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奉

图|堆糖App

1

书生是个唇红齿白的书生，可惜命不好，辛辛苦苦赶考七年，竟连个秀才都中不了。

村里人时常嗤笑：皎皎少年郎，青春作荒唐。

书生暗地翻花了白眼，明面上却能忍则忍，只装没听见，直到一个普通的黄昏，他刚洗好碗筷，准备烧壶茶时，一个小兔崽子蓦地掀开布帘，冲进来道：“啧啧啧，朽木不可雕也。”

“……”

这破地没法待了！

趁着月黑风高，书生骂咧咧地卷了干粮和银两，无一丝留恋，大刀阔斧、大步流星地离了村。

2

跋山涉水月余，美景赏了个遍。坐在角亭中休息时，书生啃着烧饼，下意识一摸包袱，干瘪似黄菜叶，满心舒畅瞬间就变成了满心惆怅——

不能再嗖嗖浪了。

为省住宿费，书生呼了口气，陀螺般地奔起来，所谓有志者事必成，到底赶在夜幕降临前，教他找到了一座谷神庙。

书生吱呀推开门，冷不丁地，便和地上的谷神像眼对眼，对了个正着。

……居然没底座？

书生拿余光一瞥，供桌上空空荡荡，只剩灰尘。可怜人逢可怜神，他眼角抽搐了半晌，最终叹道：“比我还惨。”

3

书生悠悠睡醒后，面前多了双靴子。

懒腰卡在半途，他顺势抬眸：“兄台，有何贵干？”

黄袍青年递出几颗甜果，笑眯眯道：“你能信奉我吗？”

书生手一滞：“不能。”

青年苦恼地皱了皱眉，犹不死心：“真的不能吗？”

书生这回没急着拒绝，而是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谷神大人，没人信奉固然很惨很凄凉，但你也别忒伤感，这样，我将包里的食物分你一半，权当供品了，如何？”

谷神抿嘴浅笑，颇有些腼腆：“那你明天能继续信奉我吗？

“……”

4

咋还赖上了。

书生苦不堪言，悔不当初，他明明只是为了省银子才暂住在这里，怎么就掉进坑了呢？

谷神相貌好，毅力同样不逊色。

他每天递给书生甜津津的野果时，都会附带一句话：“你能信奉我吗？”

讲道理，愿意信奉早信奉了。

但总归吃人嘴软，书生三两口吞完今日份的果子，决定同谷神推心置腹地聊聊。

他素来是个行动派，一弹指的功夫，人就到了树下：“谷神，我也想上去！”

小神仙喜欢坐在树上发呆，他悄悄观察了好久，才知晓这个秘密。

5

“说吧，为什么坚持要我信奉你？”

谷神极瘦削，脸上也没二两肉，他此时凉苦一笑，反隐隐透出了病弱美人的感觉，书生惊艳之余，不忘捂住胸口。

谷神平静道：“数十年前，这附近忽然闹起灾荒，导致粮食颗粒无收。人们饿得几乎活不下去，因此，他们来庙里参拜我，企求我，希望我能帮他们恢复收成。神被信任，合该如其所愿，我默默听着，当夜就倾尽了神力，使赤地变沃野。自那以后，人们感激，每天都来将供品摆得满满当当，香也不曾断过，其中一个书生，来得最勤，他临走前，总爱捧着几颗甘果，轻轻放到桌上。再后来，这里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逐渐地，就没多少人愿意信奉我了，只有他，从青年至壮年，从壮年至老年，始终不渝地带着果子来。”

一番话听毕，书生心惊肉跳了好一会，他颤巍巍道：“你的塑像底座？”

“时间久了，自行脱落。”

“……呃，你那个唯一的信徒？”

“莫慌，他正是你的前世。”

“……好，我不慌。”

6

书生扛着包袱，跑了。

谷神目送他一步步远去，视线胶黏在他身上，舍不得脱离半分。

等背影无迹可寻了，谷神僵硬地转过头，心想：也罢。

7

又是一个明媚的中午。

谷神咻地跃上树，开始发呆。

这次却不同往常，他愣愣盯着树叶，险些魔怔时，只听有人在底下大喊：

“我回家变卖了屋子和田，在附近新买了座小院，院中有颗树，绿油油的，特别好看！”

谷神拨开重重叶子，瞧见书生满头是汗，还在喊：“洗衣做饭，我样样精通，不用你干一点活！”

谷神扶额：这都是什么拐弯抹角的破话。

他直接打断：“你到底意欲何为？”

书生抿起嘴，颇有些腼腆：“虽……虽然不是金屋，但你能随我回去，让我藏个娇吗？”

8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