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来临的时候,你有两种选择,一是缩头躲避,置之不理,一是迎面而上,设法解决。
但危机之所以叫危机,是因为有“危”才有“机”阿!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危机来临之刻,实乃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
然,建功立业时,也需掌握明哲保身,取舍进退之道,否则,无异于自寻死路。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忠臣与祸主之间,其实只有一线之隔!
我进宫的时候,已过了傍晚时分,漆黑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孤月。
此时虽正值初春时节,但宫内树木旧叶已去,新叶未添,只余零星枯枝败叶,给人感觉一片清冷萧索之气。
随着领路太监进入高宗书房,我见到书房内一片狼藉,有些奏章被扫落于地,太监宫女们个个匍匐不起,战战兢兢。
高宗端坐于龙椅之上,紧锁眉头,脸上怒气未消,胸脯起伏不定,可见刚发火不久。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正襟危坐的拱手道:“臣秦桧,参见皇上。”
高宗见是我,向书房内的宫女太监们摆了摆手道:“本官家与秦爱卿有要事商谈,你们退下。”
书房内的宫女太监们如逢大赦,磕完头后,鱼贯而出。
我见高宗神情缓和,随即俯下身,去捡地上散落的奏章。
高宗见我此举,站起身来,说道:“秦爱卿,这等事,让宫女去做就好,你堂堂宰相,怎可替本官家打扫房间阿?”
我捡完奏章,将其放于玉案之上,笑道:“皇上,《世说新语》曾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今日会之帮皇上扫扫这御书房,以便皇上运筹帷幄之用。”
高宗听完,笑着说道:“本官家原本心情郁闷,听你说这话,心情好多了。”
“皇上是在为岳飞请辞一事伤神吧?”我关切的问道。
“唉,倒也不是伤神。”高宗背负双手,踱起步来,边走边说:“岳飞以‘与宰相之议不合’为由请辞,居然不等本官家批示,自行就解了兵权,回庐山为母墓守制。实际上是不满本官家未按前段时间的约定,把刘光世五万大军交于他管制。若说要‘伤’,岳飞伤的是本官家的心阿。自建炎四年以来,他每打一次胜仗,本官家就升他一次官,你说这军中,有何人升迁速度如他之快。唉,本官家一直以为他是精忠报国,毫无二心之人,没想到他动不动就辞官,枉费本官家一片心血,教本官家如何能不伤心。秦爱卿,此次本官家听张浚之言,未将这五万兵马调于岳飞,你说到底是对是错阿?”
我沉思了一会,拱手道:“皇上,对于刘光世五万大军何去何从,会之此时还没有主意,但是仓促之间就将这五万兵马交予岳飞,会之认为也是不妥。”
“哦,此话怎讲?”高宗问道。
“刘光世留下来的不仅仅只是一支五万人马的军队,还包括很多的粮草淄重,金银财物。我大宋中兴四将,除去岳飞之外,韩世忠,张俊二人对这支队伍,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
高宗停下脚步,锁着眉头望着我道:“说下去。”
“韩世忠与刘光世素有间隙,且刘光世部将王德曾杀过韩世忠手下大将,两支队伍积怨已久,故韩世忠虽有想法,也只能徒叹奈何。”听了高宗话语,我侃侃而言:“然张俊就不同,此次击退伪齐,取得淮西大捷,主要战功属于张俊及其部将杨沂中,岳飞驻守两淮上游未能参战,且岳飞曾为张俊部将,二人关系并不和睦。岳飞这几年晋升极快,张俊对岳飞本就极为忌惮。如若撇开张俊,让此次未立战功的岳飞骤然接掌这五万大军,张俊定然不服,不服就会生事端。所以会之同意张都督的意见,不可立即将军队交予岳飞。”
“但中兴四将刘光世已然去职,岳飞又自行退隐,四去其二,这可如何是好?”高宗烦闷的说道。
“岳飞退隐,只是一时激愤,而且皇上您也并未同意。”我笑着拱手道:“解铃还需寄铃人。可让张都督派人到庐山请岳飞还军。皇上可再修书一封,将会之方才所言告知岳飞,明言您的难处,岳飞自然就会还军了。”
“如若他拒不还军呢?”高宗问道。
“我观岳飞一生志向,无非是想借北伐之举,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此次他自行解职,诚如皇上所言,不过是前期施恩太盛,助长了他的傲气,骤然受挫,一时无法接受而已,也许现在已然懊悔。说句大实话,他手中若无兵权,如何能驰骋沙场,杀敌立功,留下声名。皇上现在给他一个台阶下,他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拒不还军呢。”
高宗听后,抚掌开怀,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阿。秦爱卿不愧国之栋梁。”
“皇上言重,会之愧不敢当。”
“对了,秦爱卿,刘光世留下来的五万人马,不知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予本官家听听。”高宗诚恳的问道。
我拱手说道:“皇上,会之未曾领军作战过,并不懂兵,军务实是我的弱项。且张都督作为前线总指挥已有两年有余,屡立战功,对于江淮防线各军区也最为了解,刘光世五万大军何去何从,我想应以张都督的意见为准最为适宜。何况孔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对于刘光世五万大军,会之只是觉得不宜马上交给岳飞,至于该由谁统领,如何安排,倒真的未尝想过。”
高宗赞赏的看着我,说道“秦爱卿真是正人君子,居然对自己的短处毫不避讳。不过你说的也确实在理。好吧,今日天色已晚,你先回去歇息吧,我想,过不了几日,张浚就会把人选告予本官家了。”
“微臣告退。”我一揖到底,向高宗拜别后,随领路太监退出了皇宫。
都督张浚如果说我未曾想过由谁来统领刘光世留下来的这五万大军,这定然是句假话。
但人力有时而穷尽,我自己曾反复思索,却给不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和人选。
纵观我大宋诸位大将,我毛骨悚然的发现,这淮西五万大军,由已然卸任的刘光世统领其实才最为合适。
但覆水难收阿,刘光世去职已定,我只能寄希望于张浚在逼刘光世下台时就已想好了后手,不然后果真的堪忧。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不牵扯其中,受无妄之灾罢了。
所以,在高宗面前,我选择了闭口不言。
高宗绍兴七年(公元1137年)四月,张浚派兵部侍郎张宗元到岳飞鄂州军中做宣抚判官,监督军中各将。
高宗命李若虚、王贵去庐山请岳飞还军,岳飞先是不从,李若虚劝了岳飞六日,并当面斥责岳飞“宣抚原为河北一农夫耳,受天子厚恩,付以兵柄,当此国难之时,宣抚以一己之私,坚不统兵,若虚等因宣抚不从受刑而死,何负於宣抚?然宣抚心岂愧疚”。
岳飞思前想后,也自觉确实辜负了皇恩,痛定思痛,终于受诏朝见,返回鄂州军中。
至此,岳飞自行解职一事终于告一段落,完美收场。
而刘光世的五万大军,都督张浚并未将其交予任何人,而是将一分为六,军权直属都督府,由都督府的参谋军事吕祉节制,王德担任提举训练诸将军马事,成了当今朝廷唯一一支没有军队统帅,直属于都督府的军队。
原来这才是张浚的真正打算,他从来就未曾想过把这支军队交予任何人,从逼刘光世下台时起,他就已经打算将五万人马的军权和财权纳入自己手中,以作北伐之用。
答案,终于大白于天下。
这,应该也是被逼出来的选择。
往昔,朝廷四大军区的统帅在自己的地盘内,不仅拥有军区的军权,而且拥有军区的财权。
中兴四将慢慢变得拥兵自重,日益骄横跋扈,不仅对朝廷号令阳奉阴违,军区之间的互相配合也效果不佳。
张浚作为大宋战时大都督,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采取的是杀鸡儆猴的手段,把最为畏战的刘光世拿掉,让自己的直系参谋军事吕祉节制这五万人马,再由武将王德任提举训练军队。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既起到了敲山震虎的效果,又让自己手中多了一支随传随到的军队。
问题是,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刘光世五万大军,多由溃兵、盗匪组成,军队内士兵匪气极重,将领骄悍难制,现在张浚让吕祉这名文官节制,实在是强人所难。
张浚是想用我大宋过去的带军方法,将练兵和调兵之权握在手中,战时再让将帅统兵,以达到辖制的效果。
可惜事异时移,大宋已不是原来的大宋,军队也已然不是原来的军队。
我接到张浚将五万大军一分为六的消息后,马上让心腹孙靖交代隐于各军之中的密探,一定要注意军队将领动向,若有异象,马上上报。
可惜,祸事还是发生了,而且来得如此的迅猛,如此的让人措手不及。
高宗绍兴七年(1137年)八月八日,原刘光世麾下统制官郦琼、王世忠、靳赛等发动叛乱,杀死监军官吕祉等人,带领全军五万余人,裹胁百姓十余万投降伪齐刘豫,史称“淮西兵变”。
乱世惊雷,从天而降——大宋多年以来所有的北伐准备毁于一旦。
而此时的我,正静坐于家中书房之内,准备着人生中最为华丽的一场演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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