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澧之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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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原文：智伯之臣豫让欲为之报仇，乃诈为刑人，挟匕首，入襄子宫中涂厕。襄子如厕心动，索之，获豫让。左右欲杀之，襄子曰：“智伯死无后，而此人欲为报仇，真义士也！吾谨避之耳。”乃舍之。豫让又漆身为癞，吞炭为哑，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为之泣曰：“以子之才，臣事赵孟，必得近幸。子乃为所欲为，顾不易邪？何乃自苦如此！求以报仇，不亦难乎？”豫让曰：“不可！既已委质为臣，而又求杀之，是二心也。凡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者也。”襄子出，豫让伏于桥下。襄子至桥，马惊，索之，得豫让，遂杀之。
我是豫让，春秋末年晋国人，一直以来，我都在智氏家族谋生，主公智瑶对我有知遇之恩，只可惜我资质平庸，没有什么才能回报，故而一直在智氏家族里混饭吃。
有人称我为刺客，这一点我不赞同，因为刺客往往是身怀绝技的高手，我没有什么绝技，所以也不想浪得虚名。
有人称我为义士，这一点我也不赞同，因为义士往往是坚守道义的模范，我也有做人的原则，但这种原则只是近乎执拗的疯狂，并不值得推广，所以成不了模范。
我的仇人赵襄子还没有来，我还要耐心的等待！
秋天的风卷着黄色的尘土，枯黄的树叶已经耗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在枯瘦似骨的枝头上做徒劳的挣扎。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撕扯着垂死的黄叶，一片片、一簇簇、一群群，终于，被夹杂着黄土的秋风卷离枝头。
荒野里、道路边、城墙下、小河里，一具一具、一片一片、一堆一堆，横七竖八，杂乱无序，像极了战争过后陈尸战场的士兵。
我的耳朵里，一阵阵有时强时弱的声音在响起。时而是哀嚎声，时而是惊叫声，时而是呻吟声，时而还有流血的滴答声……
晋阳城外的那场战争，我智氏家族被屠戮殆尽，我的主公智瑶也命丧黄泉。那是我的赖以生存依靠，那是于我有知遇之恩的主公。而如今，他们都如同这秋风中的落叶一般，殒命荒野。我的一直被仇恨之火灼烧的心，有谁知道啊！
那个灭我智氏的赵襄子还没有来，但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秋天的河水格外清澈，虽然有风，但是刮不到桥洞下面来，我躲在桥洞下面等待我的仇人。
眼前还算平静的河水，犹如一面打磨得不太彻底的镜子，倒映着我骇人的面容。面似焦炭，发如枯草，衣衫褴褛，身形枯槁。
我如今的模样，就连我的妻子也认不出了。可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将自己装扮成这乞丐的模样呢？为了报仇，为了手刃赵襄子。
当初我潜入赵襄子府上的厕所，想要趁赵襄子如厕时刺杀他，只可惜这家伙太过警觉，竟然被他发现了，功亏一篑，实在可惜。
虽然赵襄子赦免了我的死罪，但我并不感谢他的仁慈。在这个世界上，我与他的不共戴天之仇是不可能消除的，他杀不杀我是他的事，我报不报仇是我的事，只要我不死，这仇恨就不可能消除。
然而，上一次刺杀的失败使得赵襄子更为警觉了，想要再一次的刀刺杀她的机会就更难了。不得已，我才毁了容，变成乞丐。
今天，我守在赵襄子必经的桥下面，就是为了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报仇。
然而，赵襄子还是没有来，不过他一定会来的，老天爷保佑我！
秋风的席卷下，不断有黄叶落在河面上。黄叶漂浮在河面上，被秋风鼓起的波浪推搡到我所在的桥洞底下，拥挤在一起，层层叠叠，慢慢地沉入水底。这样的景象让感觉有些凄凉，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生命十分短暂，我是否真的应该将生命耗费在报仇之上？
有朋友曾经劝说我，如若投靠赵襄子，兴许也能某得一个好差事，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但我拒绝了，忠臣不事二主，既然我已经是智氏的家臣了，又岂可另投他主？
桥面上轰隆隆有车马的声音靠近，来了，赵襄子来了，我的仇人来了，终于让我等到了机会！
我悄悄地从桥洞里钻出来，将短剑藏在我破旧的衣衫里，我匍匐在桥头的石狮子底座旁边，埋着头，等待着仇人车马的靠近。
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甚至看到了马车里那张熟悉的脸，是他，就是他！
“拿命来！”我在心里大喝一声，一跃而起，提剑刺向马车里的仇人。我说不出话来，因为我的喉咙之前遭受过赵襄子炭烧的酷刑，早已说不出话来，否则，我可以肯定，我的怒吼声一定会吓到车子里的仇人。
“咣当！”一声，我的短剑被马车前卫士的长戟格挡掉了，我看到了马车里仇人赵襄子惊恐的神情。唉！又失败了！我在心里恨恨地叹气！
我看到仇人赵襄子从马车里钻出来，走下马车，靠近我，用不解的眼光看着我。
“大胆狂徒，竟敢当街刺杀赵襄子，你是何人，快快报上名来！”赵襄子身边的侍卫用明晃晃的大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质问我。
我看到刀刃上映照出的我的丑陋的脸。
“唉——”我无法说话，只是仰天长叹了一声！
“不用问了，此人必定是豫让！”赵襄子的表情十分复杂，惊恐之中夹杂着无奈。
“豫让！主公，豫让三番五次想要刺杀您，您对他仁慈，他却并不领情，这一次绝不能再饶恕他了！”卫士将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晃了晃，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缓缓渗出来。
我看了看卫士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的决绝，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如同内心里同样的仇恨。但是他并没有立即杀死我，而是在请求赵襄子的同意。
赵襄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天，背过身去，一挥手，说：“杀吧！”
“嗯——嗯，呜——呜！”我感知到死神的降临，但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因为我的仇恨还没有报，虽然我说不出话，但我还是大声地呜呜着，我知道，此时我的眼睛里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渴求。
赵襄子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屡屡为难我！”
“呜——呜！”我拼命的摇头，否定他的判断。
“你，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赵襄子听出了我挣扎的含义，问我。
我指了指赵襄子身上的衣服，又指了指地下。
“嗯？你要我脱下衣服？”赵襄子并不理解我的意思，但还是将衣服脱了下来，扔在我的面前。
我从地上捡起了短剑，朝着赵襄子的衣服一阵乱刺乱砍，直到将衣服刺的破碎不堪。然后，我摊坐在地上，哈哈仰天大笑起来！
我终于实现了愿望，终于报仇了。我知道这辈子我是无法真正刺杀赵襄子了，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他的衣服做替代了。
我看到头顶上秋天的天空很蓝，湛湛的蓝色十分明净，有枯黄的叶子从头顶翩然滑落。秋天，生命结束的季节，我的生命也将走向尽头，可是，我不后悔，我终于完成了我的心愿！
我将短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轻轻一拉，献血便汩汩的顺着短剑淌下来。
我看到赵襄子惊恐的表情，看到他身边卫士不解的表情，看到围观百姓各式各样的表情，我心里满足了！他们，他们如何能理解我心里的执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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