢不得恼羞成怒,总之,国公府这次被人陷害和太子一党脱离不了关系。

    关键时刻,金宁公主主动伸来橄榄枝,或许是真如金宁公主所说爱慕子墨已久,或许只是一次带着阴谋的拉拢,总之,眼下看起来这似乎是国公府最好的选择。

    子墨说要和我隐姓埋名的想法顾然好,但国公府的上下几百口人怎么办?

    在公主面前弦断,音绝,琴师是死罪。

    这一奇怪的规定,来自高祖那会,据说他的一个宠妃红杏出墙一个琴师,高祖知道后大怒,给琴师定了许多规矩,其中便包括这条。

    琴师在大庆并不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金宁公主让子墨弹琴,实则是在试探他可否折腰,就此做了她的裙下之臣。

    子墨按琴未语,金宁公主面色倏然沉了下来,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在公主开口之前,我匍匐与金宁公主请罪。

    “公主恕罪,琴弦断乃鸢儿所为,与子墨表哥无关。”

    金宁公主看了我一眼,将手中的茶碗放在了案几上,她并没有打断的意思。

    我继续道:“鸢儿爱慕表哥,但表哥一直无动于衷,听闻表哥在百花宴上对公主一见倾心,公主与表哥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鸢儿蒲柳之姿,自知不能匹配,亦不能让公主与表哥的情感生了罅隙,这才送了这把“栖霞”给了表哥,送之前我并悄悄将琴弦割断一半,待他弹琴便知道,我与他要断绝关系!

    不想公主召唤,未及更换,这才酿成大错,还请公主莫要责罚表哥,一切都是鸢儿的错。”

    听闻皇后“百花宴”上子墨与金宁公主初次相识,子墨入了公主的眼,一眼万年,后面更是入了公主的心,一心想要招赘他做驸马,这在京中早已不是秘密。

    虽表哥对她无意,可眼下情势容不得儿女情长。

    子墨皱眉道:“李鸢儿!你!”

    我望着子墨,冷静自持道:“我是喜欢过你,可那又如何,你国公府如今落难,我李家也救不了你们,我爹娘自然不忍心我跟着你受苦,已给我许了琅琊王家的王公子。”

    琅琊王家虽不在京城,但却人才辈出,在当地颇有声望,我也曾听母亲提过。

    子墨闭了闭眼,欲言又止,他捋了捋衣袖,终将双手垂了下去。

    金宁公主忽而笑了道:“原是如此,无碍。”

    我松了口气,其实今日公主叫我和他前来,无非是想看我们如何抉择,我不如顺了她的意,如此,才是解救国公府的最好的法子。


    不等子墨开口说话,我便退了出去,我想他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大雪纷飞,天与地之间一片混沌。

    国公府外的永安街上的白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雪纷纷扬扬自无边灰霾的天空落下,延绵无尽。

    我伸手接下一片雪花,六角形的小冰晶静静地躺在手心,未及细看,它倏然就消失了。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白头若是雪可替,世上何来苦心人。

    我与子墨,此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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