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回顾
连续的作战和奔逃,透支了太多的体力,兵士们的头一枕到地上就睡着了。外面放哨的四个兵士爬上了房顶,坐在房角上睁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远处,塔丝娜身体依旧很虚弱,睡着的时候蜷缩着身体,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我扳平她蜷缩的身体,让她枕在我臂弯里睡着。
刚眯着不大一会,就听见房顶上的两个兵士大声呼哨就从房顶上翻了下来。有人来了!快起来!拿起你们的刀枪!有人来了!快起来!刚睡着的兵士们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把枕在脑袋下面的刀枪紧紧攥在手里,准备冲出去。外面的兵士喊着,还有一段距离,他们是骑马来的,打着火把,看起来有七八十人。我在黑暗里挥了一下手,才想到他们是看不见的,于是抬高声音说,大家不要先乱了阵脚,都出来。
兵士们跟着我出了房子,外面一片漆黑。我说马车的车厢里有一个夹层,里面有十把弓,但是只有巫师支箭,所以一定要保证箭无虚发,否则我们绝无胜算。我拿出一把弓,好了,谁自告奋勇上房顶,高屋建瓴,看准火把就射。有两个兵士走过来,我一看是麻刀,另外一个是格尔吉王爷的旧部下,哲别朱扎,哲别是草原上的神箭手,朱扎被称为哲别也不是浪得虚名,麻刀也是百步穿杨的好手。我把弓箭交到他们手里,然后把五十支箭分给他们,拍拍他们的肩膀。他们朝我点点头,爬上了屋顶。
驾——驾——
打马的声音渐近了,一里、半里、一百步。放箭!我挥手在黑暗里划出一条弧形的线,感觉凉风从我手心手背两面呼啸而过。嗖嗖的声音从头顶上闪过去,对面就是一连串惨叫,我听着惨叫声数了数,大概有四十个人。我知道其实已经失去战斗能力的敌人远远要多出一半来,因为他们速度太快,前面被箭射中的人马倒下去的,后面刹不住肯定绊倒了不少,这么快的速度,从马背上掉下来,不摔死也差不多了。马队受到弓箭的阻挡速度显然慢了,等他们搞清楚我们已经没有弓箭的时候,又打起了马。马队很快就到了我们面前,我目测估计了一下,大概还有三十几个敌人。依我们现在的战斗力,肯定必败无疑,但是趁着夜色的掩护和麻刀对地形的熟悉,输赢应该是对半的。
杀啊,我首先跃上了马背,兵士们也紧跟着跳上了马背,一夹腿,马儿们就争先恐后往前冲过去。短兵相接,狭路相逢,只看见黑暗里兵刃相撞的火花四蹦,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喊杀声、马叫声、兵器相撞声在老铁匠的房子上空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正和一个敌人短兵相见水深火热的时候,一杆枪斜地里刺过来穿透了我的衣服,对方可能是感觉到没刺着,抽回抢之后又是一记连环枪,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打马就跑,那家伙紧追不舍。眼看着我的马就要冲进房门了,只听见房顶上一声大喊,麻刀从半空里跳下来,顺势一刀挥下来,把追我的人的脑袋削去了一半。我感觉灼热的血喷了我一背,于是使劲儿一勒马缰绳,马头斜了一下,身体却直直撞到了墙上,只听见轰的一声,年久失修的房子塌了半边,我借力一滚,翻倒在一遍,撞死的马歪着脖子倒在了颓圮的墙上。
麻刀一翻手,抓住骑在马上的尸体一抖手,尸体就飞到了脚底下,他紧跑两步跃身跳上马背。杀人上马不过一瞬间的事,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我目瞪口呆,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麻刀已经在战场上锻炼成了一个老练的勇士。追在后面的人大概被麻刀吓住了,一勒马缰绳,转身就要跑,麻刀大吼一声,一个饿虎扑食跳上他的马背就是一刀,那家伙就倒在了马蹄下。
麻刀一鼓作气杀了两个人,兵士们士气大振,怒吼着向敌军里扑过去。我从地上捡起一只快要熄灭的火把,凑到面前吹了两口,浸了桐油的火把就亮了起来,我拨开塌下来的房顶,踉踉跄跄弯着腰钻进去,挥舞了几下火把,才看见塔丝娜躲在一个大坑里瑟瑟发抖。我走过去,才看见那是一个炭坑,里面是老铁匠没用完的黑炭,塔丝娜脸上全是黑。我伸出手把她拉上来,撩起衣襟想要为她擦去脸上的黑灰,却抹了她一脸血污。塔丝娜呜呜哭起来,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说,,没事了没事了,很快就结束了,天亮了我们就走,再也不会有杀戮,好不好?
我抱着塔丝娜走出倒塌的房间,天已经微微亮起来,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缕紫红色的朝霞从地平线上一点一点挣向半空。麻刀他们正在和五个敌人周旋,我数了数,我们的人一个也没少。我挥一下手,冲他们喊了一声,停下吧。麻刀他们停下来,看着我,大惑不解。我知道他们在诧异,为什么要留下活口。我说,你们五个听好了,我不是要放了你们,只是塔丝娜在这里,我不想让你们肮脏的血玷污了她澄亮的眼睛。回去告诉多吉,让他保护好自己的脑袋,总有一天,我要亲手砍下它做酒器!滚吧!他们听我说完,什么也没有说,骑着马儿缓缓走了。麻刀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他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我冷笑一声,我说,只要是龙,总有一天会飞龙在天。
天亮之后,我们把那些尸体扔进了倾塌的房间里,放了一把火,焦臭的皮毛味儿立刻在空气里弥漫开来。我们坐在火堆旁,烤了马肉吃。塔丝娜不肯吃烤出来的马肉,她说,马肉里有人肉的味道。吃饱喝足,我们从附近的井里搭上来甘洌的清水,灌进皮囊里。我看着西天的落日,晚霞分外耀眼。
去老爷山。我望着大漠和天空相连的远方说。什么?麻刀表示不解,去老爷山?我说对,多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先进山,修养一段时间,招兵买马,一切准备妥当后再伺机反扑。麻刀想了想,点点头,他说,也对,那就这样吧。
兵士们骑着马护卫在马车前后,大家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把头探出车厢,看见车轮从细细的黄沙上碾过,留下两道弯弯曲曲浅浅的车辙,望着一片金黄色连绵起伏的大漠,呼吸着干燥而熟悉的声音,突然苦笑一声,我曾经固执想要逃离的地方,最后居然成了我最落魄时的庇佑所。塔丝娜一直安静地躺在我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只猫,睁着眼睛。我说,你看,我们又回来了,等车子过了羊石镇,天就黑了。她没有回应我,隔了很久,她问我,想去看看爹娘吗?我苦笑一声,摇摇头,还是不去了吧,一身血污。
停车过羊石镇的时候,我掀开车窗看了看,羊石镇一如既往的荒凉。秋天的暖阳懒懒的洒在羊石镇,街道上看不见一个人,我突然想,也许转过下个路口的时候,可以看见王三猫熟悉而丑陋的老脸,可是车子走出羊石镇的时候我也没看见他。于是,我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莫名的失落。我想,不见熟人也挺好。
过了羊石镇再走二三里,就是正真的大漠。太阳落山以后,温度骤降,天刚摸黑,就能感觉到凉气。兵士们一声不吭,骑着马跟在马车前后,只听见马蹄踩在沙面上沙沙沙的声音和铠甲摩擦的声音。经过灌木丛的时候,偶尔可以听见睡着的鸟儿梦呓的声音,夜显得格外宁静。
大概走了两个多时辰,估摸是到了大漠中心地带,前面的兵士们突然停了下来。迷迷糊糊刚睡着的塔丝娜立刻醒来了,她睁大双眼惊恐地抓住我的胳膊,虚弱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然后推开车窗,问他们怎么了。麻刀说,前面有火,希望不会是土匪,否则我们就吃大亏了。我知道,昨夜大战一场,很多天没休息的兵士们体力已到达极限,这时候不要说是土匪,就是几个手无寸铁的年轻人也能制伏我们十几个人的看似庞大的队伍。
下马,麻刀已经下了命令。兵士们下了马,手里攥着已经卷刃的大刀。麻刀说,谁和我先去探查一下,其他人留在这里保护驸马爷和公主。朱扎自告奋勇站了出来,他说,我去。我拍拍他们的臂膀,小心点。他们点点头,猫着腰走了。
沙漠里突然变得安静了,夜的凉气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我说,要死要活,听天由命吧,大家都不要站着了,坐下休息一会吧。兵士们围成一圈坐下来,我扶着塔丝娜凑过去,挤了挤他们已经围坐好的圈,我说,我们也凑凑热闹,大家坐在一起才温暖嘛。兵士们咧开嘴笑了,面对这面,我看见他们的牙齿和眼白在黑暗里闪烁着光芒。
我说,这次能安全逃出漠北草原,多亏各位好汉竭力保护,今夜若能安全度过,明天到了老爷山,收拾好一切,咱们睡他个三天三夜,睡醒了,我和各位好汉歃血为盟,结拜兄弟。我李如水若日后能取回大漠,一定封各位兄弟做部落首领,维护草原上的安定。
围坐的兵士们突然都不安起来,一个个在战场上以一抵十浴血奋战的大男人突然都局促起来,有人沉默不作声,低头扣着沙子;有人红着脸抿着嘴,一言不发;有人连忙站起来说,保护驸马爷和公主是我们义不容辞的,现在打了败仗,驸马爷和公主才会流落到这种地步,只要驸马爷不怪罪就已经很好了,我们怎敢奢望再和驸马爷结拜兄弟。我也跟着站起来,其他人纷纷都站了起来。我说,我们落魄如此,众位尚不嫌弃舍命相随,一路上又舔刀饮血,各位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能和各位草原上千里、万里挑一的勇士结拜,是我的荣幸,怎敢说是你们高攀啊。兵士们都红了眼睛,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誓死追随驸马爷和公主。
我向勇士们拱拱手,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望着麻刀他们远去的方向,我说,他们应该到了吧,不知道结果怎样。
夜风吹过来,带着大漠深秋里独有的寒冷之气,我们都静静坐着,等待着麻刀和朱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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