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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耸入云的树林中,诗婷和几个同学正围着这些不知名的树干,弯着腰、扒开一片片泛黄的树叶、睁大眼睛瞅来瞅去,一丛丛橙色的蕨类植物在渐渐西沉的阳光照耀下,发出耀眼的金色,格外美丽。可诗婷没心情欣赏这份大自然的馈赠,她的脸上写满着急,那个一直抓在手心的白色钱包始终不见踪影,那里面可装满了班上这次活动的费用,她可承担不了后果。
算你走运,给!一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中拿着那个鼓鼓的白色钱包。
谢谢!谢谢!诗婷连忙道谢,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不用谢我,是沈谦找到的!同学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身影。
哦!诗婷原本轻松一点的心情又陷入纠结中,她本想大声说声谢谢,可顿了顿,还是没有望过去,反而移动脚步,迅速加入叽叽喳喳的女生队伍中。
只是,她始终察觉到有个人的视线一直紧紧追随,有幽怨、不解、孤独……
(一)
诗婷第一次遇见沈谦,是两年前一个春夏之交的午后。本校高中部提前召齐了几所重点初中的尖子生参加奥数集训,诗婷也是其中一个。
某个让人实在提不起精神的平常日子里,竞赛教练突击检查,一张试卷发下来,诗婷睁大眼睛也只做出半道,她碰了碰旁边男生的桌面:同学,借我看看好不好?那个有着清爽笑容的沈谦便耐心给她讲解。
这样的接触偶尔一两次,日子就那样由初三滑向高中。
直到那个知了聒噪的黄昏,天空挂满火烧云,诗婷独自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到高中部报道,宿舍楼里全是来来往往的陌生人,孤独瞬间将她淹没,她踌躇不前。这时挺拔体面的沈谦似夏日里的一抹清凉般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高高挥动手臂念出他的名字,他循着声音穿越人群向他走来,恰似寒光遇骄阳。
第一次住宿的诗婷对学校的居住条件极为不满,没有私人空间,晚上10:30拉闸熄灯,诗婷还想着在床上再学习一会儿,可是没有任何条件,趴在床上做习题的她心想:如果有一张桌子就好。
没想到当她再一次碰到沈谦时,他居然变戏法般从身后掏出一张小桌子:给你!初中寄宿的时候,我就用过床上的小桌子,架在扶手间也不影响睡觉,很方便。
诗婷惊喜之余也在心底增加了一抹笑意,再次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诗婷总会习惯性跑到沈谦面前,而诗婷深厚的文字功底也每每能够帮助沈谦躲过让他有点抓狂的作文难题。
雪片一样的试卷,贴在黑板旁的名次表,偶尔的玩笑和打趣,拼贴成高中平淡的生活。
周末,诗婷做完功课,独自一人去了离家不远处的冰湖上,自从父亲去外地后,她总喜欢利用时间静静坐一会,那个冰湖,承载着往日和父亲太多的碎片。
她慢悠悠晃过去的时候,冰湖上已经很热闹了,有冰钓的、溜冰的,还有不少吆喝卖年货的,看着周边银色树枝上挂着的一串串冰棱条,诗婷想起了父亲温暖的笑容。
忽然,她双脚腾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边倾斜,眼看着就要来个“狗啃屎”,她惧怕地闭上眼睛,却感觉有一个人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肩膀,然后身体又在冰面上转了几圈……待一切都回归正常后,诗婷睁开眼,沈谦近在眼前的脸映入眼帘。
姐姐,对不起!旁边一个穿着溜冰鞋的小孩子声音怯怯地响起。原来是他刚学会溜冰,还无法控制方向,穿上鞋子刚站稳就直直往诗婷冲过来,于是有了之前的虚惊一场!
你还好吧?沈谦看着诗婷煞白的脸和额头一层薄薄的汗。
诗婷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抬手顺了顺胸口,有点尴尬,顺口问道:你在这干嘛?
你忙吗?沈谦反问她。
诗婷楞楞地摇摇头。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沈谦似乎预料到诗婷不会反对,迈开腿就朝前走。
几个拐弯,来到一个朝南的院子前,沈谦大声的呼喊:奶奶,我来了!并不等待回应就推开院门,径直朝一个房间走去。
一个满是皱纹的老奶奶躺在床上,沈谦扶她坐上轮椅,再把她轻轻推到院子里,温暖的太阳晒到奶奶身上,岁月静好!
沈谦一边打扫卫生,一边和诗婷闲聊。原来奶奶是沈谦选房亲戚,她的家人都不在这个城市,沈谦就每个周末来照看一下,顺便散散心。
看着转来转去忙个不停的沈谦,诗婷的目光柔和了很多,父亲走后,身边就再没有那样温柔的照顾与牵挂,没想到老奶奶轻易地得到了自己的奢望。
之后,也断断续续和沈谦去过几次,有时,她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陪着老奶奶晒太阳,看着沈谦忙来忙去,青山清寂,空气清冽,让人心中的不快瞬间被驱散,偷得浮生半日闲。
(二)
击碎平静的是一封教室后方的表白信。
高中生涯,躁动的青春总有激情澎湃之时,再厚的习题也阻挡不了大家对生活的热爱。不知何时,大家喜欢把自己的心事已匿名的方式贴在教室后方的一块小小的墙壁上。
墙墙,表白艺术节上跳街舞的男生,他好酷啊!
墙墙,表白篮球赛上那个穿蓝白色条纹的男孩,那三步上篮,太帅了!
……
诗婷偶尔也会去表白墙前逛逛,看着各种表白时的情愫,她的心也会甜甜的,生活原来如此美好!
有时也会看到对自己的表白,对此诗婷并不意外,她清楚自己长得不错,这源自她父母优良的基因,母亲是市文工团的一员,父亲是本校语文老师,正在西藏支教,家里还有很多爱慕父亲、母亲的信件。
最后刷新朋友圈时,她看到表白墙最新的图片里有这样一句话:诗婷,我喜欢你!
这句话太过简单,诗婷并未放在心上,可有人却从这短短的句子里读出了格外珍重的口气。
不知道从何时说起,他们说这条消息也许是沈谦趁着教室无人时写的,起初还加了“应该”“或许”一类的限定词,后来不知何时连限定词都不加了,流传的语气越来越笃定,似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其实,将班上的风云人物捏合在一起,一直是同学们枯燥生活里最喜欢干的事情,诗婷淡淡一笑,可是,她没想到,这些风言风语竟然会传到班主任的耳朵,而且完全变了味道,似乎两人已经是公开的早恋。
一天,忐忑不安的诗婷终于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班主任语重心长地严肃口吻一下下敲进诗婷心里:你爸在西藏很辛苦,你总不想因为这些事去打扰他吧?而且你应该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诗婷站在办公室,以前熟悉的各位老师投过来的视线如针般让诗婷喘不过气来,她本想解释解释,但她动了动嘴唇,终于意识到有些时候发生了什么,并没那么重要,而且别人已经坚信的事情,再说也无益。
我知道!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吐出了这三个字就低着头在班主任老师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退出了办公室,轻轻关上门,憋在眼角的泪水再也不受控制。
当晚课间,沈谦过来搭讪:马上又要写作文了,拜托你帮帮忙啊!诗婷转了转手中的笔,抬起头说:今天才周二,离周末还早吧,也许……
那过两天再问你吧!沈谦继续说道。
以后这种情况还是不要问我了,我又不是老师,再说每次帮你想作文的内容,真的很浪费我的时间,你还是多看看作文书,多请教下语文课代表,好吧?
沈谦愣住了,诗婷低下头,紧盯着眼前的数学卷子。良久,在周围喧嚣的吵闹中,一声轻轻的应答传进耳朵:好!
下唇被紧紧咬住,一丝腥味传过来,诗婷脑海中此刻一片空白。这次聊天成了他们整个高一最后的交流。
春暖花开的时节,每逢周末,诗婷还是会去冰湖,还是会偷偷看向奶奶的院子,但再也看不见那个挺拔干净男孩的清澈眼睛。
(三)
高一下学期,不知是老师有意还是无意,沈谦竟然成了诗婷的后桌,秉着对老师的承诺,前桌的女孩却再也不曾回头;哪怕一起上培训课,诗婷也尽量避开同一个学习小组。
这是诗婷给班主任的无声答复,班主任应该很满意,可诗婷的心事却没有那句乖巧的“我知道”那样简单,她内心酸涩不已,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对待沈谦。
眼角瞥见后座的男孩,埋头刷题的他似竹般,瘦削的身子骄傲而又孤独,诗婷懂得那感觉,最初站在校门口的自己也是如此,而当时是沈谦携阳光而来,今天,却是自己给了他一支箭。
忆起昔日,一丝悔恨涌上心头。反复踌躇后,诗婷鼓足勇气想去找班主任聊一聊,却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对话。
诗老师下学期就回来了吧?
七月中旬就回来。
他们夫妻关系好了吗?
没有!听说他们还是离婚了,诗老师现在身体也不太好!
门外的诗婷好想放声大哭,她停住了敲门的声音,躲在没人的角落沉默良久。那段时间她心里憋得厉害,也不是没想过找沈谦倾诉,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沉默,自己亲手摧毁的友谊是否还在?她没有足够的把握,也深怕伸出手后被拒绝。
诗婷再也没去看过表白墙,也没有去过冰湖,她的生活就只剩书本和习题,不知今夕是何年!
今天我们班男生和一班打比赛,要不要一起去看?两个女生邀约她。
不了,我还有题没有做完呢,你们先去吧。诗婷抬了抬头,不出意料地拒绝了。
两个女孩挽着彼此走出教室时,诗婷分明听见一句轻轻的:你觉不觉得她最近好孤独啊?
诗婷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沈谦应该会参赛吧?可又何必庸人自扰!
她吸了口气,继续埋头看书,直到班主任走进教室,将上次模考的名次表放在讲台上,然后走到她桌前说:这回考得很不错,头一次进年级前五吧?
诗婷点了点头,心里却一阵酸涩。这次考试的作文题目是“成长”。当初自己写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小时候无忧无虑的自己,高兴了、伤心了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向父亲诉说,可随着岁月的流逝,今天的自己已经拥有了太多无法向他人言说的心事,甚至连写出来都需要勇气。
诗婷再一次想到表白墙,也想到父母,面对那么多的爱慕,他们又是如何处理?
爸爸终于从外地回来了,虽然母亲没有一同回来,但他还是带回许多礼物,还尽力做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诗婷也热情地附和着,不过她只字未提母亲的事,虽然没见他们的争吵,但是敏感的她始终知道他们的貌合神离。
那天晚上,为了给爸爸接风,诗婷努力想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于是她拿出整理好的留言逐条念给爸爸听,告诉他很多学生都盼着他回来。
爸爸,这么多人喜欢你,会不会很有压力?
不会!能有人喜欢是一件幸福的事,是我努力工作的动力!爸爸回答她时,眼睛里格外温柔。
“幸福”——这个词让诗婷愣住了,她有多长时间没拥有这种感受了呢?分明当第一次在表白墙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时,自己是多么开心啊。现在,何时又变成这样了?她好想挣脱堆在自己心头的沉重束缚。
怎么了?爸爸看出他的异样,打趣道:你现在有压力了吗?
“没有,我能处理好一切。”诗婷一扫之前的阴霾,声音晴朗而美好。
爸爸看了她一眼,再也没提这件事,这让诗婷很开心,她知道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始终相信她,这比什么都重要。
爸爸回来后,诗婷从住宿转成走读。她回宿舍收拾行李,借来螺丝刀,将床尾的小桌子的认真卸下来,然后将桌板毫不犹豫地带回家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了,诗婷决定不再刻意回避沈谦,她要坦坦荡荡地和他打招呼,就像过去一样。
一段难得的友谊,因为某些没由来的原因,就否定掉实在太过武断。
别人将白玉的蒙尘看作是瑕疵,那是别人的事情,与白玉本身无关,白玉不该被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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