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近九月的天气依旧闷热,苏州刺史与一众大小官员立在盛泽镇内,镇令站在官员队伍的最后面,汗水由额头滴到他下垂的三角眼,咸湿的汗水让他眯起了眼,可又不敢有大的动作去擦汗。
苏州刺史也是热得难受,他提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其他官员便也统一化的提起袖子擦着汗,动作一致,就连所擦的额头都是一个位置。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车马声传来,城门两边立着的士兵站姿挺拔,队伍中领头的两名将领走在前侧,苏州刺史马上整理衣冠,向前迎接道:“苏州刺史刘缝,恭候归德将军,吐蕃使臣。”
马上跳下两人,镇令在后面曲眼瞧着,他可还没见过从三品的将军哩。
方启堂看着这一列欢迎阵仗,不禁皱起了眉,但吐蕃使臣就在车内,他也不好训斥,只是恭手道:“不必如此铺张。”
苏州刺史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们为各位准备了接风宴。”
方启堂刚要摆手作罢,吐蕃使臣却已下车,他对这阵势似乎很感兴趣,刘缝又道:“宴中有苏州与盛泽镇的各大织造商户,其中还有很多传承手艺人,吐蕃使者应该会很感兴趣。”
吐蕃使臣此次来,便是为了盛泽镇的丝绸织造技术,他听后,便欣然点头道:“快带我去。”
人群中,李易痕摸着下巴,看着那使臣道:“这番邦使臣此次来可不是为了一赏江南风俗啊。”
多福捧着菜篮子,手中还有一个刚啃一半的黄瓜,道:“老太爷说了,他们这些人与我大唐和亲,亲的是两邦关系,和的其实是我大唐国威与珍宝。”
李易痕笑道:“别看你只爱吃,记得东西还挺多。”
多福收起黄瓜又笑道:“但是呢,他来的也真是时候,我们盛泽镇的红绸节又到了,那可真是云裳盛况啊。”
红绸节为盛泽镇的一场男女红线节,在红绸节这一天,女孩子们便要为自己的新衣绣上最后一笔,晚上红灯笼穿街而过,青年男女们便一人提着一个灯笼,灯笼下系着的是自己的名牌,姑娘们小伙子们都带着面具,灯会上有各种各样的游戏供年轻人们玩。
这其中,若是哪家姑娘与男子看对眼,便可将名牌赠与对方,待日后提亲所用。
多福眼睛放着光道:“我最期待的还是去红袖楼。”
红袖楼的名字李易痕可没听说过,他看着多福那向往的样子便问道:“红袖楼有何妙处?”
多福道:“红袖楼与选才女差不多,都是镇上有才情又漂亮的女孩子的比赛,谁夺得头魁,那自己的名字便会被高挂在红袖楼的红丝榜上,那是莫大的荣耀啊,就如麻雀变凤凰,家境再贫穷,红袖楼也会吃穿供养你,嫁给豪门大户自不用说。”
这听起来很有趣,李易痕不禁也心生神往,可多福又道:“少爷你就别想了,大赛在即,你可别想着出去玩,我可是要看着你的。”
多福一双圆眼认真而有神,胖嘟嘟的脸蛋加上抿起来的嘴,让李易痕觉得好笑又无语。
酒席间,苏州刺史又为难的擦起汗来,盛泽镇的两大户木艺鲁家与罗琦苏家均未出席。镇令在一旁解释着,只是越描越黑,吐蕃使臣的脸也是越来越黑。
苏州刺史只有敬着酒,他谄笑着将脸转向一旁的方启堂,而方启堂则是冷着脸不作言语。
外邦使臣与归德大将军屈尊寻访盛泽,红绸佳期在即还有那十年一次的鲁门木艺大赛,所有热闹的事情仿佛都赶在了一起,而对于女孩子来说,最重要的当然还是红绸节,爱漂亮是女孩子们天生的情感,她们会为了美丽而疯狂。
红磨坊门前聚集了无数的妙龄少女,她们是为了买到上等的好绸缎料子而来。女人一多,聚在一起话便多,一时街上莺莺燕燕叽叽喳喳,扰得枝头的麻雀都要退避三舍。
不知是哪个女孩子来到人群中传递了什么信息,那本还站队吵闹的女孩子们一哄而散又都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女孩子买布料是为了美很寻常,而男人来买布料是为了取悦女孩子,这也很寻常。只是不寻常的是混迹在一帮胭粉堆儿里的男人是多福。
这个时候多福应该在鲁家帮忙招待宾客,而不是来与一帮女孩子在恒源阁中抢香囊。
多福挤出人群,他的脸颊泛着红光,手中一个红色香囊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多福裂开嘴笑得憨厚,他走在青石板路上,巷子内的高墙又挡住阳光,他用指腹摸着那个香囊,心里想着蜜枣儿见了这香囊会不会开心的真送自己一个大蜜枣儿。
前方人影一晃,多福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手中便是一空,那香囊已经不见了。多福环顾四周,狭窄的巷子只有他一人,而刚才的人影也仿佛是他自己眼花。
多福欲哭无泪,他颓然的望天,却见李易痕坐在围墙上翘着腿,一只手举得老高,一个红红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李易痕叹道:“好东西,怎么得来的?”
多福在下面嚷着:“少爷别闹,那是我要送人的。”
红色的香囊在太阳下晃了晃,李易痕坏笑道:“送哪家姑娘啊?”
多福难为情的挠挠头,脸红道:“送,送蜜枣儿”
香囊从天而降,多福忙上前慌乱的接住,像宝贝一样护在手心里,李易痕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这香囊不错,花了个把银子吧?”
多福笑眯眯道:“不多不多,就十文。”
十文?李易痕瞪大了眼又看看那香囊,红绸内织的金丝线可是真的。多福把那香囊又揣入怀里道:“恒源阁新缎子大降价,这是新锻做成的香囊,一共五十个,一个十文,划算吧。”
芙姨是苏韵儿府上的官家,她掌管着府中账目也兼做红磨坊的掌柜,这一日本是个热闹的日子,可今日铺子里来客甚少,甚至有一些女孩子来找不痛快。
“啪”一个红色的香囊被一着圆领短衣的女孩子拍在桌上,芙姨将眼睛从账簿上挪过来,那香囊的料子甚是眼熟。
“掌柜的,你看,这是不是你们红磨坊的金丝缕?”少女两个辫子垂在耳边,一张薄唇与吊梢眼刻薄又犀利。
芙姨摸了摸那香囊点头道:“确实是我们红磨坊的金丝缕。”
少女听了,面色更是得意,她将腰间的一个红绸带解下放在桌上道:“你们这个金丝缕的红绸带卖多少钱?”
芙姨道:“二钱银子。”
少女挑起眉嘴角一扬道:“这是个什么道理,同样是金丝缕,你一块小红绸就二钱银子,我在恒源阁买了个香囊,花样都绣上了才十文钱,你们这属于欺诈。”
芙姨看到那金丝缕的香囊便已觉得此事有蹊跷了,经少女这么一说,芙姨便认定了是恒源阁的林老板做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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