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想你想到头发里

       

我想你，想你想到头发里

接受杨境离开的事实已经是很久以前了。那天茶弦做了梦，她翻着杨境发给她的短信，梦里杨境说，我们和好吧。醒来后她急切地翻遍了手机，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梦里的短信，这时她才想起来，他们早就互相拉黑了，于是茶弦颓然地瘫在床上想，原来真的是梦。

初遇的时候他们高一，分座位分到了前后桌，年少的友谊总是来的很快，座位相近的几个人很快打成一片。杨境每天的乐趣就是看茶弦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同桌受不了茶弦的叽叽喳喳把她摁在桌子上一顿收拾。事实上后来杨境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在茶弦中午趴在桌子上午睡的时候，杨境在后面看到她内衣的带子透过薄薄的t恤印出的形状，装作不经意叫醒她的样子轻轻扯一下，就可以看到茶弦惊吓地猛的起来转过头脸一下子通红，这时候杨境就会无辜地看着她说，要上课了，别睡了。

高中每次模拟考都要把书收进柜子里，小个子的茶弦偏偏分到了最高的柜子。每次收书，杨境都等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来找他，像第一次来找他帮忙一样撒娇地说，杨境呀，我够不着，你帮我放书吧。然后杨境抱着她的书，茶弦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后面，一本一本地递给他放上去。

很久之后，茶弦想到那时的画面，还能记得当时的温暖。乱糟糟的吵闹的教室里，她的眼里只有他。

我喜欢你呀，杨境。

村上春树说，对某种人来说，爱是从根本不值一提的、或者非常无聊的小事开始萌芽的。大概杨境就属于这某种人。不记得是在高中哪一天的流水一般的午后，那时候留着短发的茶弦低着头在想着什么，慢悠悠的走过长长的楼道，阳光一下一下地跳在她身上，发稍上，杨境的春心就随着那阳光，一下一下地跳起来了。

杨境并不打算表白，他喜欢和茶弦这种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相处状态。而且马上要高二的他们学习任务也很紧张，茶弦和他成绩都很好，他清楚地知道，年轻的他们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和空间去承担一份热烈的感情。

高中一毕业我就表白，他想。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高二重新分班后。他和茶弦分到了不同的班。高二上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一中的一个女生对杨境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有一天茶弦看到杨境的留言板上那个女生暧昧又热烈的留言，在晚上两人像以前一样聊天时忍不住地打电话质问了他，杨境听她的吃醋的语气忍不住心里暗爽，但渐渐地，她的声音带了哭腔，杨境这才急了起来，脱口而出：我喜欢的是你啊。

茶弦在那头呆愣了几秒，破涕为笑。

就这样，在情敌的神助攻下，杨境和茶弦在一起了。像所有早恋的高中小情侣一样，茶弦和杨境会在被卷子埋没的课间抽出短暂的三五分钟路过对方的教室，趴在窗边说上一两句话再匆匆回去，还要提防着随时出现的年级主任。那种紧张又美好的感觉，茶弦再也没有找到过。

杨境记得第一次吻她，是在两个人作为男女朋友相处了一个月后，两人翘掉了晚自习约会，在广场干坐了一个半小时后，杨境结结巴巴地问，我可以亲你吗?

茶弦没说话，脸迅速红了起来，但是却闭上了眼睛，杨境搂过她快速地亲了一下，由于太过紧张，只亲到了嘴角。茶弦的心怦怦乱跳，她别过头，又忍不住抿嘴偷笑。然后两人又干坐了半个小时，杨境看了看低着头的茶弦，捧过她的脸认真地说，我刚才亲偏了，然后认真地吻了上去。

原来接吻真的会有眩晕的感觉啊，茶弦想。

茶弦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吵架，终于在她初二的时候离了婚。从来没有感受过家庭温暖的她，在有了杨境以后，明白了什么叫安全感。他可以吃一个月的馒头咸菜，只为了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他可以放下身段和面子，在吵架之后连夜写保证书；他给她打热水，给她买饭，甚至在她生理期的时候，不管别的男生的调笑把她的外套拿到自己寝室洗好晒干再给她送回去。

那时候的杨境，是茶弦的太阳，是茶弦的全世界。

年少时候的誓言总是坚定又真诚，轰轰烈烈信誓旦旦，我们都以为我们是能够实现誓言的那个人。可是岁月漫长，越是美好的东西，就越是脆弱。

两人第一次闹得比较严重的分手，发生在高考前的一个月。那时候茶弦和同桌在外租房，有一次在杨境送她回去的时候两人吵了架，杨境头也不回地走了，把茶弦一个人丢在漆黑的胡同口。胡同里有狗和野猫，茶弦没带手机不能联系同桌，一个人又不敢走，就坐在旁边已经关门的超市台阶上，一边哭一边等着杨境来找她，可是一直等到茶弦估摸着学校都要关寝了，杨境也没回来，最后还是放心不下的同桌打着手电筒把她捡回去了。

茶弦哭了整夜，第二天就提了分手。杨境也没挽回，一句话都没回她。 终于熬过高考之后，茶弦没有参加班里聚会，也没有参加告别会，直接关机回了家。

杨境去了聚会，本以为能看茶弦一眼，然后向她道歉，想跟她解释那天他回去就碰到班主任，拖到关寝给她打电话却是关机。第二天她却直接向他提了分手。茶弦总是轻易地说分手，杨境一气之下不再理她。没成想，直到高考结束她还是不愿意主动找他，同班同学说根本联系不上她。这时候杨境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茶弦她是真的要跟他分手了。

后面的事情杨境通过同学和茶弦的话中拼凑出来，那天他喝多了给她打电话，他们用的家庭短号，误打误撞拨通了她闺蜜的电话，他口齿不清地哭着喊着茶弦对不起，要茶弦原谅他。恰好那天茶弦和闺蜜一起睡，听了那通电话，电话里哄他睡着，又拜托兄弟照顾好他。第二天见了面两人又重归于好。

茶弦被千里之外的一所普通一本学校录取了，杨境为了茶弦不顾家人老师的反对，放弃复读，跟着她背井离乡，挑了一所临近城市的二本院校。那时候，两个人是都想着要一辈子的。

即使从C市到J市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距离，动车票只要31块5毛钱，杨境和茶弦还是不能时时见面。直到现在，茶弦最讨厌的地方还是车站，在那里，她一次次地看着杨境的背影消失在检票窗口。

杨境很忙，他们打电话的次数从每天好几次缩减到好几天一次。茶弦来例假痛的打滚的时候给杨境打电话，那边一句我在忙就挂了。杨境累了一天抽出空找茶弦，却被茶弦没好气的话气到不行。

争吵渐渐增多的时候，杨境来找茶弦。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茶弦带杨境去商业街，杨境买了她喜欢的花甲粉和好利来的酸奶蛋糕。茶弦送了杨境她自己做的织梦网，她说，杨境呀，把这个挂在床头，你就只能梦见我啦。

那次送杨境走的时候，茶弦只把他送到自己学校门口。向来不喜欢在人前太过亲密的杨境在人来人往中吻了茶弦的额头。

分别后不久，两人就分了手。原因是一件已经想不起来的小事。杨境已经疲于应付茶弦的无理取闹，茶弦也对杨境的不闻不问失望透顶。

所以分手时候两人表现得淡漠而彻底。分手之后却像两只躲起来的狗熊一样默默疗伤。

分手之后茶弦几乎夜夜做梦，梦里回到高中，两个人还是前后桌，嬉笑打闹地跳跃在斑驳的光影里。每每在那种回不去的怀念中醒来，茶弦总一个人抱着杨境送她的玩偶呆坐到天亮。

不久就是寒假，大年三十的时候茶弦的爷爷突发脑梗，茶弦在医院陪了两天两夜的床，去临近的闺蜜家换衣服的时候，闺蜜问了句，杨境的头像是他新女朋友吗。茶弦手里的衣服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闺蜜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的。也许是两天没睡觉也没怎么吃东西，茶弦只觉得一阵眩晕，耳边闺蜜惊慌的声音渐渐消失。

原来心痛真的可以痛晕的，茶弦想。

过了没几天茶弦就通过闺蜜得知杨境跟他的新女友分手了，茶弦没忍住，给他打了电话。两人像以前一样聊了几句，茶弦带着哭腔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用过我的照片做头像。那边杨境淡淡地回，难道跟你没做过的事情就不能跟别人做了。茶弦愣了几秒，心脏的痛楚渐渐传到大脑，有声音在说，是啊，你们已经分手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茶弦挂了电话，哭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杨境又打了回来。

“我是气你的你不知道吗？”

“我不换头像怎么能让你闺蜜知道然后告诉你啊。”

“我跟她连面都没见过。”

“你以前不是说你挂了电话我一定要打回来嘛。”

茶弦继续哭的昏天黑地。

杨境终究是害怕相爱相杀，茶弦也断不能接受杨境跟她分开两个月就找了新的女友，尽管他说是为了气他。两个人还是没有和好，只是心照不宣地加回了好友，像列表里任何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

那时候茶弦终于明白那句话，有时候分开，并不是因为不够爱。

杨境和茶弦想的一样，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或许他们可以耐心一点，等对方变得更好。

茶弦公开新男友的那天，杨境一个人喝了不知道多少酒，回寝室的时候从楼梯地拐角摔了下去，那天全寝室楼都听见了他发泄似的巨大的哭嚎声。

再后来杨境有了新的女朋友，茶弦看到他在520的凌晨发微博对她说我爱你。

这不是杨境想要的结局，也不是茶弦想要的结局，可是这是一个好结局。

后来杨境知道，有一天他发了朋友圈，说有女朋友了就知道假期该做什么。茶弦以为他又有了新欢，伤心之下答应了一个追她很久的男生的表白。

后来茶弦知道，杨境的那条朋友圈，想说的是，茶弦，做回我女朋友。

彼时茶弦17岁，还是短发，那时候网上流行一句话叫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17岁的茶弦摸着自己刚刚遮住耳朵的头发说，杨境呀，我的头发要一直留到跟你结婚的时候，我要留很长很长，哪天我不爱你了，我就把它剪了。

杨境呀，你知不知道，剪头发那天，我哭得理发师都不敢动手剪了。

杨境呀，你知不知道，后来岁月辗转，我真的就再没蓄过长发。

杨境呀，我很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