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ga Kost（Poland）
上一节：《女朋友》（12）
那段时间里，我很是苦恼。
我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结局，也不喜欢匪气十足的大伟，却无法拒绝珊的邀请。每次出门我都要纠结许久，然而最终还是应约前往。
比起在婚姻里，珊的生活安静了许多。画家的朋友，起初劝他们复合，眼见着并无指望，也就慢慢的疏远了。珊也不愿意联络他们，仿佛她舍不得旧时光似的。
她找了一处房子，带着倩儿安顿下来。过了几个月，她在小区门口开了家小超市，雇了两个学生看店。她为人爽快人缘极好，生意倒也还不错。
她执意从体面的婚姻里抽身，大多数人是不能理解的，她也不想说得太多，来往的朋友渐渐少了些。于是，我更要留在她的身边。
也不是没有劝过她，然而也不能说得太多。这样的感情，对于她有多么难得，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就算是一场梦，也得要她自己醒来，我不舍得总让她扫兴。
一个雨天的下午，珊约我去吃火锅。看着我走进来，她热烈地挥着手，旁边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是个可爱的男孩子，约莫两三岁的样子。看着我眼里的问号，珊说这是大伟的儿子。大伟最近忙着装修，孩子没地儿去，于是她便带了来。
旁边的凳子上，放着几个纸袋子。我拿起来看了看，是几件小男孩的新衣裳，还有一件连衣裙。珊把筷子递给我，说刚带孩子去买了几件衣服，顺便给孩子妈买了件裙子。
我觉得这女人大概是疯了。她压低嗓门告诉我，大伟在郑州当兵的时候，经人介绍找了个媳妇儿。媳妇人很温顺，可是没什么能耐，事事都要大伟操持。这事儿，就当她替大伟办的。
她一边跟我说着话，一边给孩子夹着菜。孩子跟她很是亲昵，看来不是第一次见面。我不由得骂她作死，问她到底想些什么。她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乐呵呵地跟孩子逗着趣。那时我问了问自己，爱是可以共享的吗？
那大概是珊最自在的一段时间。她不只是周到的女儿，精明而能干的同事，更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她涂着鲜亮的指甲，踩着精致的高跟鞋，眼神也变得娇嫩起来。我们在田野间追逐，在大漠中高歌，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美丽。
然而，等到再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觉出了她眼里的异样。
她的脸色蜡黄，眼神散乱着，表情很是陌生。这表情我不知如何形容，但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它让我觉得后背发凉。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感觉指尖仿佛触到了石头。
我觉得不对，连忙问她怎么了。她苦笑了一下，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他老婆怀孕了。」两行眼泪应声落下。
嗯？我倒是松了一口气，为了不是珊怀孕了。然而，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我知道这事情麻烦了。珊曾经跟我说，大伟自从跟她在一起后，就没再搭理过他媳妇。晚上要么在值班室，要么在小书房，总之是没碰过他媳妇。
这样的说法，令我心情复杂。听说他媳妇很孝顺，很讨婆婆的欢心。大伟是个孝子，不能为了自己痛快，伤了老母亲的心，婚是不能离的。据说在认识珊之前，大伟已经跟媳妇分居了，这让珊觉得自己不那么罪过。她从未要求过大伟给她婚姻，也因此觉得自己高尚起来。
然而我很不同意。婚姻也许不够理想，可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儿。若只是为了母亲和孩子，总得对彼此有个交代。一边跟珊扮作夫妻，一边冷落着妻子，这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作为。三十岁的女人，有什么样的罪过，要让男人夜夜不归，且不闻不问的呢？
谁知道这竟是谎言。想到这里，厌恶之余我有些紧张，这对于珊是个沉重的打击。我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着眼泪，骂大伟不是东西，劝她赶紧回头。又怕她脾气上来，一冲动把大伟给剁了，也不敢说的太多。
那时，我并不知道，回头已是不能。
不知道大伟是怎么说服她的，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等到再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发现两个人的关系，与之前不同了起来。
起初，总是大伟主动过来，为她跑前跑后，给她做这做那。后来，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在一起也总是显得着急，到了下午四点就开始频频看表。他的不耐烦，连珊都看出来了，她知道他急着回家，于是不动声色地拖着他。
珊本是个善良的女人，她不难体谅那怀孕的女人，然而这令她愤怒异常。那肚子里的孩子仿佛在耻笑她，笑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失败。她开始跟大伟哭闹，常常的不见踪影，又完好无损的回来。
就这么折腾了几个月，大家都觉得疲惫不堪。我张罗着给她介绍男朋友，然而她一个都没心思去见。她的脸色越来越黄，胃口越来越差，只有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看到她久违的笑脸。
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开口就让我猜她是谁。我以为这是诈骗技俩，于是立刻挂了电话。结果电话再一次打了过来，还是刚才那个女声。她蹩脚地学着家乡的土话，叫着我小时候的乳名，原来是多年未见的萍。
萍刚刚回了趟老家，打听到了我的联系方式，想要到西安见我一面，然后再返回兰州。
将近三十年没见的小伙伴啊，尽管她的声音完全陌生，可我还是找到了儿时的感觉。我们兴奋地约着见面的日子，然后不约而同提到了琴。
萍说，她已经问过了，琴如今也在西安。退婚之后，她随着姑姑去了郑州，后来在郑州结了婚。待了没几年，又跟着老公来了西安。她已经跟琴联系了，到时一起好好聊聊。
原本没指望见到的女朋友，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有些茫然却又十分激动。那些天，我拉着珊四处采购，想给萍和她的家人带些特产，又想着给孩子们买些礼物。
终于到了见面的日子。
我选了一家陕菜馆子，为的是它的口味与家乡接近，有许多菜能唤起儿时的回忆。我拖着比比和陆先生，穿过熙熙攘攘的大厅，多少有点忐忑的，走向预订的包间。
萍已经提前到了。若是在大街上遇见她，我一定不认得她了。可是看着笑嘻嘻的她，我立刻找出了儿时的模样，只生疏了一秒钟，我们立刻抱在了一起。
就在我又跳又笑的时候，门外有人轻咳了一声，慢悠悠地进来一个人。我扭头望去，一眼认出来是琴。上次见她的时候，我们是十几岁的年纪，彼此的容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立刻跳了起来，想要像抱着萍一样，热烈地拥抱琴。然而我停了下来，琴的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月份已经不小了。
我看了萍一眼，嗔怪她怎么不告诉我，萍却也是一脸雾水。这时琴开口了，她说老公在政府机关，政策不允许生二胎，没几个人知道她怀孕了。
我一边表示羡慕，一边问有没有带孩子过来。琴往门口看了一眼，说孩子刚摔了一跤，这会儿跑去洗手了。
我们安顿好琴坐下，正要开始叙旧，服务员领着个孩子走了进来。我站起身来望过去，刚要绽开笑容，立刻僵在了原地。
我又看到了那个孩子，那个毛茸茸的脑袋，穿着珊买的一件T恤！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下的，也不知道是如何吃完那一餐的，事后我看到我们仨的合影，我的表情狰狞惊恐，仿佛丢了魂一般。
我该庆幸那孩子没认出我来，然而我不能够原谅自己。从少女时代，我便觉得隐约对不起他的母亲，如今竟无意成了帮凶。
我没有跟珊提过这次偶遇，从那以后我们没再见过面。我也没有再见过琴，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就这样，我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女朋友，也许是永远。
第一章完。目录请移步。
文章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图片来自网络，欢迎转发分享。转载请注明作者及出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