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大难问题
第一节 路
吃完睡去，第二天照常起床吃饭，爷爷奶奶一大早做好饭就出去干活，但要求我们兄弟俩必须吃完饭才能去上学。
可是饭太多，我俩根本吃不完，哥哥聪明，把饭往猪圈和尿桶一倒，就上学去了。
我因为担心爷爷奶奶会发现，只得老老实实地吃着。一直吃到他们收工回来，才得赦令去上学。
伍家庙小学就在老院子对面的一座小山丘上。有一条捷径，是穿过老院子前的大田，上一个小坡过一个小山丘，经过几户人家和一片竹林，再过一条田坎，就到山丘下面，然后翻上去就到学校了。
这一条近道，在当时还小的我走来，也要费不少时间的。而我一个人常常不敢走捷径，捷径上会经过那片竹林，里面的人家放养着一条狗，它常常照着我狂叫，做出要跑过来咬我的样子，虽然大家都说它只是看着凶，真咬人，主人不会放着不管的。
哥哥又和我说，咬人的狗不叫，因为他就被一条不叫唤的狗咬过，所以深信不疑。但是我不敢拿自己去做实验，因为如果它真的会咬人，那我就该受罪了，我一向怕疼，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敢冒险，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是宁愿绕道走另外两条路，也不愿走捷径。
但是今天不知怎的，我竟然鬼使神差的走了这条道。我之所以会走捷径，当然是爷爷见我迟到了，让我走近路的原故。我听话的走上了这条道，心里祈祷着，那条狗不在，让我顺利走过。
我一边走一边祈祷着：“恶狗啊恶狗，今天你就当看不到我，改天我吃了肉，还给你带骨头吃……”
因为害怕这条狗，我常常在吃骨头汤时，预备着几块骨头。在经过这片竹林，黑狗一叫，我立马将骨头扔一块给它。它咬着骨头，就会忘了叫，也会忘了我的存在，我得以顺利通过。
可是我家虽然生活在院子里算好的了，也不见得能顿顿吃肉，还是肉里比较贵的排骨。所以我常常会因为没有贿赂黑狗的骨头，而不敢走这条捷径。
虽然我一路忐忑，一路祈祷，可是老天并没有开眼，黑狗忠实地守护着自己的领地。我在小山丘的坡上，迟迟不敢下去，黑狗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到来，一如既往的狂叫着。我胆怯不敢迈步，进退维谷。
这时我多么希望有人通过，可以带我一程，可是并没有人，主人家也还没收工回来，或者是在家吃饭，却没有出来。总之我没有幸运的遇到一个人，所以我迟迟未能通过这近在咫尺的路，去到学校。
下课铃响了，铃声是人工敲的，大铁钟的声响能传很远，我在另一个小丘上也能清楚听到。这促使我要尽快做出决定，是冲下去，像一个勇士一样跑入竹林，然后遛着这只黑狗，又跑过田坎，冲上山丘，在全校同学面前像个英雄一样讲述我勇斗黑狗的故事。
可是我终究不是个勇敢的人，恰恰相反，还很胆怯，所以最终促使我原路返回，然后绕道走了另一条更远的路。
走着走着，却在这时遇到了熟人，我因为担心他们的询问和嘲笑，只能躲起来，等他们离开。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的祈祷起了作用，他们竟然在我必经之处干活，这让我再一次犹豫起来了，是若无其事的经过他们耕种之地，在他们询问下坦然而过；还是再一次原路返回，走最远最偏僻的小路呢？
那条最远的小路，在几年后，会成为村里最重要的路，一直可以通往市里，到达小平故里。这也将会成为我长大以后，最自豪，最能拿出来说道的事。
当朋友和同学问及我是哪的人时，我会自豪的说：“我是广安人！”不管他们知道还是不知道，我都会再加一句“我们那里虽然不出名，但好歹也出了一个世纪伟人。”这通常会引起他们的好奇心，问道：“是哪个？说来听听！”我就会无上光荣的介绍说：“邓小平，我家离小平故里也就十公里，仅隔一座山，翻过那座就是广安市区，小平的老家。”
虽然我并没有走过那条道，去广安也是绕路走的大道。可是爸爸说，五家寨下面的水库的一角，就是属于广安市的，往这条路翻过那座绵绵不绝的山脉，就能到广安，以前这边没通路，就有不少人翻过山去广安赶场（赶集）。
后来我一想，的确，难怪晚上会有灯光在山头那片天，感情是广安灯火通明照映出来的。后来我夜晚去到一组，也看到同样一片灯光照映天际，那是县城的万家灯火。
我家离县城十几公里，离市区直线距离才九公里多十公里不到，所以这边的人们当时的确是很喜欢往广安跑。只是因为要翻山，对于很多人来说不如去县里走的平路方便，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宁愿走远路，也愿意进县城。
这种纠结终于在省道通了之后，逐渐搁置了下来。自从省道通路之后，我家到大马路就几里路，然后随便拦一辆客车就进城了，确实比翻山去市区要来得方便。前年过年的时候，听叔叔说他小时候经常往广安跑，过去也就两个多小时，这竟让我向往了许久，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也会约上三五好友，一起翻山去广安呢！
言归正传，当时我因为接连困于道，既耽搁了时间，也始终不得前行。离学校虽然不远，却只能一再改道，这一次走上最远的小路，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以前虽然也迟到，但从没有向今天一般，迟到这么久。
我已经能猜测到老师会是怎样出离愤怒了，这愈加使我不敢快步走向学校。可是即便再慢，只要走都会到头的，我还是进了学校，来到了教室外面。但却磨蹭着不敢敲门，也不敢去面对老师的愤怒，同学的嘲笑。
我从没有像此刻一样煎熬过，这压力几乎就要让我逃离这里，去野外，去大自然里好好放松。可是，严厉的家教，自小养成的服从意识，让我不敢迈出这一步。
我终究只能像服从命运安排的傀儡，等待神的裁决。我也同样将面对的是老师严厉的处罚，这处罚将在后续成为影响我命运的节点。这样和那样，将在这一刻，因为一件小事，因为一连串的偶然，更因为我当时的性格而发生。
当时没有人会关注这样一件小事，现在也不会有人去探究这件事会对一个孩子造成怎样的影响。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忘记，没有忘记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没有忘记这件事对我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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