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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听说浮玉城的涿光古董店里得了一批新货，皆是刚出土的前朝古物，最爱古董又爱探寻古董背后故事的我立刻收拾行囊前往涿光古董店，心里满是兴奋与期待，不知道此行又会收获哪些宝物和荡气回肠的故事呢。
到了涿光古董店，我的目光在那批新货上一一扫过，掌柜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这些古董的前尘往事妄图以此引起我的购买欲，作为买家的我却对此兴趣寥寥。有关前朝这些八角云纹螭龙镜、白瓷凤首瓶、竹雕山水人物笔筒的故事早已广为流传，完全勾不起我的探究欲望，更遑论要我将之买回家收藏了。
我跟着掌柜在那批新货柜前逡巡了 一周，都没找到能入我眼的宝贝，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了。正当我想就此离开涿光古董店时，放在右上角的一对赤金翠玉样式的耳环突然闯入我的眼帘，是我不曾见过也未曾听闻的新鲜存在。
“这是什么？”我有些好奇地抬起纸扇指着那对耳环问道。
“这是宁朝末年承嘉公主最爱的一套首饰‘凤鸣秋梧’，我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副耳环，寻遍全国也没能找到其中的项链和凤钗，无法凑齐整套首饰，只好将它放在角落里，等哪天我找到项链和凤钗了再作打算。”掌柜语气遗憾地跟我解释道。
我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对耳环，大概是因为掌柜不上心，耳环上残留的污迹并没有被打理干净，金玉的光芒也被封锁在灰尘之下，看起来灰扑扑的，再不复从前的闪亮与耀眼。它如今这副模样，本不能留住任何人的目光，我却莫名地对它格外在意。我观察了很久，最后沉声说道：“我要了，帮我包起来吧。”
“这……我想找齐项链和凤钗凑齐整套‘凤鸣秋梧’后再对外出售……”掌柜有些不愿意。我明白他的意思，一对凤鸣秋梧耳环的价格，又怎可跟整套凤鸣秋梧首饰相比拟。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加重了语气：“我以整套‘凤鸣秋梧’的价格来买这对耳环。”
“那就多谢颜公子捧场了，我这就帮公子打包。”掌柜顿时喜笑颜开，没多久就将打包好的凤鸣秋梧耳环递到我手里，我付完帐后很快便离开了涿光古董店。
“得找个人将它修复一下，让它重新焕发光彩才好，找哪个古董修复师好呢？”我盯着手上的包装盒，心中暗自思索。
02
我留在浮玉城里找了五天，都没能找到满意的古董修复师，便又转战其他城池，苦寻半个多月依旧无果，我不由得有些丧气：难道我与这凤鸣秋梧耳环当真无缘、注定无法重见它的往日光彩，所以才会迟迟找不到适合它的修复师？
正当我想就此放弃不再理会时，我却突然收到消息，羽宁城来了个极其擅长修复首饰的古董修复师，经他修复后的古董首饰不仅能完美复现往日的美丽和精巧，闪耀的光彩还更甚从前，金朝朗宁公主的鎏金蝶形玉钗被人买走后，就是找这位师傅做的修复。
我几番思索后，最终还是舍不得让凤鸣秋梧耳环在我的收藏阁里就此尘封，便又启程去羽宁城找那名修复师。到了羽宁城后我又几经打探，才终于找到了这名修复师的住所。
“请问庄师傅在吗？”我轻轻敲响房门，却久久未能等到有人回应，我又敲了几次，直等到我以为屋内没人要转身离开时，门才“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看起来约莫五十岁，穿着青棕色的麻布短衣，是古董修复师的寻常打扮，可他眉眼间流露出的沉稳贵气却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家道中落的文人雅士。
“什么事？”他扫了我几眼，闲闲地开口问道。
我立即向他说明来意，他在听到我要修复的是“凤鸣秋梧耳环”，平静无波的眼中突然闪过几丝精光，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你的委托我接了，东西带来了吗？”庄师傅问。
“带了。”我将装着凤鸣秋梧耳环的盒子递给他，他接过后顺势打开盒子观察耳环的损坏状态，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怀念的神情。
怀念？难道庄师傅以前就接触过这套凤鸣秋梧首饰了？我有些疑惑，却因为跟庄师傅只是初识而不敢向他求解，只敢笑呵呵地跟他说着我近日来了解到的有关“凤鸣秋梧首饰”的信息：“听说凤鸣秋梧首饰套装是前朝末年承嘉公主最喜爱的一套首饰……”
一提起承嘉公主，知情者都说她是宁朝末年最奢华无度、骄横跋扈的公主，吃穿用度都极尽豪华精细，对伺候她的宫人亦是喜怒无常，做事的宫女们只要稍有差错，都会被承嘉公主非打即骂。更有宫女在为她卸妆时不小心磕碰了一副耳环，就被承嘉公主打断了双手。承嘉公主的暴虐之名因此广泛流传，而那副害得宫女被打断双手的耳环——凤鸣秋梧耳环的美名也因而广为人知。
“待庄师傅你修复完毕，我可要好好瞻仰一下这副能引得公主为之震怒的耳环是何等的精美绝伦。”我对修复后的凤鸣秋梧耳环甚是神往。
“简直胡说八道，承嘉公主才不是那种随意责罚下人的主子。”庄师傅突然黑了脸，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怒意。
“坊间传言是这样说的，我只是人云亦云罢了。”我对庄师傅突如其来的愤怒感到不解，“庄师傅说传言有误，莫非是知道其中内情？”
03
庄师傅沉默半晌，脸上闪过几分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决定将他知道的真相说了出来。
承嘉公主贵为金枝玉叶，自然是受尽千娇百宠的，行事确实是有些骄纵，个性也颇为高傲，外界对此颇有微词，常有风言风语在外流传，实际都是无稽之谈，并不是真实的承嘉公主。
至于因耳环而处罚宫女一事，确实发生过，却不是像传言说的那般，仅仅是因为不小心磕到了耳环就被打断了双手，是那名宫女屡次磕碰导致凤鸣秋梧耳环表面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承嘉公主忍无可忍，才打了她的手掌二十下，将她由贴身宫女降为粗使宫女。
“你看这里的青玄玉破了一小块，便是被那宫女弄坏的。凤鸣秋梧首饰套装是承嘉公主的母后夏皇后送给她的嫁妆，公主对此甚是珍惜，自是容不得这小宫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毁坏自己的心爱之物，只打她二十下手板已经算是公主格外开恩了。”庄师傅将耳环上的破损痕迹指给我看。
我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庄师傅能知道如此隐秘的真相，莫非是曾与承嘉公主有过亲密交往？”我调侃道，“毕竟前朝虽然覆灭了，却一直没有传出承嘉公主的死讯，说不定她如今正在某个角落里隐姓埋名地活着呢。”
庄师傅眸色微变，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道：“是我的一位故人曾经接触过承嘉公主。我区区一个古董修复师，怎么会跟大宁公主有密切交往呢？”
“是吗？”我对庄师傅的奇异举动好奇不已，却因为跟他只是一面之交不敢深究，只能强硬地转移话题：“不知庄师傅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复好这凤鸣秋梧耳环呢？”
庄师傅沉思片刻，给出了一个时间：“两个月之后来拿吧。”
“好，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我朝他微微颔首，随即离开他家，却没有离开羽宁城，而是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别院，既是为了留在这里等他修复好耳环，也是为了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与他加深交往，希望能从他嘴里挖出更多有关凤鸣秋梧和承嘉公主的故事。
04
自那之后，我便一边查寻承嘉公主的有关资料，一边寻找机会与庄师傅加深交往，三不五时地就去他家附近晃悠，在他结束一天的修复工作之后约他去喝酒吃饭，想以美味的酒肉来开启我这段别有用心的结交之旅。
一开始，庄师傅对我十分防备，总是不愿意接受我的邀约，但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他渐渐地卸下了心防，愿意跟我对饮漫谈了。在一次又一次漫无目的地谈天说地后，我对他的了解逐渐加深，知道他居无定所，喜欢在各个城池随意游走，随缘接些修复古董首饰的委托并以此为生，生活得甚是潇洒恣意。
他说他是随意游走，可他游走的路线却与我查到的承嘉公主的行走路线有很大的重合，我愈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他必然曾与承嘉公主有过十分亲密的来往，如今才会有意无意地重复着承嘉公主曾经走过的路线。
他到底是承嘉公主的谁呢？我对庄师傅的真实身份感到越发好奇。
在我跟他熟悉起来之后，我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他打听有关前朝末年、有关凤鸣秋梧的消息。起初他还愿意跟我谈论前朝末年的各种闲闻逸事、教我如何鉴赏古董首饰、如何评赏凤鸣秋梧耳环，可一旦我跟他提起承嘉公主，他便立刻面色冷凝地对此避而不谈，甚至还会因此提前结束酒局。
因为我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听有关承嘉公主的事，他终于发现了我与他来往的真实意图，竟不愿再接受我的邀约，这段另有所图的短暂友情仅仅维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还没能从庄师傅嘴里挖出凤鸣秋梧首饰背后的故事、还没查出他与承嘉公主的真实关系，便又形同陌路了。如今的我除了还能留在别院里等待庄师傅将修复好的凤鸣秋梧耳环交还于我，我已经无法再跟他有所接触了。
我垂头丧气地等待着交货日期的到来，可真到了交货那天，我依约到庄师傅家敲门拿货，却久久未有人应门，顿时心感不妙，立即破门而入，果不其然地看见屋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庄师傅带着我的凤鸣秋梧耳环逃走了！我只是想找他打听耳环背后的故事，他不愿意说，我也没有勉强他，如今他却偷走了我高价购得的古董，真是欺人太甚了！
我身为江南第一富商家的三公子，虽然比不得承嘉公主的金枝玉叶，却也是膏粱子弟，自小被家里人爱若至宝，何曾受过这种欺辱！我立即向家中禀明情况，四处追捕携赃而逃的庄师傅。
05
庄师傅对逃亡似乎很有经验，我在发现他逃走后就立即带着大批人马紧随其后去抓捕他，好几次都发现了他的踪迹快要逮到他了，一个错眼却又不见了他的身影，如此这般地被他逃了几次后，我不得不再次请家里人给我增派人手，全方位对他进行围堵，最后才终于抓住他了。
逃了半个多月的他比我初见时又消瘦落魄了几分，被我抓住后，他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份洒脱淡然，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颓丧。
“庄师傅，你可真会逃啊，让我一顿好找！”我满身怒火地站到他面前斥责他，“我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下这凤鸣秋梧耳环背后的故事而已，你不愿说，我便不再勉强你，可你为什么偷走我的耳环？”
“凭职责之便将雇主的古董占为己有然后携赃而逃，这就是你作为古董修复师的修养吗？”我冷冷地瞪着他。
“这才不是你的耳环，这明明是我的耳环，我拿走它，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庄师傅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裹辩解道，听得我更是火冒三丈，即刻下令让护卫强行拿走他的包裹去翻找我的凤鸣秋梧耳环，没想到我不仅找到了耳环，还找到古董店掌柜一直苦寻无果的凤钗和项链，由青玄玉、赤金、赤真钻精雕细琢而成的凤鸣秋梧首饰套装经过庄师傅巧手修复后重现了往日的光芒四射，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看得我不由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是……凤鸣秋梧链和凤鸣秋梧钗，它们怎么会在你手里？”我诧异地问庄师傅，庄师傅却默不作声，我继续翻找他的包裹，又找到了一个刻着篆体镂空的“凌”字的玉佩，经过这段时间的穷搜博采，对承嘉公主的生平已经熟稔于心的我立刻猜到了这块玉佩的来历，“凌……难道这是驸马庄行凌的随身玉佩？”
“你有承嘉公主的凤鸣秋梧首饰，又有驸马庄行凌的玉佩，你到底是谁，跟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眼神凌厉地看着庄师傅，庄师傅依旧缄默不言，我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
我让护卫将庄师傅带到我暂住的客栈之后便让他们退了出去，房里只留下我和他二人。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很久，他却一直低头不语，我不得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是庄行凌吗？”
庄师傅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依旧不肯抬头跟我对视，我只能再次温言安抚他：“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管你是前朝驸马还是古董修复师，我都无意伤害你，我只是很喜欢凤鸣秋梧这套首饰、想了解它背后的故事而已。”
“如果我真的要对你做什么，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是庄行凌，只凭你拥有庄行凌的随身玉佩，我便可以将你交给官府让他们对你严加审问了，不是吗？”许是我这番话打动了他，他终于愿意抬头看我了，眼中微含泪意，蕴满了我无法读懂的复杂之情。
“是啊，我是庄行凌，是承嘉公主的驸马。”他低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06
“我果然没猜错，只有庄行凌才能同时拥有不曾泄露过踪迹的凤鸣秋梧链和凤鸣秋梧钗以及庄行凌的随身玉佩。”我的微笑里满是猜到真相的得意。
“所以传言是真的，今上登基后并没有对前朝皇室赶尽杀绝，大度饶过了那些没有能力反抗的皇家子弟的性命。”我感慨今上的宽厚仁慈，“可你为什么是孤身一人，承嘉公主呢？”
庄行凌轻声说出了承嘉公主的结局：“她死了。”听得我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今上既然没有下令追杀你们，那你们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的，承嘉公主怎么会死呢？”
庄行凌面露哀色，缓缓说出了承嘉公主死亡的原因。
新朝皇帝夺得江山后虽然没有对身为前朝公主的承嘉赶尽杀绝，可早已过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生活的承嘉却无法适应由皇家公主变成平民百姓的落差，竟变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庄行凌带她去小山村隐居，她却总是念叨着她是大宁朝的承嘉公主，惹得村民笑话，日子也过得不安生。日子久了，村民们真的以为承嘉是神经病，时常以嘲笑逗弄她为乐，要她拿出能证明她是承嘉公主的证据。
“承嘉公主拿出的证据就是凤鸣秋梧首饰？”我问。
庄行凌点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讲述未完的故事。
村民们既不认识凤鸣秋梧首饰，更不知道凤鸣秋梧首饰便是承嘉的公主陪嫁，是她前朝公主身份的证明，却也能从凤鸣秋梧璀璨的光芒中看出它的华贵非凡，有心怀歹念的人想偷它去卖钱，却因承嘉的紧密看护而未能得逞。
以承嘉对这套首饰的宝贝程度，凤鸣秋梧定然不会有流落的可能，可她虽然忘了她已不再是公主，却依旧谨记着夏皇后生前教过她“公主虽为金枝玉叶、受万民供养，却也应爱护百姓”的道理，当公主时会派遣公主府的下人去全国各地的贫苦村庄里散发钱财、衣物和药品等；失了公主身份后痴痴傻傻地跟着庄行凌到小山村隐居，依然不忘帮助百姓，总是拿庄行凌辛苦赚回的那点银钱去救济村里那些赤贫如洗的人家，就连她最爱的凤鸣秋梧首饰，最后也被她卖掉了耳环以救治疗养村里难产的孕妇。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意外，她必然还会继续卖掉凤钗和项链去支助贫民。
“原来如此，所以凤鸣秋梧耳环才会流落在外被涿光古董店的掌柜意外得到，而凤钗和项链却依旧在你手里。”我恍然地点点头，对承嘉公主的拳拳爱民心肃然起敬。如果她不是公主，而是皇子，能在朝堂掌握一定话语权，有此仁德之主，宁朝也许不会那么快覆灭。
07
“后来发生了什么意外？是这个意外夺走了承嘉公主的性命吗？”我又问，庄行凌没有看我，自顾自地继续讲着未完的旧事。
那时新朝虽然已经建立，乱了的世道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能重新恢复太平，盗匪依旧在各地横行，因被打家劫舍而家破人亡的事更是时有发生，即便庄行凌和承嘉公主隐居的小山村已经足够僻静，却还是没能躲过土匪的劫掠。
庄行凌忽然停住话语，闭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攥成拳，似乎不忍回想当初的惨事。他沉默许久，反复深呼吸几次，最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这个悲惨的结局说了出来。
遭到土匪虐杀的小山村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祥和，简陋却温馨的房屋皆被烧毁，辛苦攒下的银钱被洗劫一空，就连存放在家里的粮食都被他们抢回土匪窝里去了，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这些贪婪残忍的土匪劫走了村民们的财产，却还不愿意饶过村民的性命，如砍瓜切菜般地将手中的刀剑刺向手无寸铁的村民，整个村子因为土匪的屠戮无度变成了人间炼狱，几乎无人生还。身为前朝驸马的庄行凌虽然懂些拳脚功夫，却只能将将保护好自己和承嘉的安全。他无力保住与他们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的村民们的性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被土匪开膛破肚，死不瞑目地倒在他们面前。
庄行凌护着承嘉且战且走，却迟迟走不出这个弹丸之地，甚至还被凶残的土匪砍了几刀，再想护着承嘉全身而退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即便他已经足够爱护，却还是让承嘉的手臂上多了几道伤痕。
眼看着村口就在面前，再进一步就能逃出生天，庄行凌狠狠心，将承嘉藏到一座未被焚烧的破旧小屋里，叮嘱她小心藏在这里别被人发现，等他去把前面几个土匪都杀了，清理干净歹徒，他再带着她一鼓作气逃出村子。
等庄行凌终于奋力杀光了前方的土匪，准备回小屋接承嘉一起逃出村子时，抬眼却看到承嘉不知何时已跑出了小屋，怀里正紧紧抱着一个不知生死的婴儿向他跑来，庄行凌心下一惊，连忙朝她跑去。正当他在心里庆幸他已杀光四周的土匪、不会再有人伤害承嘉时，突然有一个尚未死透的土匪挣扎着站了起来，颤抖地将手里的剑刺向承嘉的后背，承嘉只顾着抱着婴儿跑向庄行凌，对身后的危险毫无所觉。
08
“娘子小心！”庄行凌惊呼一声，三步跨作两步跑向承嘉，却还是没能阻止那土匪将剑刺进了承嘉的后心口，等他终于来到承嘉身边将那名苟延残喘的土匪彻底解决时，承嘉已经奄奄一息，双手却还在紧紧抱着婴儿不让他受到伤害。
庄行凌小心翼翼地接住缓缓倒下的承嘉，质问她为什么不听自己的话乖乖躲在小屋里等自己去接她，她却说……却说……
庄行凌因哽咽而无法言语，我在他平复心绪后又追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在小屋里突然听到婴儿的哭叫，用目光找寻一番之后发现他离小屋不远，又看到我已将周围的土匪杀得差不多了，猜想自己不会受到伤害，才决定跑出小屋去救他。”庄行凌沉痛道，“她还说，她是公主，母后教过她，公主受百姓供养，公主应当爱护百姓，既然她有能力救下这个婴儿，她就不能看着婴儿死在那里。”
“她生前放不下她的公主派头，到死了还忘不掉她的公主责任，朝代更迭没有夺走她的性命，她却甘心为了一个村野婴儿献出自己的生命，真是不知道该说她太傻还是太傲！”庄行凌恶狠狠地骂道，眼神中却满是怀念与恋慕。
“世人只知承嘉公主的高傲与骄纵，无人知晓她背后的仁厚与大义，明明只是公主，还是前朝的公主，却比寻常皇子和往朝的无能君王更懂得爱民护民，即便自己已是布衣之身，却还时刻谨记自己的公主职责，在生死存亡之际，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救下初生的无知婴儿，实有圣人之心。”我再次被承嘉公主的深明大义深深折服，对她夸赞连连。
“可我宁愿她只是高傲骄纵的公主，不必如此深明大义，这样，她就能跟我安心无忧地在山村里隐居，又或是四海云游，跟我白头偕老。”庄行凌喃喃自语道，声音低不可闻。
有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得桌上的凤鸣秋梧首饰熠熠生辉，在闪烁的光芒中，庄行凌仿佛又看到了他和承嘉在那个未遭劫掠的小山村里安宁平静生活的画面，他每天早出晚归去挣钱养家，承嘉在家里操持家务，静待他归家。每到傍晚时分，当他踩着金色的夕阳在那条绿荫葱翠的小道上匆匆归来时，总能看到承嘉倚在门旁望眼欲穿的身影，以及看到他回来时露出欣喜的笑容。那是他与承嘉最平凡却也最幸福的时光，亦是如今孤身一人的他再也无法拥有的美丽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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